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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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个痕迹终于露出来时,张乾听见四周一片惊叫之声。林大人声音带着无限的轻蔑:“原来如此。好,好…”
张乾被人揪住头发把脸仰起,是王二。张乾喃喃地想说什么,却被王二一口吐沫啐在脸上。他的头被扔回地上,他模模糊糊地听见王二说:“我刚才在昏过去以前,听见张乾对梁文清说…。”再后来,棍子打在腿上,张乾已经感不到疼痛,只剩下心里一片冰冷。
夏日的躁动已经过去,凉城迎来了秋天的宁静,是真正的宁静。
不知为什么,辽军在距凉城百里的地方停住,驻扎一个月后,静悄悄地撤退了。消息传到京城,大宋朝堂上一片哗然,有说天威浩荡吓退敌兵的,也有说辽军狡猾故布疑阵的。争论不休之际,一封来自凉城的奏折,让各方都没了话。
奏折曰:兵部侍郎林树柏会同知县曹方健在凉城即将被辽军所围之际,经过缜密调查,拿获混入凉城之辽国奸细,使其与辽军里应外合出卖凉城的奸谋破产。扬我大宋国威,打压了辽国嚣张气焰,最终使辽军不战而退。此乃国之幸甚也。
此折一到,在冯丞相的大力保举下,朝堂上立时全都是歌功颂德之声。宋帝龙颜大悦,下诏对凉城官员大加褒奖,不但林大人连升三级,就连曹县令也可以如愿调到油水丰厚的地方去做肥官了。
他们奏折上所说的辽国奸细就是凉城县衙的捕头张乾。
监房地上袭来一阵阵寒气,张乾迷迷糊糊地想蜷起身子抵挡,可是手脚被粗重的铁链绊住,一动之下,扯得生疼。张乾醒了,用手撑着地小心地坐起来。也就是这几天,他才刚刚能倚墙而坐,身上的刑伤令他在地上趴了一个多月。
张乾望着墙上高高的窗子,外面一小块天空由深蓝慢慢转成浅蓝,天又亮了。他的眼神平静而麻木,看不出在想些什么。过去的这些日子是他三十年人生中最痛苦的,最难熬的,象活在噩梦中一样,他每天只是努力地睡去,不愿在白天清醒地面对这一切。

曾经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男人,但当种种酷刑加于身上时,张乾才体会到宁折不弯需要多大的勇气。每一鞭,每一板,每一次击打都落在张乾预想的位置,因为,这打人的手法是他手把手亲自交的,如今,落到自己身上的是最疼的那一种。
最初,他以为熬过一段时间,只要梁文清平安回去,辽军一退,自然“奸细”的罪名就洗脱了。可很快他发现不那么简单,梁文清一走,自己就成了林大人升官发财的垫脚石。等明白了这一点,张乾无论林大人如何逼问,也就懒得再次解释,干脆一言不发。林树柏方法用尽,只能将他打晕过去,在写好的供词上按了个手印,然后带上重镣押在牢里,就此结案。
真正让他心胆俱裂的不是受刑时的疼痛,也不是林大人的羞辱。而是从前的好兄弟们的目光,那些鄙夷的眼神象利剑刺在他心上。除了动刑的时候,他们不肯碰他的身体,象会脏了自己的手。被人骂“奸细”,张乾觉得委屈,当被人骂“婊子”时,他只想一头撞死。
他之所以撑着活到现在,只是因为有一个放心不下的家,家里惠珍、大丫、二丫,他想再看她们一眼。可看到又如何,惠珍能原谅他吗?她会不会也是一口吐沫啐在他脸上,张乾不敢想象。还有那个未出世的孩子,张乾经常呆坐一天来想那孩子的模样,男孩,女孩,会更象谁些。想着想着,他会不由自主地微笑,就为这些牵挂,他舍不得离去。
凌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张乾的沉思,牢门开启,曹大人带着一群衙役走了进来。张乾没动,王二和高六拽着胳膊把他压跪在地上。曹大人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在张乾面前抖了抖,声音里透出掩饰不住的洋洋得意:“张乾,公文批下来了。你叛国投敌,罪大恶极,按律该判剐刑。还是朝廷仁慈,现判你斩首示众。你谢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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