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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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正波
离开‘天塔’以后,我头也没有刚才晕了,好多了。带着他在一直走到南开大学,也就几公里不到,他就不想走了。
“要不然上我们家吧。”我笑着跟他说,“听相声去。”
“啊?”他好像吓一跳塞的,嘴都合不上了。
“上我家,有得是相声的盘。”
他乐乐,表情挺奇怪的,又不知道是不是挺无奈的:“成……你老婆呢,在家吗?”
我这本来挺高兴的一个大礼拜六的,让BK的一句话给砸沟里去了:“不在。”就俩字儿得了,不想多说别的。
他可能看出来我脸儿不对劲儿,咳了两嗓子。我顺手拦了辆车,打的回家。他BK的一上车、那嘴就停不了了,对“红夏利”这通烂数落啊,我心里就奇了怪了,你逼今天又不是当新郎官儿,至于这么计较吗,北京的出租车好,你他妈打一辆来啊。
司机没想到也是个“左翼”的,听110那么一说,就跟看见没过门儿的姑爷塞的,一个劲儿地骂出租公司“不够揍儿”。俩人儿一唱一和的一直到我们家门口儿。
“操,这是多少条河啊?都他妈过了两条叉儿了。”
“刚过的第一个叉儿是海河,南运河,第二个叉儿是子牙河,现在这条是北运河。没有黄浦江宽,不过比北京那两条小沟儿强多了。”我抖着手给了车钱,从夏利里钻出来,他跟后边儿,小声嘟嘟着:“跟人水乡拼啊?”
“我们家住这小区。”我指了指家门口儿,“河对过儿是我爸我妈的家。”
他点点头儿,我领着他进去,进了我们家的楼,一口气爬到五楼,那逼站我后边儿,刚要张嘴,我一指:“到了。”开门儿进了我们家,床上是他上礼拜借我的衣服,我刚给他叠好了,放在床上。
“对了,这衣服,你拿回去吗?”我问他。
“不用,我不是告诉你我衣服能跟服装厂递葛么。”
“嘿嘿,那行。你随便坐吧。屋子挺小的。”说完我直接进了厨房,沏好了茉莉花茶,我爸老朋友给的,倍儿贵。刚一倒热水,香味儿就出来了,又倒了一碟子瓜籽,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青萝卜,切成一片儿一片儿的,妈的看着跟到了澡塘子塞的。自己乐了几下儿,天儿太热了,眼看就快进伏了,都弄好了就一头汗。我出来,他正屋儿里一通找。
“你干嘛呢?”我问他。
“你这空调怎么按都不开,我合计给你修修!”他倍儿着急地看着我。我再看他也是一头的汗。
“这才几月啊。开嘛空调啊。”我笑了一下儿,空调遥控器我一般到了秋天不用的时候,都把电池拆出来放好。自己是搞这个的,这方面特别注意。
“你热感神经有问题?”他一张苦瓜脸。
“夏天不流汗还能叫夏天吗。”我把热茶和零嘴儿放桌边儿,走到阳台上拉上纱窗,把窗户全打开,回头儿又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回屋儿里,把电风扇调成“自然风”,然后脱一个光膀子。
“操,你还真是信奉‘心静自然凉’,成,是个人才!”
“一会儿就凉快儿了!”我乐着看着他,“你也脱了吧。我给你找条儿裤衩儿。”
“……”他想说什么,没说出来。
我进屋,找出两条运动短裤儿,扔给他一条,然后自己换上,把脱下来的衣服和牛仔裤都挂好了,回头儿看着他:“怎么了?”
他脸色有点儿奇怪,我又问了一遍:“你没事儿吗?”
他愣了一下儿:“啊!没事儿。”
我看了看我自己,光着膀子还挂着汗珠儿,抬头儿看着他:“没事儿,一会儿就没汗了。放心。”
然后跑去阳台,回来的时候BK的已经换好了,也是光着膀子,拿着衣服不知道往哪儿放好,我接过来:“你还挺白。一看就是没受过苦的吧。”
他不屑一顾的笑了一下:“苦?你知道什么叫苦么?”
我一乐,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坐下。一会儿就凉快儿了。”
“关键我他妈觉得更热了……”
我嘬着牙花子看着他,“告你一会儿就凉快儿了!”
