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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好像这是第一次与他握手。
在川主寺,我在咖啡馆里泡了那么多天,却一直是眼看手勿动。他与我隔着吧台,也不可能有什么身体上的接触。至于那可怕的一夜,我们上了床,却没有接过吻,也没有握过手。
在医院里醒过来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他跟我上床,其实是想修理我,他也确实修理得我很惨,差点让我送了命。
虽然我后来痊愈了,但肺部到底受了伤,变得脆弱了,医生建议我不要搬重东西,不要用力过度,不要吸烟,避免长期呆在空气浑浊的环境里,一旦有胸闷咳嗽等症状要立刻上医院看病,等等。我可以不搬重物,做什么都注意量力而行,不要太使劲,但我们是广告公司,开会讨论创意的时候,大家喝咖啡、喝浓茶、吸烟,什么都会做,我和姚天盛都不会反对。想创意的时候,那些人会有更多的怪癖,我们都不会阻止。这样一来,我便常常会有轻微的咳嗽,不过,只要坚持吃药,倒是问题不大。
我并不怪他,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实在没话好说。不过,在其他人眼里,他是个罕见的美人,可在我眼里,在“美人”之前大概要加上“蛇蝎”二字了。我很怕他,不想与他接触,甚至都不想离他太近。
他的手修长优美,微微有点凉。我握了一下,立刻放开,却仍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看了我一眼,便要拉着那个俊美的年轻人离开。
我想,只怕姚天盛要失望了吧,很明显,他是喜欢那个年轻人的。
姚天盛大概也这么想,但他的性格是遇挫愈奋,从来不会轻言放弃,绝不轻易退却,商场上如此,情场上更如此。如果对方是他的情敌,他更要知己知彼,找到突破口。看着冷月收回手去,他便立刻热情地说:“坐会儿吧,我们喝一杯,一起聊聊天。”
冷月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我。
我把面前的那盘意大利面拖过来,用叉子搅拌起来。我专心地看着面,没看他。
片刻之后,他便在姚天盛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他那个朋友便坐到我旁边。
我温和地对这个年轻人说:“想喝点什么?我请客。”
他很腼腆,声音很柔和:“不用了,我喝水就行了。”
姚天盛愉快地问他:“请问先生贵姓?在那儿高就?”
我心里暗笑。只有我能听出来,姚天盛很重视这个可能的情敌,不然不会说起文言文来。
他当然听不出来,便客气地说:“我叫谢严冬,是做景观设计的。”
姚天盛大喜:“啊,那我们是同行,我是做平面设计的。虽然类型不同,可都是设计师。”
谢严冬斯文地点头,很谦逊地说:“我只做了不到三年,算是新人吧。”
冷月显然不爱听,马上强调:“小冬很有才气,在美国波士顿已经有自己的设计公司。这次是到上海去参与世博会一些项目的设计的。我打算在这儿开酒吧,他就过来帮我搞设计。你们看,我这酒吧里的装饰都是他做的。”
姚天盛立刻大加赞扬:“不错,真的非常优秀。其实设计跟艺术创作是有关系的,有天赋的会很快受到社会承认,没有天赋的可能一生都出不了成绩。谢先生才华横溢,令人佩服。”
“姚先生过奖了。”谢严冬很不好意思,看上去就像孩子一般单纯可爱。
这个时代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人?我顿时对他很有好感。正要说话,一瞥眼间发现他放在桌上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铂金婚戒,不由得替姚天盛松了口气,便含笑问道:“谢先生这么年轻,已经结婚了吗?”
听我这么一说,姚天盛也注意到了他手上的婚戒,不由得喜出望外,眼睛亮闪闪,对他的态度又与以前不同,不再假客套,变得亲热了许多。
谢严冬很开心地点头:“是啊,我已经结婚好几年了,上大学的时候就结了。”

冷月看着他的眼光变得很柔和,仿佛很欣慰他有了好的归宿。或许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对这孩子的感情有点像兄弟,甚至父子。
姚天盛放了心,笑着拉过意大利面,一边用叉子搅着一边顺口问:“有孩子吧?”
谢严冬忍不住笑出声来,半晌才说:“和我结婚的是男人。”
我和姚天盛都是一怔。他有些惊讶地问:“同性也能结婚?”
“可以啊。”谢严冬温和地说。“现在有不少国家都承认同性婚姻。我爱人是美国籍,我们在美国结的婚。”
“真好啊。”姚天盛羡慕地叹气。“不知我们这里什么时候能这样。”
我饿极了,也顾不得伤春悲秋,先把意大利面吃了。
谢严冬便要收我面前的空盘子。冷月气恼地拍了他一下,怒道:“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谢严冬笑着说:“这是小事情,又累不着。”
“不准。”冷月大怒,随即回头招手,找来一个领班,吩咐他立刻安排一个服务生过来收拾。
谢严冬有些无奈,只好放弃做事的企图。
我伸手拿过服务生送上来的酒,慢慢喝了一口。在那个可怕的美人面前,我是能不说话便尽量不开口,免得祸从口出,又惹他生气,再来收拾我。
今天很忙,冷月略坐了一下,便被他的经理叫走了。临走之前,他认真地对谢严冬说:“不许喝酒,不许做事,累了就到我房间去休息,听见没有?”
“好。”谢严冬笑着答应,却忍不住摇头。
冷月这才离开。
姚天盛笑道:“他很关心你。”
谢严冬温柔地解释:“我以前左肩受过伤,他怕我累着,总不让我做事,其实早就好了。”
姚天盛恍然大悟,立刻关切地说:“那是该多注意休养,别太累。本来那些事也不该你做的,自有服务生做,你就歇歇好了。”
“嗯。”谢严冬点了点头。
我发现他对人特别随和,完全没有著名设计师通常会有的那种傲气,给人的印象非常好,便忍不住与他攀谈了几句。我没问他的**,有关他的工作、他的婚姻,我虽然有点好奇,却懂得控制,都没有多问,只与他聊起各自的爱好。他爱看影碟,我也爱看,便聊起好莱坞最近拍的几部大片来,很是投机。
他有一种罕见的气质,让人打心眼里想疼惜他,无论如何也不忍心伤害他。
冷月既然交代了他不能喝酒,我便主动叫来服务生,为他要了一杯热的柠檬茶。他立刻推辞,但我坚持要服务生端上来,然后对他说:“没事,反正我也不用付现金。”
看到我用代金券付的款,他便不再反对,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对我说“谢谢”。
我忍不住呵护地说:“别客气了,以后我要到了美国,就你尽地主之谊吧。”
“好啊。”他很开心。“你要来了波士顿,一定要来找我。”
我从口袋里掏出我的名片递给他:“如果不嫌弃,我们交个朋友吧。”
他微笑着接过,随即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天没带名片,给你写个电话好吗?”
“当然。”我又拿出一张名片来。“写在背后好了。”
他很认真地写了好几个电话下来,对我说:“这是我在中国时用的手机,这是我在美国的住宅电话、办公室电话和手机号。你如果来波士顿,打哪个电话都可以。”
他待人真是诚恳,我郑重地收好名片,很开心地看着他:“好,如果我有机会到波士顿,一定跟你联系。”
“太好了,我一定好好招待你。”他高兴地说。“冷月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我不由得一怔,随即苦笑。
我哪敢当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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