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王正波
我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耳朵里传来窗户外边儿的声音,俩老太太说话。
“好么!都大年根儿底下了,还不拾捣屋子呢?”
“都一样!我们家儿媳妇儿也懒着呢……”
俩人儿说话的声音儿给我弄醒了。大年根儿底下了,离婚,失了身,他妈的这么多事儿还让人活吗?我刚想骂句小街,一睁眼,看见我爸坐桌边儿正看我打的草稿。
世界上没有别人能看懂我打的那些个草稿,他就能。不光因为他是我爸,更因为他是个物理老师。
我坐起来,赶紧伸脖子看了看,我爸也回过头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起来了?”我爸问我。
“嗯。睡过头儿了。”我俩眼睛斜瞄着那张算草纸。
“正波。”我爸回头看着我,“你……是不是当第三者了?”
我后脑勺让锅给敲了一下儿:“嘛?”
“你不说你有人了吗?”我爸看着我。
“不是……”我吱吱唔唔的眼还在那算草纸上转着。
“正波。”我爸站起来坐到我旁边,“你不是这种人吧。”
“爸……”我看着他。
“正波。跟爸说说吗?”我爸问。
“没有的事儿。”我傻乐了一下儿,“您别多心。”
我爸把眼镜儿往上推了推:“正波,走错一步,一辈子后悔。明白吗?”
“明白。”
“人最后悔的是嘛?”我爸问我。
“高考答题卡填错行了。”我乐。
“人最后悔的事儿,是对不起别人。”我爸拍拍我的肩膀,“干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儿,最后悔。”
我低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从床上站起来,回头看着我爸:“那要是干了对不起自己的事儿呢?”
我爸笑笑:“你自己算算吧。”说完站起来,“不是都算出来了吗?我儿子越来越出息了,都能科学算卦了。”
我脸一红,手赶紧把那算草纸捂上:“爸。”
我爸收起了笑容:“和小雪的事儿,覆水难收就莫回头,和她的事儿眼前有路就快缩手。”我看着他,笑了笑:“手支配脑子了现在。”
我爸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为嘛非跟自己过不去呢?”
我低下头:“其实就是想让自己……过去。”
我爸没再说什么:“你这么大的人了,自己拿主意吧。有嘛事儿先跟我说,你妈想不开。别气着她了。”
我没再说什么,我爸走到门口,要拉门出去,我刚想坐回床上,突然之间,他回头问我:“你那个算式的他,怎么不是女字边儿的?”
我当时没把前天晚上吃的饭都吐出来,定了定神儿,很自然的看了我爸一眼:“嘛?”
我爸摇了摇头:“算了……没事儿。”
我看着我爸出去,一口大气呼出来。手机还是关着的,我过去没忍住按死了开机键,一会儿就亮了。
放床上二十秒不到,就开始看它自己在那儿震的足有二十分钟没停。我赶紧过去,未接来电和短信都是短信式地发过来。一个一个打开,没有……车磊的。
短信有好多都是同事发来的,有笑话、有段子看了一个也笑不出来,陈小姐给我发了条儿说是过年的时候有旅游,问有没有人参加,可以带个家属,管吃管住。
我拿着手机出来,看看我爸我妈:“今年上哪儿过年?”
我爸把报纸放下:“上你大爷家啊。”
我妈实在懒得看我,就把早点给我放桌子上然后坐沙上看电视去了。我乐着坐我妈旁边儿:“妈,我们公司过年旅游,我带您去吧。”
我妈回头看我一眼:“你们公司够会发放福利的啊。真会挑日子。”
“妈……”
“吃饭去,甭理我。”我妈继续看电视。
我吃了两口:“你们不去,我可去了。”
我爸看了一眼我妈。我妈看着电视:“你自己个儿去吧。我们三十儿初一在你大爷家,初二儿上你姥姥家。初三还有人来窜门儿。没工夫搭理你。”
我叹了口气:“行。”
下午,我启程回北京。到家一推门儿,SASA正舔着那碟子底儿,看见我来了,原地不动的冲我喵了一声。我笑笑,赶紧给它把小鱼儿和馒头一起泡小奶锅儿里煮上。
“喂?”陈小姐接了电话,“查理?”