他不说话话了,我把从阳台上拿过来的蚊香点上。
“你不用电的?”他问我。
我笑笑:“这味儿好闻。”蚊香放在窗口儿,按理说这大下午的应该没蚊子,我还是点了,因为它有味儿。
我把我所有典藏的相声盘给他,让他随便挑。然后从床边儿抽出两把大蒲扇,扔给他一把。
他挑了一张《传统相声精选集》,放进DVD。我往床上一坐,**底下是竹子皮的凉席,手里摇着蒲扇,电扇的风也是弱的吹着,110也不废话了,一门儿心思听相声,手边儿摆着的茉莉花茶,虽然烫嘴,不过喝到肚子里就舒服了,再来两片儿萝卜,顺气。
“咱俩怎么跟我小时候住胡同看见的那些个大爷似的?就差一棋盘一路灯了。诶,周道点儿还得来二两酒备两袋烟。”他边看相声边问我。我看他那意思是想抽烟,拿了个烟碟儿和一包儿“江山”过来放他跟前儿,“尼了可劲儿抽。”
“你抽烟啊?没见你有这习惯啊。”
“抽的不多。没事儿的时候抽。”我笑笑,“‘江山’也算是天津特产了,听说里边儿有壮阳药。”
他点了一根儿拿手夹着,我也点上一根儿,电视里开始《红事会》,我们俩一会儿一个“哈哈”,一会儿一个“哈哈哈哈”地看着,汗慢慢儿的都没了,嘴里还是喝着热乎的茉莉花茶,不过现在的室温正好。
他可能是乐到极点了,仰面儿躺床上了。我踢了他一脚:“吃西瓜吗?”
“冰镇的?”他从床上侧身儿起来。
“有,刚进门儿的时候泡水里了,我这就切去。”我站起来。
“你别告诉我你连冰箱都省了,这他妈是电器时代了,你当咱还民国呐!”
“放冰箱里拿出来是硬凉,泡水里的是爽口的那种。不伤胃口。”我跳进来进厨房把西瓜从水盆儿里拿出来,大绿球上挂着水珠儿看着就爽。切好了端进屋儿,又给茶壶添了水。然后看着电视傻乐:“大热天儿的,就这么点儿美事儿。”
车磊也看着电视,哈哈大笑:“美。人这辈子不就是怎么高兴怎么来么。”
“那是,人生就是用来享受的,吹空调管嘛用,流汗的根儿是心里有火,就得给它降温。晚上吃嘛?”我们俩整整一个下午都坐床上看相声了,不觉着一看表都七点了,天也开始黑了,蚊香还点着,一个蚊子也甭想进门儿!
“你一般晚上怎么解决?”
“我一般回我妈那边儿吃去,一块儿?”我乐着问他。
“不合适吧?呵呵。”
我一想确实不合适,这么领一朋友回去,刚要说下楼吃去,电话就来了,我一看是张小东。
“干嘛呢?”他上来就问。
“在家呢。”我说,“北京来了一朋友。”
“小BK的,还他妈北京的朋友,我来天津办事儿了,今儿晚上同学聚会,你来吗?”
“我去不了。不合适。”我跟他说。
“嘛朋友,领着一块儿来!”
“哪儿?”
“正阳春。”张小东三字儿一出,我就想乐,BK的跟鸭子干上了。
我回头儿跟车磊说,他到无所谓,去就去。
我和张小东说好了过去,起来把屋里好歹收拾一下,车磊也起来把电视关了,DVD里的盘拿出来,我把衣服扔给他,换了走人!
“准备的什么局啊?”
“烤鸭!”我一乐。
“我操,我一北京人跑天津体会烤鸭精髓?”他老么大的不乐意。
“你以为就北京人会烤鸭子啊,北京人是黄鼠狼啊。”我把鞋扔给他:“走你!”
出门儿打车,到正阳春的时候,门口儿滨江道正是人多的晚上,我跟他进了“天津鸭子楼”,发现到位儿的其实就三个人,上海的张小东,当大夫的杜鹏,还有一个特别扯的姐姐,叫李惠泉的,跟杜鹏原来一说不清楚的暧昧人物。
坐下来,张小东就一直盯着车磊看,我跟他一脚:“你逼看嘛呢。”张小东小声儿一句:“眼熟。”我心里一算,没错,在上海某浴室门外边儿好像是见过一面儿。把话题一扯,那姐姐就人来疯了:“咱玩点儿嘛?”
车磊也点头儿,我为了不让大家尴尬,赶紧也同意。
鸭子还没上来,酒和凉茶先上来了,张小东笑眯眯地说:“我在上海学一新玩艺儿,叫INEVER。”
“怎么玩儿?”李姐姐问他。
“就是比如我说:INEVER和人搞过一夜情。你们听见了,谁搞过就得喝。明白?”
李姐姐一听就乐了:“没问题!”
“咱可都得说实话!说瞎话儿全家都死干净了!”张小东瞪着眼说。
李姐姐一拍桌子:“没问题!”
