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屠杀(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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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钟会就是那个跟姜维混过一阵的钟会,他这时正深得司马昭宠信,他陷害嵇康不为别的,就因为嵇康不摆他。
钟会当初可是嵇康的铁杆粉丝,对嵇康崇拜得不得了,他在自己混的还不怎么样的时候,写了一篇东西,想要嵇康为他品评一下,可是他到了嵇康家,连门都没敢进,只是偷偷地把文章从门缝里递进去,撒腿就跑了。
像个小偷似的,你想想他会崇拜嵇康到什么程度。
这个钟会后来当大官了,有势力了,觉得可以有条件跟嵇康见面了,于是就带着如云的仆从,驾车张伞,很有排场地去了。
他哪知道嵇康最烦的就是这个,嵇康一见到他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就鄙夷得不得了,干脆连看他都不看他了。那么一大堆人在眼前摆着,嵇康就当没看见,这份鄙夷轻视又到了什么地步。
钟会觉得很丢脸啊,他看着嵇康头不抬眼不睁一心一意地打铁,而嵇康的好友向秀则怡然自得地为他拉着风箱,还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跟听音乐似的,那一瞬间,仇恨生根发芽了。
钟会一转身要走的时候,嵇康却发话了,说:“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当即答道:“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问的巧妙,答的亦巧妙,两个人的心迹昭然若揭。
钟会就因为这个决心要要了嵇康的命,不理我,就得死。
钟会懂得如何揣测人心,他这种人都善于揣测人心,他知道司马昭有杀嵇康的心,但犹豫不决,因此为司马昭解决问题来了。
他说的话很多,至于那些嵇康之流逆世俗而行,不杀之无以正风俗,淳世风的话实在无关紧要,他的这句话才是最关键的,足以使司马昭痛下决心,置舆论而不顾。
他说:“嵇康是人中龙凤,这种人太有号召力,他如果要造反,振臂一呼,天下从此便将大乱。据我所知,他的确有谋反之心,他所以跟山涛绝交,正是因为山涛发现了他的谋反意图,而不肯顺从他。”
司马昭想:“怪不得他要提出什么‘非汤武而薄周礼,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主张,将传统和圣人经典糟蹋得一塌糊涂,他这是为他的谋反制造舆论,打击我的统治啊!”
于是,嵇康死定了。
这时候正好发生了一件事。
嵇康好友吕安的妻子被他的哥哥看上了,并勾搭成奸,那个哥哥为了掩饰其丑,达到长期霸占的目的,竟将弟弟以不孝的罪名告上了法庭。嵇康知道了非常气不过,就写信指责那个哥哥,因为那个哥哥同时也是他的好友,嵇康便也写了一封绝交信。
这两封绝交信就是灾祸的根源。
司马昭适时地抓住了这个把柄,立刻命人把嵇康吕安抓了起来。吕安不孝,该死,你为一个不孝的人说话,跟检举不孝的绝交,也是不孝,也该死。
吕安很冤,他宁愿死,也不肯把哥哥的事告诉第三个人,以免家族蒙羞,嵇康更冤,他得的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或者是吕安比嵇康更冤,如果不是嵇康,他未必就死,嵇康不在吕安这件事上死,最终也将王安李安的事上死,总之他是不能活了。
那时的不孝是一项大罪名,司马昭这招很毒,既败坏了嵇康的名声,又杀得顺理成章名正言顺,让天下人无话可说。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嵇康再有名,这件事也不该你司马昭亲自管的,何况嵇康的高洁无人怀疑。
公元262年,司马昭亲自下令处嵇康以极刑,刑场上三千多太学生聚集在一起,向朝廷请愿,要求免嵇康一死。这充分昭示了嵇康无比的人格魅力和他在士人中的崇高地位,但是这更让司马昭对嵇康栗栗危惧,在他看来嵇康是在向他示威。
太学生的请愿只能更坚定司马昭的杀意。
龙章凤姿身材伟岸的嵇康镇定地登上了高高的刑台。
余秋雨说的多好:“这是中国文化史上最黑暗的日子之一,居然还有太阳。”
其实应该有太阳的,嵇康在最终一刻也是光辉灿烂的,那天的太阳专为了他增色,怎么可以没有太阳!
玉树临风的嵇康在刑台上飘然转过身来,说:“还有一些时间,我为你们奏一曲《广陵散》吧。”
嵇康的《广陵散》是从杜夔的儿子杜猛那里学来的,杜夔以音乐著称于世,这支曲子当世只有这三个人知晓,嵇康最喜欢这首曲子,超然绝世的嵇康弹奏着这首超然绝世的曲子,令所有听到的人都为之痴迷。很多人都来求教,但嵇康没有教给任何人,这首曲子只属于他自己。
嵇康在刑台上坐了下来,面前是一架古色古香的神器。
琴是嵇康的哥哥嵇喜送来的,嵇康的琴称得上是神器。
席地而坐的嵇康依然气宇轩昂,他的手一动,那神秘的琴声便铺天盖地而来,充塞了整个世界,飘进了在场成千上万人的心中。
一曲弹罢,余音袅袅,嵇康长叹一声:“广陵散从此绝矣!”从容而死。
这一年嵇康年仅三十九岁。
连一个避世不愿做官消极抵抗的人也杀了,世界大概真的太平了。
然而这种太平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司马昭自父辈司马懿起,就一直不遗余力地消灭反对者,这些人大多品性高洁,才华过人,这些人被杀了,被吓跑了,剩下的就只能是那些胆小如鼠见风使舵的人,这里面即使有几个不凡的人才,人格上也大多难以受人恭维——连这样的人都少。
一个朝代足以靠这些人支撑吗?
司马懿父子未必喜欢这样的人,但是那些品行高洁的人不愿为他所用,而为了争权夺利后面那种人他们又不得不依赖,以至于这些人不可避免地就在以后的政权中掌握了大势,成为了支柱,这也就为晋朝将来的溃乱留下了祸根。
篡位的道路扫平了,更多的地雷却布在了将来的路上,遍地都是。
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原是难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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