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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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很多年后,当牛八坐在椅子上,跟他的曾孙嬉笑打闹的时候,他还是会想起很多很多年以前那场邵家惨案,以及那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少年
那次惨案官方的记录很简单,除了时间地点外,简单到只有几个字:疑遭不测。尽管死了人,但竟然没有名字,没有确切人数,没有仵作的验尸报告,没有关于此案的调查记录。
一个九江城,效率难道如此之低?
并非九江知府无能,而是宁忠行动迅速。在楚连派小五小六通知宁忠以后,宁忠带着杨乃宇以及剩余弟子全部赶到小邵肉铺,完全封锁了现场,一心想见识一下宁忠的牛八对此毫无异议,并且主动带领手下撤走,周围的群众以为是江湖恩怨,怕惹上事,也都避开。
一炷香以后,宁工也带着人马而回,那批贩卖瓷器的人在中途就被抓获,箱子里装的不是瓷器,而是一个个五六岁的孩子,宁工把这些人贩子交给几个同门后也带着人立刻赶了过来。
一个时辰之后,当你在经过小邵肉铺会发现里面干干净净,没有猪肉,没有苍蝇,没有老鼠,桌椅整齐,地上既没有血迹也没有灰尘,一切貌似都没有发生过,只是房间空空,没有任何人。就在快马庄撤出后,牛八就适时地出现在了小邵肉铺面前,他招来周围群众,说是小邵肉铺的主人邵任漏税潜逃,官府特此查封该店。半年后,官府公开将这家店铺出售,最后因为只有一家买家,所以低价出售,买家的名字叫做林觉。
日落时分,快马庄分馆大门紧闭,没有人知道里面的人都是身着素服,表情悲伤而沉重。一向是大家开心果的宁忠此时也是两眼泪花,任由风吹着他突然雪白的双鬓,面前一共是十五具棺材,也就是分馆的实际人数。每一具棺材都是上好的材质,上好的漆料,或许生前这十五个人身份不一,但是死后无论是谁他们都同样应该得到尊重。宁忠看过棺材里的每一具脸,有的已经血肉模糊,但是依旧能感受到死者临死前不屈的品质。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夜了,楚连独自坐在屋顶上,他可以在牛八面前镇定,他可以在小五小六面前面不改色,可是独自一人的时候,他想起白天看到的依旧会有些发抖。
一双小手遮住了楚连的眼睛,楚连微微一叹道:“小雨。”
后面的小雨吐了吐小舌头,乖巧的坐在了楚连的身边。小雨靠在楚连身上,说道:“连哥哥,我不知道你今天看到了什么,但是我明白你看到的东西一定很恐怖,很可怕。”
一想起那个场面,楚连的心还是会跳的快一些,楚连抬起头,望着月亮,说道:“小雨,想家吗?”
“嗯,每天小雨都会想啊,想爹爹,想娘亲,还有周村好多的大叔大婶。”
“那想不想回去?”
“不想。”
“为什么?”
“因为我想永远陪在连哥哥身边啊。”说着小雨把她的小脑袋硬是拱进了楚连的怀里,楚连笑着把胳膊抬起来,以方便这只小猫更舒服的躺在他的大腿上。
“连哥哥,要是我遇到危险你会不会救我啊?”
“嗯,我保证,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再甜的糖,如何能比得上情人之间的情话甜呢?听着楚连信誓旦旦,小雨心里美滋滋的,她转过头,抬头看着楚连说道:“那要是有一天我和宁姐姐都有难,你会先救谁呢?”
汗!一个永远流传的话题啊!
楚连支支吾吾说不上来,突然他灵机一动,问道:“咦,小雨,你怎么上来的?”
小雨是会功夫,但那是女子防身术,仅适用于类似雷虎这样的人物,但要是让小雨像楚连一样点个脚尖就能飞上屋顶,那是不现实的。

小雨好像也刚想起来,她跳起来道:“哎呀,我把小兰忘记了。”小雨慌慌张张走到屋檐边,刚想往下喊,结果一个不稳,小雨大叫一声摔了下去,下面也传来了惊叫声。
小雨小手遮着眼睛,感到自己停止了下坠,暗想难道自己已经摔死了?否则为什么一点不痛呢?而且感觉自己好像在空中飘一般?一想到自己果真是死了,小丫头两眼通红起来。
“小姐,你没事吧。”本来刚想放声大哭的小雨一听声音,手移开,看见小兰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再回头,原来是楚连抱着她。
看见小兰一脸关切,小雨突发奇想地说道:“哎哟,我好想脚崴了?好痛啊!”说着小雨哭了起来,只是半天没有一滴眼泪。
小兰被小雨这一哭倒是吓了一跳,顿时像热锅上的蚂蚁,急急着就要去请医生,楚连一把拉住她,说道:“小雨跟你玩笑的,你可别当真。”
小兰一听,再看小雨对自己吐了吐舌头,才知道自己是上当受骗了,小兰马上展开报复,趁着小雨还被楚连抱着,就往小雨身上抓痒痒,惹得小雨直叫绕,楚连看两个丫头闹得差不多了,就嘘了一声说道:“今天大家心情都很低落,别太闹了。”
一想起宁忠他们悲伤的模样,小雨也就乖乖站了起来,拉着小兰的手说道:“连哥哥,我去宁姐姐那里了。”
“嗯。我也要去一下宁大叔那里。”
宁忠独自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门下的弟子有的去守夜,有的去休息,有的准备明天回江城的总舵的事宜。
楚连静静地坐在宁忠旁边,端起面前的酒杯,倒满酒,一饮而尽,也不说话。
宁忠也拿起酒杯,倒满酒,一饮而尽,没有说话。
就这样,两个人,轮流着喝,不停地喝,彼此之间没有说话,很快酒尽杯空。
宁忠抬起头,看着窗外,缓缓说道:“想当年,我快马庄刚成立的时候,只有八个人,其中一个就是王前兄弟,本来王前是江浙有名的富豪子弟,但是他却把自己家当全部典卖,全部归到我们快马庄,才让我们有钱招兵买马,这些年来风里来雨里去,我们几个同甘共苦,才创得现今这等气候,只可惜八个人还剩下四个,王前也是腿上有伤行动不便,我就让他在这里好生安歇,没想到!”说着宁忠的喉咙有些梗咽,大手捂着双眼,脑袋不停摇晃,
楚连虽然还没失去过小小帮中的任何一位,但那一年爷爷的去世,那种丧失亲人的感觉,那份悲痛,应该是一样的。楚连拍了拍宁忠的肩膀,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宁大叔也不要自责了,生死有命,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查到真凶,以告慰王大叔他们在天之灵!”
“哼!老子就算赔上这条老命,也要把害死我王兄弟的真凶找出来!”
楚连和宁忠商量了很久,方才退出门外,刚出门,就看见宁玉蓉站在外面。
“蓉儿,你一直在外面?”
“嗯。”
“那怎么不进来啊?”
“爹爹议事的时候从不让我参与的。”宁玉蓉撇撇嘴,有些不服气。
楚连笑了笑,拉起宁玉蓉的手,走到院子中,经过昨天的互诉心扉,两个人也不再羞涩,宁玉蓉也就任由着楚连拉着她的手,楚连是觉得握的这只玉手仿佛比暖玉还要光滑温润,握处又觉软绵绵,说不出的舒服。可是走廊尽头一双眼睛直直看着这对佳人,如果眼神也可以杀人,那么楚连大概已经算得上是被凌迟活剐了。
夜深了,月在黑暗中给了人一丝光明和温暖,可惜很多人却选择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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