我没说话,车磊在那儿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劲!
杜鹏还有李惠泉都是知道张小东是喜欢男人的,我也知道,玩了几把李姐姐突然笑着说了一句话,其实这话是成心难为张小东:“INEVER含过男的那玩艺儿。”她这话一出,我冷汗就下来了,我旁边儿还坐一外人呢,刚替她口不择言生气的时候,没想到就这么寸,张小东电话儿响了,他根本没注意听那姐姐说的是嘛,站起来就接电话去了,我舒了一口气,突然之间,脑子里边儿出来一白胡子老头儿:“含过男的那玩艺儿。”然后我脑子里就一个炸雷,上礼拜日早晨。

在全家都死干净了面前,我低下了脆弱的头,慢悠悠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喝了一口之后先没想着看对过儿的杜鹏和李惠泉是嘛脸儿,琢磨着现在110正是绷着十八个褶儿的时候,所以脑袋先往他那儿转,我的脸红的比刚才那西瓜还熟,头别过去,看见车磊的时候,正赶上他把一个空杯子“当”一声放桌儿上了,嘴里边儿还有半口,操,干了!
全场一片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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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磊
**操的。死全家。早知道是这么一孙子游戏我说什么也不玩儿。
我从不发誓,就怕不能遵守誓言遭天谴。
这回可好了,死全家!我俩妈要因为我出了什么事儿,我到了地狱阎王不把我跟抻油饼儿似的炸了我自己都不干!
这下好了,玩儿过头了吧。全都默了。
不过我倒是奇怪王正波喝个什么大劲儿。
他他妈难道也……
“弄么啦?一桌儿喝俩?NEVER嘛了?”张小东挂了电话,不太明白大家这是怎么了。
他看了看对面那对男女又看了看我跟王正波,最后视线落在了我脸上。
“我靠!我可想起来跟哪儿见过你了!电视上!”好么,他这叫一个激动,我更没脸了。
“哎,你是不是就主持那个旋转天地?”张小东笑,又看了看大家,“你们这帮人到底怎么了?为嘛都不说话了?刚NEVER嘛了啊?李姐姐又怎么语出惊人了?”
杜鹏咳嗽了一声儿,“那个,咱换个游戏吧,金陵十二猜怎么样?”
“你先告诉我刚才那把怎么回事儿啊。”
“你穷叨叨嘛啊。”王正波冷着脸开口了。
我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儿,看他这脸子……什么一路子?
“你们先玩儿着,我去一趟洗手间。”李惠泉说着站了起来。
“姐姐唉,我也去。”张小东也跟着站了起来。
虽然包间儿的门一开外面嘈杂的声音灌了进来,我还是耳朵特尖的听见张小东追问那女的刚才说了嘛。
“你们俩,怎么认识的?”杜鹏给我满上了酒,话是问我的,可眼睛却盯着王正波。
干了!这不是以为我跟他……有什么吧?
王正波喝了一口酒,“在上海见着的,倍儿巧。就在飞机场,一块儿收拾了一老BK的!”
我赶紧跟上,“哈哈哈……可不是么,要说那位上海大爷……”
没想到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年轻的朋友找我相会来了。
“接个电话。”我趁着这机会出去了。
看了下号码,是大志。我出了饭馆儿才接。
“咋的?”
“你这么半天干嘛去了?”
“跟一帮子人吃饭呐!”我蹲了下来,这晚风吹着还挺舒服。
“谁啊?跟初日约上了?”
“不是,我跟天津呢。”我笑。
“你跑那儿干嘛去了?”大志那边听着也挺乱。
“你嘛呢?闹哄哄的。”
“也是一帮人鬼混。”
“看好你那**。”我点烟,损他。
“没劲了吧,赶紧,说说,天津干嘛呢?”
“找那王致和来了。”
“哎呦,我说你多大个人了?怎么什么地儿随便认识的什么人都混。”
“我跟那小子倍儿投缘,他也爱听相声儿。下午跟他那儿,光着膀子,喝着大碗茶,叼着烟袋温习一把老北京。”我笑。看着街道上穿行的车辆,吹着风,心情还挺好。可大志接下来那句一下把我搞郁闷了。
“他他妈不是相上你了吧?”大志有点儿急了。
我一激灵,想起刚才那杯酒了,话说……我还从没想过这王致和是弯的。那他……那他上回岂不是存心的?操!不对,不仅是上回,打一遇上不就是存心的?