“是,尼可勒,我是查理。”我每回这么说都感觉特别别扭。
“怎么、有事?”她问。
“我想问问那旅游的事儿。”我笑着说。
“哦,是这样儿,今年夏天我们公司一起旅游不是去的云南吗?你当时还没来公司。到年底发现预算还有剩余,又没假了,就打算过年的时候给大家福利,现在又不让发卡了,而且给现金,还得交税。所以就考虑给大家免费旅游,当然了,也是自愿的。如果不去的话,福利就没了。”
“去哪儿啊?”
“四天,广州。”陈小姐笑了笑,“因为预算剩得也不多。所以就没定特别远的地方。”
“广州有好玩儿的吗?”我问。
陈小姐笑了起来:“你要去?”
我沉默了一会儿:“能带家属对吧。”
“对。”陈小姐答应了一声:“可以的,不过只能带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其实看到带家属这俩字儿,我脑子里立刻出来的就是车磊。我想和他一块儿去,一想到这儿,昨天晚上做的算草就全白算了。
我给车磊发了条短信,让他不忙给我回个电话,过了半天也没音儿。我一着急打过去了。
“干嘛?”那边儿传过来他的声音。
“短信没看见?”我问。
“看见了,怎么了?”
“噢,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就是想问问,你大年三十儿有事儿吗?”
“你觉得呢?”
“有事儿,你直接说不就完了吗,至于吗?”我问。就跟我问得多不对塞的。
“是我有事儿么?是你有事儿吧。有事儿说事儿。”
“我们单位有旅游,去广州。不知道你去不去。”我说,“能带一个家属。”
“去广州叫旅行?”
“那行。你不方便就算了。反正我想让你跟我一块儿去。”
“你过年不回你们家啊?”
“不回。我每年都在家里过,今年想出去玩儿玩儿去。”我乐。
“我看看情况吧,回头告诉你。”
“好。”我把电话儿挂了。
天快黑了,外边儿有敲门儿的动静,我过去开门,车磊那小子站门口儿,手里拿着包儿。我看着他:“你也不先打个电话儿就来了。没做饭。”
“这意思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没预约不能进?”
“能啊。请进。”我把道儿给他让开。
我就奇了怪了,我怀疑他和我是两块儿电磁铁,门一关,我就没控制住,立马儿过去从后边儿给他抱住了:“……真想你。”
他站那儿,一动也不动任我抱着。
我用脸轻轻地蹭他的脖子。
“片儿汤话。想什么啊?”他问我。
“就想这么抱着你,睡着了。不用醒过来的睡着了。”我轻轻地在他耳边说,“就这么站着抱着睡着了,不用醒过来。”
屋子还是那么安静,他身上带着外边儿的凉气,进来和暖气一冲撞,外套上有一层湿湿的雾一样的东西。我还是抱着他。实在是……太想他了。
我们俩抱着两碗方便面就穿了件保暖内衣,坐在沙发前边的地毯上,电视里边儿是我新买的纪念马季专版的相声。
到往外甩包袱的时候儿,我都不往嘴里塞面条儿,怕喷一地又得让他数落。
“你们单位那旅行什么路子?”
“嗯?”
“你下午不是说你们公司组织活动么。”
“噢,就是去广州,四天,年二十九出发,初三回来。”我乐。
“哦。”
“你去吗?”
“你想让我陪你去?”
“想。”我看着他,“我一个人去没劲。”
“不那么多同事呢么,再说没劲是个什么定义?”
