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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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波
“轻点儿!”我使劲儿往床梆上挣歪了两下。他压我上边两只手用力按住我的肩膀,一脸犬欺虎的表情:“我让你轻点儿的时候呢!”我又哑口无言了,紧闭上眼睛和嘴,心想你就拿竹签子扎我,我也不说话了!这还是耳朵眼儿闭不上的状态下,要是能闭,我现在也闭上。保持着这一脸紧急集合的状态没多久,他在后边进进出出的同时,又把嘴贴在我的嘴上。我的手抱着他的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习惯这种摸得到骨骼的背。身体紧紧的蹭在一起,本来就暖和的屋子让我们俩都流出汗来。
和他接吻很多次了,但这一次有点儿不一样,没人知道我的感觉,以前的每次不论深浅还是浓淡,他那唇都是有点冷的,我一直以为他贫血,但这次他的唇和我的温度好像一样,没有感觉了,我的嘴没有感觉了,好像是上唇碰到了下唇,我一下儿就有了四片儿嘴唇,比兔子还多一片儿。很早以前握着小雪的手,就好像是握着自己的手一样,不过今天我吻到了自己的唇……
我的五官渐渐地散开,舌头在他的口中搅着,两只手抱得更紧,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即使他正在伤害着你,你也会抱得很紧。
醒过来的时候,屋子里弥漫着暖和的温度,他已经起来了,穿着睡袍坐在我旁边儿抽着烟,低头看着我。这酒店幸好就让我们俩住三天,要不然床得塌了,我赔不起。
“吃嘛去?”我张开嘴问。
他那口烟倒着吸了回去,呛了两下:“你丫……又饿了?”
“饿了不吃,我犯斗子啊!”我乐着跟他说。
“那麻利儿起来拾捣拾捣,咱出去觅食。”
“这就去。”我从被窝里出来,光着**往卫生间跑,一边儿跑一边儿想:这屋儿里要是有俩男的,就跟他妈澡堂子塞的,不用穿衣服。
洗漱完毕。我穿好衣服,他也准备好了和我一块儿往外走。门卡他收着,我就带了一个钱包儿,不知道藏哪儿好。
“今天年三十儿了。”我走在总统大酒店外边‘波澜壮阔’的人群里……
“嗯,是啊,安排什么活动呢?”
“先把饭吃了再玩儿吧。”我抬头看看周围,马路太宽不像有早点部儿的样儿。找了个穿制服的问了问,哪能吃早点。他告诉我们一直往前走,到了天桥儿右转就有了。我们俩倍儿听话,一直往前走,两旁的花草树木无比旺盛,这哪是过年,跟五一劳动节差不多。
到了饭馆儿门口儿,我倍儿高兴直接就冲进去了。他一进来,立刻就没好脸儿了,这一屋子的小车儿和笼屉,我知道他想的嘛,我今儿得吃倒这饭馆儿的半边天。
中国人好饮茶,南方更甚,本来就是产地,饮法与北方也有不同。我打小儿就喝盖碗儿里的茉莉花儿,南方就不一样了,以绿茶和乌龙为主,特别是潮汕人的功夫茶更是品味儿的道儿。我们俩坐在靠里的一个位儿上,小姐过来问我们要什么茶。
他点了铁观音,我没说话,铁观音不错。中国的名茶很多,常喝的分为四种:绿茶,花茶,乌龙茶,红茶。绿茶就是清茶,天津人也喜欢叫素茶,新摘的茶叶只炒青,什么都不放,第一时间端到您了跟前儿,每年春天一到,绿茶总是头一个儿上市,我爸最爱抢在清明之前喝一口当年的绿茶,用全玻璃的杯子来放,重要的不光是茶的草香味儿,还要看他那通透碧绿的颜色。
和我爸相比,我就更北方了,喜好茉利花茶,其实就是把茶叶拿白玉兰花儿打上底儿,再放上茉莉花窨上,等花味窨进去,出来的就是花茶了,泡开的时候,茉利花儿香味四溢,茶呈淡黄绿色,拿盖碗一边儿摇着味儿一边儿喝,鼻子和嘴都享受。像铁观音这种便是乌龙茶的一种,发酵本是用在酒上的,倒也可以拿到茶上来用,乌龙茶不带花香,直接发酵,发到茶叶的四边儿都变成黑的,中间是绿的,这茶泡开,涩口回甘,回味无穷,最受广东福建的喜欢。红茶就是全发酵的茶了,全部发成黑的,茶本是降火的,但全发成红茶后还可保胃。我喜欢喝茶,当然不过是喝个皮毛,就是好那口儿而已。所以我爸总说茶给我喝就是“拿茉莉花儿喂牛。”
不一会儿,茶具就上来了,其实没电视里那么讲究,真正的茶具不过是三件套而已,就是那碗太小了,我看着别扭。服务员帮我们把茶泡好,第一泡冲了杯子和碗,第二泡给我们每人面前一块钱硬币大的杯子里倒了个七分。
我拿起来,往嘴里倒,刚把前边儿几颗给沾湿了就没了,郁闷了这么个喝法,我还不得拿壶喝。
他在对面儿笑话我:“你又招我乐。”
我连着喝了三杯,觉得还没喝够,把那“靓女”招呼来:“您给拿俩大个儿的玻璃杯。”说完直接把小壶儿里的茶全折在“随手泡”里,一铁壶地煮着,过一会儿俩大个儿的玻璃杯拿过来,我把泡好的茶倒进去,两大杯,一杯递他跟前儿,他乐起来:“我可知道什么叫混不吝的了。”
我也乐,不觉得丢人,挺好的,南方精致的文化,不适合我这粗人。喝到舒服了,我站起来:“行动!”