“说话啊。”
“不可能,他结婚了。”我这么跟大志说,心里却在打鼓。难道是假结婚?找拉子糊弄老人家的?要不怎么过了蜜月那女的就走了?可是不应该啊,我那天感觉王致和说他媳妇儿特动情。
“我告诉你车磊,你要敢让谁动你一下,我他妈让你好看。”
“说他妈什么呐!”我深吸了一口烟。
“操!”大志明显急了。他这人还真逗,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而且……他是从没说过这种话。我跟谁混他都笑笑的。
“你急什么啊,神经病犯了吧?”
“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你直说,你别跟我找不痛快!”
“连城志!”我他妈也急了。
我吼完他那边儿半天没动静儿,半晌,他说,“小磊,对不起,我不是要跟你犯劲。我……我这次出来特不踏实,我好多次做梦都会醒,我梦见你跟我散。”
“你又干什么亏心事儿了?”我浅笑了一下。路对面是家音像店,这时候正怀旧,张信哲跟那儿声嘶力竭的唱: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对不对。我蹲在马路边儿,漫无目的地看车辆在眼前穿行,对面的霓虹灯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视线渐渐游离,不能聚焦。很多时候当我们觉得一件事情真正美好的时候,其实是已经失去了。我很庆幸我对大志还有那么多不满。那是因为……我还不想对他放手。
“车磊,我爱你。”他哑着嗓子说。
“你妈你是非招我哭么?我对面儿那张信哲正跟音像店唱《回来》呢。”我有点儿感动,可不想表现出来。
“诶,过几天你去重庆试镜完了要没事儿你过来找我吧。”
我一愣,他还真没喊我去探过班。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你怎么了?”我感觉到大志似乎真是有点儿……不对劲。
“想你了。”
“去去,台词甭跟我这儿背。”
我刚想再跟他说点儿什么,就听见电话那头儿有人喊他。我说你忙吧,我有时间一定过去,就给挂了。
站起来,深呼吸一口,忽然很想打球儿。
回了包间儿我感觉气氛更不对了,那张小东看我那眼神儿尤其不对。趁着我接电话这工夫儿,他坐到了王正波身边。
后面王正波说话很多,大家又玩儿了一会儿金陵十二猜才散。
我跟王正波和他们话别,没打车,就顺着和平路溜达。
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刚才后半场大家虽然都从沉默中醒来,可用**想也知道是装的。
走了几步,王正波忽然停住了。
“咋不动弹了?”我特意看了看街上没大妈才点了烟。十块钱不怕,让人知道是我被罚了十块钱才可怕。
“哥们儿,你太够意思了!太他妈仗义了!”他喝了酒,又是有点儿微醺。路灯下,我看着他,挺有味道的。
“我仗义?”
“那嘛……就那……上礼拜天那事儿……刚李惠泉说舔那玩艺儿的时候,你怕我下不来台,还冒着死全家的风险陪我,太仗义了!”他说着,走过来,搭上了我的肩。
我彻底懵了。他说啥子?我死全家陪他?
“真的,交你这么个朋友,太值了!”
我发誓我没喝大。
“你别跟张小东一般见识,他瞪你没别的意思,李姐姐那玩笑也是冲着他去的。他人挺好的,就是脑子不知道怎么让门掩了,喜欢……喜欢男的。我跟你说你别歧视同性恋。”
我这叫一个崩溃啊我,前前后后的事儿总算都联系到一起去了。敢情闹半天是这么一回头事儿。我就说他看着就一直人么!
我叼着烟,任他结伴勾肩搭背往前走,内心有点儿犹豫。我是真挺喜欢这哥们儿的,也想长处。哥们儿之间不能有秘密,放北京那儿,哥们儿是什么?过命不说,就是媳妇儿要哥们儿喜欢你也得让一步。尤其,成年后没有势力关系的朋友,更是难能可贵。那既然……他那么好的朋友是……我是不是也该跟他坦白?他该是不介意这个的。
“哎,你也说说话啊,困了啊?困了咱打车往回走。”
“诶,我跟你说个事儿。”我这心一横,跳河不是就一闭眼么?说吧。
“说!”
“刚才那INEVER,我之所以把那杯酒喝了……是因为,我也喜欢男的。”
王正波点着头,还是继续搂着我往前走。
我正心想他这是一什么反应,他忽然停住了,“你说嘛?”这音儿绝对高了三度。
他这么一叫唤我倒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说嘛?”他又问,搭着我肩膀的手也随之放开了。
我把烟蒂丢在地上,碾灭了。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就吐出一句:“BK的!”
我有点儿尴尬,他这算什么态度?
看他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我也不杵着了,迈开步子就往前走。不待见爷了?成,爷走。
这时候我听到他跟身后问:“你真舔过别人那玩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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