我乐:“不是,不光是因为没劲。不对,不光是因为一个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想……能多跟你单独呆两天。”我乐。
他晚上又睡在我旁边儿了,抱着感觉倍儿好,安全特别的安全,心里别提多舒坦了,我开始慢慢地感觉所谓“爱情”这东西,其实就是份安心,其实以前抱着小雪的时候,很少有真正的安心,总觉得心不安,不安在于我好像永远也抱不住她,虽然想抱得紧,抱得实在。不过抱车磊的时候儿,我就没那些想法,觉着能抱着这么个人,睡着了是件特别安心舒服的事儿,甚至都不愿意醒过来。尤其是累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这么一个人,只要能抱到这么一个人,就跟洗了热水澡塞的,立马儿就解乏了。
他好像睡着了,我蹭着他后边的脖子:“车磊。王正波就豁出去了。这辈子……就你了。”

※※※※※※※※※※※※※※※※※※※※※※※※※※※※※※※※※※※※※※※※※※※※
车磊
我回身搂住他就吻了上去。他先是一愣,继而分开了两片唇。跟他冷战,哦,不,或许不该说是冷战,说分开?也好像不对。嗯,就说没联系的这个礼拜吧。这礼拜真他妈不是个滋味。搞得我整个一怨妇似的。
最形象的比喻就一少女,蹲地上,揪花瓣,嘴里还念念有词——他爱我,他不爱我。
倍儿丢人。
不对,丢魂儿。
想到这里就想到那首歌,彭羚的,《一枝花》。
你爱我你不爱我
爱不爱到底算什么
我走过我走不过
走不走怕失去什么
我走错我没走错
至少我没错过什么……
我设计了一百万种他不搭理我的原因,也由此不断衡量我俩的关系。结果呢?结果就是没结果。就是干耗着。我什么选择也做不出来。真的,好像他对我到底什么想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怎么想的,我怎么看待这个事儿的。一切答案在我身上,可我却给不出自己一个标准答案。
下午看见他发过来的短信,说实话我立马儿就想回。可我拿着,我就拿搪。凭他妈什么我对他就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婊子也得要点儿脸吧?更何况我不是个能当婊子的人。我真没必要。
可是呢?
他一个电话过来我又陷了。
一开始还能故意拿着劲儿,还能不咸不淡的晒着他,可他一说‘家属’那俩字儿,我就软了。
软了倒也罢了,更没出息的是,小妈做好饭我都要开始吃了,结果还是放下筷子自己送货上门来了。
我都想给自己鼓掌喝彩,再颁发一‘天下第一贱’的奖牌。
你说我跟他……我跟他这么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挂着我图什么我?
图什么?
王正波不会说甜言蜜语,可他不说则以,一说再加上那倍儿真诚的态度,我他妈就……举白旗。
我太知道丫的了,丫说话不过脑子,那真是想什么说什么。
我好像有点儿明白我干嘛跟他纠缠了,因为我的心抵抗不住要跟他纠缠。我其实要的特别少,出乎人意料之外的少——我就想有个人,跟我踏踏实实过日子。每天一起吃早餐,一起看电视,一起睡觉,一起胡说八道,一起瞎混。
你说那恋爱打哪儿来的?不就从对着胡说八道开始么。别看先头了都是废话,不是,那是铺垫。就好比北京人一句‘您吃了么?’那就是个话引子!
真他妈棒,胡扯淡把自己扯进去了。
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我想要的。
所以,他对我是个不可割舍的诱惑。
我特信那句话——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儿。
也所以,我如此欲罢不能。
唇与唇分开,他没有结束的意思,手开始往我睡衣里钻。
“打住。”我按住了他的手,“你不就睡觉么。”
“睡觉啊。”
“那你手干嘛呢?”
“你拿手睡觉吗?”
“绕我呢是吧?”我斜了他一眼。
他把头凑到我的脸边儿,曰,“是。”然后又闭上眼睛吻住我的唇。
“妈逼你丫等会儿!说,你干嘛一礼拜不找我?”我揪开了他。
“你想让我找你?”
“嘴上吃亏你就难受是吧?”
“不是。我不敢找你啊!”
“扯淡吧,天底下还有你不敢的事儿么?你干嘛不敢找我?”
“那你甭管了,你想让我找你对吧。”他停了一下,“车磊。”
“干嘛?”
“如果……我不这么抢着你,你……会同意吗?”
“操!”我气儿不打一处来。这是人话么?合着他就这么想的?就半点儿想不到我喜欢他?由此我想到了他不找我的原因……他,他难道觉得都他一厢情愿?欺负老实人的念头伴随而生,“我多怎同意你了?”
“是啊,所以我问你会不会同意。”
“你脑子跟脑壳里呢么?”
“我紧张。我操他妈的紧张!”
“你没发烧吧?怎么满嘴胡说八道?”我说着去摸他的额头。你妈有点儿玩儿过了,眼看着要把这厮逼疯了……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哈哈笑起来:“车磊,你是我的对吧。”
我看着他,看了一会儿,起身,“走吧,啥也别说了,我带你上医院。”
“你没病吧你,我上嘛医院?”