“妈呀,您别跟要开战似的成么?”
我也不问多少钱了,一个笼一个笼地往怀里抱,往桌上搬。这饭馆儿遇上我这北方人算是赚了,车磊就拿了一笼水晶饺,一个蟹粉包。我这儿就跟看见不要钱的东西塞的,一口一个地往嘴里送。
“你别撑着……这一天还有两顿饭呢……”
“吃撑着也没事儿!我带着‘健胃消食’呢!”我笑着说。
他倒吸了两口凉气:“你还真是……我服了。”
我跟前儿吃完的笼屉在桌子上摆着垒成一堆,不知道还以为我们俩这桌儿是卖包子的。南方人食量小,所以都是一点儿一点儿卖,赶上我这么一个越吃越好吃的,美得都要上天了。不过这些广东点心里边儿一般都没什么热量,对身体挺好。还有个原因就是可能北方油大淀粉高是因为冷,人们需要热量,南方本来就热,吃多了光流汗了。呵呵,后来吃完买过单,刚过一个小时,我就饿了……
我们俩逛在广州的街头,两边的楼虽然跟上海没法比,不过也都高大威猛,街上挺乱,越乱的地方,就越让我觉着有人情味。
“下午什么安排?你想去哪儿?”
“随便,哪儿都行。”我看了一眼表,“快中午了,要不然咱先吃饭去。”
“我就操了……你丫……真是宁可撑死不能饿死是吧?”
我呵呵傻乐了一下,拉着他的手进了一家“黄振龙”,要了两碗龟苓膏……
“……我最腻味吃这个了。”他皱眉。
“广东火大,吃了身体好。再说今天不是过年吗?本来就得多吃点儿好吃的。”我一边儿咬着嘴里边儿的鱼丸儿一边儿说。他对马路边儿的美餐一般没嘛兴趣,到最后我连问都不问。今年的三十儿,我们俩从总统大酒店吃到“石牌”,从“石牌”又打着车吃到“上下九”。
“今天晚上什么节目?不能够还是吃吧?”他问我。
我看着快黑下来的天,天黑有嘛节目,进屋儿就是上床看电视,听相声,在外边儿不就是唱歌就是喝酒。突然间想起来上学时的节目,不管是考试不顺心了,还是有嘛高兴事儿了,头一个儿总不会和别人说,都是到河边儿说去,对着海河一句一句的说给它听,说给我自己个儿听,说到河里去……
“去河边儿吧。”我说。
“啊?”他瞪着我看着,“哪儿找河去?”
“广州有河吧,珠江?”我乐着说,“珠江边上肯定漂亮。去看夜景吧。反正咱离团了。也没人管咱。”
他无奈地跟我大过年的半夜打车到了江边。司机说中山大学北门的夜景不错。到了江边,找个地方坐下来。
“漂亮?又不是四川,没放河灯的。”他问我。
我微微地笑着,看着珠江的水:“漂亮……车磊,我从小就喜欢在河边儿呆着,天津有海河,没有珠江这么宽,除了入海口,可能最宽的地介儿,也就珠江的二分之一。不过有水的地方让人心静。”
“那去海边儿啊!”
“不一样,看见海的时候,没觉得多平静,就是感觉有点儿孤独。”我笑起来。
“此话怎讲?”
“海不是河,我眼睛不可能大到能看见海的另一边,看不见对岸的感觉特别不舒服。”我回头看着他,“看见河那边儿的时候,才舒服。”
他浅笑,胡噜了一把我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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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磊
初二下午我跟王正波落地北京。他还是选择机场大巴,我也只能跟随。其实我老想问问丫的省钱干嘛用,是给自己攒盒儿钱么?可这话不能问,不是说俩人见外,是实在……呵呵,不是一个明智话题。
我从不觉得他对我节省,可是他对自己那节省的劲儿,唉……
大巴把我们扔三环边儿上,我伸手要打车,他按住我了,说,“坐公车吧。”
得,公车就公车,过年的北京,公车上也就俩仨人儿,跟出租也没区别。
到了他家放下东西,我俩头一件事儿就是奔宠物店去,SASA还寄养着呢。
好么几天不见,这猫东西一见我就又是往我怀里钻。就它这个智商,能意识到最暖和的地儿就是我怀里。
王正波拎着笼子走我边儿上,“它怎么老往你那儿钻?”
“我怎么知道……”真的,天知道这猫怎么钻我衣服不钻他衣服。
“你身上的香味儿闹的吧?”
“嗯?有么?”我从不用香水。本来么,那东西就老外发明出来遮掩他们那狐臭的。我没这毛病缺陷,我不用。
“真的,我觉得你用香水儿。”
“不用,我又不是一大姑娘,还?着香风过来。”
“对了,你过年不回去给你妈她们拜年啊?”他话题一转,看了看我。
“没什么事儿,我妈跟我……姨妈”得,还得说姨妈,“过年俩人也自在,我回去不回去都一样。”一样个鬼!估摸这会儿俩人正蹲一起骂我呢。可……我就不想跟王正波分开,好容易能整天整天在一起了,跟他妈蜜月似的。难舍难分。
“你姨妈怎么跟你们一块儿住啊,上回在我们家我就想问来着。”
“哦。她啊……呵呵,可能岁数大了,两姐妹有个伴儿吧。”我含糊其词。
“那……你爸呢?也没听你提过。”
“我爸……我妈跟他挺早、好像刚生下我就协议离婚了,具体为什么她也没给我说过,我问,她也不说。姨妈那人……脾气怪,一辈子了都自己一个。”阿弥陀佛,小妈你不怪哈,你最好了,可是我这也是……没办法哈。我是真不知道怎么跟王正波解释我们家,吓着他可就麻烦了。等等吧,以后有机会再详谈这事儿。
“不是吧,我上回见着你姨妈觉着她人挺好的……”
“不说这个了。”路过楼下那超市,我想着转移话题,“晚上咱俩吃火锅吧,就跟家,喝点儿?”
“行!大冬天的就该吃火锅儿!”提到吃他准保热烈响应。
“成,那就这么着,你抱SASA上去,我去买材料。”
“家里没涮锅儿啊……”
“没有不会买啊!又不是菜市场,这是超市,有卖电器的。”
“那我把猫放上就下来。”
“不用,你别出来了,我一人拿的了。”
“好么,赶情您了是哪吒啊!”
“你丫三头六臂!”给丫一句我就进了超市。
超市有些人,可能因为过年六点就关门的原因吧,这会儿缺什么的都来补充了。要说中国就是好,你赶上北欧,甭说过节假日一切服务行业都不运营,就连周末都关门,好的给你开半天儿。呵呵。可越逢年过节,人们事儿就多,一多就丢三落四。我记得特清楚,有一年,三十儿家里盐罐儿空了,我开车转了好几家才跟一家24小时便利店给她们买着盐。
先往购物车里扔了一电火锅,然后我就下楼去了食品区。蔬菜肉啊任何跟火锅相关的东西我都没拿,车里就堆满了:开心果、腰果、绿茶瓜子、蓝莓、萨其马……
我看了,一下乐了。记得以前混同志聊天室,跟一小孩儿**,我总吃东西,最后他忍无可忍说:哥哥你别吃了,你一吃薯片我总觉得跟你摔了一大跟头似的……
大志也多次反应我不好好吃饭总吃零食,看个电影的工夫儿茶几上就都堆满了垃圾。
王正波不烦我,他也爱吃坚果一类的,或者说什么都爱吃……听个相声我们俩面前的瓜子皮一堆一堆的。
我估计了一下我自己拿不了太多纸袋,就没敢多拿。没车就这点儿不方便。我那车本儿还得催!