“你说了十句话,九句半谁也不挨着谁。”
“呵呵。我有点儿神经,最近……有点儿神经了。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就没神经。”他也起来倚着墙,“车磊,从小到大,我主动伸手拿的,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甭管是幼儿园的彩笔还是上班后的升职机会。我从来没这样拿过……我心里没底。”
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睛,咳嗽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你丫让我害怕了。真的。特别……怎么说呢……我所有的所有都被你,或者说为你打乱了。”
“不,是生活过来打破了我,我现在是反过来打破生活。”
“诶,问你一句没劲的,你可以不回答……”我摸过了床头柜上的烟。
“说。”
“如果……你……你前妻没提出离婚,”我还是用了‘前妻’这词儿,“你能为我放弃多少?很无聊的一个问题,呵呵……”
“你想听好听的,还是不好听的?”
“没有好听或者不好听,”点燃香烟,我望着天花板,“听事实吧。”
“如果她不提离婚的话,我是打死也不会离婚的。但是如果没有你这个人,她就算提了离婚,我也是打死不会离婚的。”
我没吭声,这答案让我哭笑不得。
“车磊。我得对我老婆负责。即使我爱的是你。即使我知道你那儿的日子才是我想过的。”他慢慢地躺到我的身边,“我困了,别问我别再让我说了。我实在是……太累了。”
我叼着烟,斜眼看了看他,手不自觉的抚上了他的脸颊。他微微闭着眼睛,缩了缩身子,靠近了我。
把烟碾灭,我关了床头灯,滑下去,躺到了他的身边。他一动没动,也没伸手过来抱我。可能是有点儿颓了。
我发现我这人挺恶毒。不知道他发现了没有。我把我的矛盾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其实这事儿,他该受什么谴责呢?真正该被谴责的人是我吧?他怎么就天真到不会质问质问我,不会为自己的立场考虑考虑?
把他拉到怀里,他挣拨了一下。我伸手去解他的扣子,他调整了姿势方便我下手。慢慢的细细的吻着他的唇,他微微欠身,把睡衣脱了,也过来脱我的。
胸膛跟胸膛毫无缝隙的贴在一起,我觉得我快把我们压垮了。
他让我在这段感情里越陷越深。
“我要不追你了,你会不让,对吧?”他这么问着我,手顺着我的脊缝上下摩挲。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亲吻他的喉结。他每次喘息那里就会起伏,就像他每次说话。都是诱惑。
挑逗了他一会儿,他兴奋了起来,人也开始不老实。吻着吻着他就翻身压上了我,手也往着我后面去了。
我按住了他的手,“别,用手用嘴吧,我还不想再死过去一回。”
“动两下儿不就……”
“又他妈不是女的还能湿,怎么干啊?”
“那……就听你的吧!BK的。”
屋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我想他现在的表情一定特有意思。
我颠倒过来,含住了他那话儿,他的手从我的腿间穿过,抓住了我的臀瓣。我感觉到了他温热的手,还有温热的口。
很舒服,很舒服。
**从来都会让人沉沦,让人失去思考。
我开始习惯跟他**了。
新的习惯取代旧的习惯,看来不是不可能。
就像,我开始习惯这个人,开始习惯有他的日子。
不知道,根本意识不到,究竟是从哪天开始,王正波成了我生活中密切相关的一部分。我想,一定也是那一刻,我开始忽略大志了,然后,跟他愈行愈远。
感情好像就是这么一东西,它来的自然又简单,你总不会知道,最后的最后为什么你是跟这人在一起而不是跟那一个。
我们几乎是同时射精的,都问候了对方的喉咙嘴巴,然后混着那腥涩的液体疯狂的吻着。
潮湿、肮脏,这就是**的本质,也是情感的本质。
没什么是高尚的,你不过都拿它们来取悦自己。
是啊,感情不就是用来取悦自己的么?要不怎么有那么多人沉迷于单恋、暗恋还乐此不疲?情感的需要,说来是双方的,但究其根本,你首先满足的是你自己。
这么想的同时,我意识到,我大概有选择的方向了。
那条路清晰也模糊,路灯亮了,你敢开始前行么?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