选了新鲜的羊肉,蔬菜,又拿了鱼丸蟹棒鱿鱼卷,最后去拿的底料和酱豆腐麻酱韭菜花,正寻思还缺什么,手机响了。
操啊,这个手机。不开机你舒坦,开机绝对给你找事儿。
是我们家电话。
“妈,我。”我夹着电话又拿了一袋粉丝。继续推车踅摸啤酒。
“回北京了?”
“嗯。”我不敢说瞎话,超市里正广播六点闭店请顾客快点儿去收银台结账呢。
“死孩子,回来也不说一声,跟华联呢?”这耳朵,真尖。不过她是先行带入了,她以为我回家了。大志家楼下有个华联超市。
“嗯,买点儿吃的。”
“你还不回来啊?”
“今儿累了,吃点儿就睡了,明儿吧……”
“嘿,回来怎么了,打个车,我给你包饺子。”
“你俩这么孤独?”
“狗P话!”
“呵呵,真的,明儿吧,明儿我回去陪你们。”
“……那行吧。我跟你说,你妈特想你。”
“知道,你也想,我也想你们。”
“对了,大志寄了礼物过来,你看看,唉,谁是我们亲儿子啊?”
“操……”我登时就皱眉了。
“那就明天啊,明天……你下午过来吧,过年多睡睡,我跟秀儿雍和宫烧香去。”
“成。”挂了电话我准备去结账。
这几天过的太舒服了,我早已忘记了大志忘记了她们忘记了我的生活……可事儿不能总这么下去,我不能总藏着一大活人。我清楚的意识到了,我想跟王正波过日子,过最普通的日子。就像那盆仙人球,我带回北京,我养着它,让它在房间里也跟在沙漠里一样,绽放着。
我真是铁了心了,我就当混蛋了。大志回北京我就找他谈谈,他再打我我都认了。心这个东西你没办法一人一半。我不是不爱他了,只是……我想要属于我自己的生活了。他的生活,他给我的生活,我真的不喜欢。我不能再昧着良心对自己。有些东西,沉浮于岁月中,我也不能主宰。我快三十岁了,我得……试着独立思考独立选择了。痛是必然,可不挨一下,我永远是温室花朵,永远……只绽放虚假。我现在敢不惧怕后悔了,也不瞻前顾后了。我清楚,即便我跟王正波最后散了,我也不会后悔为他放弃我固有的生活,因为……
你是我第一个想拿到的。
王正波曾这么对我说。
我也很想告诉他,他是我成年之后,具备独立的人格之后,第一个,让我沦陷的男孩儿。
真的。头一个。
进了家门儿,王正波擦着头发看着电视。看我回来了,起身过来接东西,“累坏了吧,先洗个澡。”
“嗯,我一会儿洗。先把菜给洗了是真的。”我笑。
“酒还用放冰箱里吗?”
“不用冰镇了吧?倍儿凉。”
“那我就放外边儿得了,我先洗菜去,你歇会儿。”
“不用,我就手儿就洗了。你刚洗完歇着吧。”
我脱了外套,点烟,刚想歇会儿去拾捣菜,他丫举了一个东西出来。
“这,给你听相声用的。”
“哈?”怎么他净给我奇怪的礼物?
“半导体。”
“你做的?”我拿过那个‘半导体’,试着开开,还真出声儿。
“当然是我做的,这可是工程师水平的。”
我听着,越听越像六十年代的敌台。那人的声儿,都拧巴着。
“坏了,没示波器就是不行,台不准。我还得再调调。”
“别别别,挺好,挺好,回头我能当古董卖了。”
“嘛玩儿!卖了?”他一听就黑脸了。
“哎呦,不卖不卖,有生之年,我在它在。”他丫有时候就这么可爱。
我把半导体放茶几上,任它带我重回六十年代。
勾住他的脖颈,我把他带倒在了沙发上。
指间的烟雾还在升腾,我把混着尼古丁味道的舌头伸进了他嘴里。
这个瞬间,我觉得,我就是国民党的特务,他就是审问我的人。我们推拒着,却无法对彼此投降。
真逗。
我想起了王小波的书,那里面那个X海鹰和她调教的黑衣男子。
“你笑什么呢?怎么了?”
“我笑……感觉,真他妈不是一般梦幻。”
他瞠目结舌,压根儿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小时候看过猴子捞月么?”
“看过。”
“你就那猴子,你把水中的月亮捞起来了,可它没碎。”
“这是嘛意思?”
“自己琢磨吧,我洗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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