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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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自前儿开始下雪,至今未停,这已是今冬的第三场大雪了。
天还朦胧着,一行十几人骑马护从着一辆车子出了九贝勒府。
天光大亮时,车子来到步军营前,杨走上前去对门房出示了九贝勒府的腰牌,门房进去禀报,一会,胤祥和容宇两人急步从里面走出来,将清儿和胤禟迎了进去。
步军营也称步军统领衙门,负责京城的治安缉捕。财叔财婶的尸身就停放在这里。
康熙本已责令胤祥和容宇负责这个案子,可清儿坚持,她要亲手抓住凶手,康熙便命一切以清儿为主,二人辅佐她。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清儿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也可以,展开行动了。
清儿到来之前,胤祥和容宇命人将财叔财婶和送汤的小厮的尸体完好无缺原封无损的保护着,因为身体的原因没能亲临财叔财婶出事的现场,已经失了先机,清儿现下指望着自己能从财叔和财婶的身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因为要保存尸身,肃冷的房间里没有一星烟火和暖意。财叔财婶的尸体并排着被搁置在两块门板上,门板上辅盖着全新的被褥,清儿抬头对胤祥露出感激的笑容,胤祥轻轻点头,回以微笑,算是答复。
财婶穿的是一身墨绿色的棉袄棉裤,棉袄的前襟上有一片发黑发硬的印迹,清儿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摩挲着,那是财婶的血迹。手抚上财婶的头发,发丝有一丝零乱,但是可以显见,在去见清儿之前,财婶是细心的整理过仪容的,清儿轻轻的替她抿好那几丝乱发。财婶唇边的浅笑里穿透出热情和亲切,她的神态极度祥和,完全没有感受到危险的来临,如果不是眉心处正中的那一记镖,会让人认为,她只是安睡了。清儿的手抚过财婶的面颊,眼泪止不住的滴落,轻柔小心的抚摩着那已经没有血色的惨白的脸,众人纷纷别转过头去,不忍见她如此的依恋难舍。胤禟欲上前来劝,被容宇摇头拦住。良久,良久,拭干腮边的泪滴,清儿转过身去看财叔。
财叔的胸前中了一记镖,心口处还有一记镖,脸上是诡异的笑容,痛苦里又有着欣慰的神色,清儿怔怔的看着财叔,穿过泪眼,四目相对,财叔暗淡没有生机的眼睛里仿佛暗示着某种喻意。
清儿解读着财叔的眼色,然后瞪着腥红的双眼,在财叔的身上一寸寸的搜索,财叔褐色的棉袍上都是斑斑的血迹,看得出他曾警觉到危险的来临,第一支镖射来时,打在他的胸前,没有命中要害,或许他还反抗过,第二支镖才是他的致命伤。他的双手停放在身侧,清儿的目光停在财叔的手上,财叔的左手是伸开的,右手却是紧握着,不同寻常的姿式,清儿双眼紧紧的盯着上面,几乎不能呼吸。
风迈步上前,伸出左手握住财叔的右腕,右手扣住财叔的四指。
“不要!我来。”清儿急急的说道。这般使力,会伤害到财叔的。
从风的手中接过财叔的手,双手捧着,这只紧握的手里有秘密,也许是一个能揭穿凶手身份的秘密。
财叔,你知道有人想伤害我,所以你定会为我留下些线索,告诉我他是谁的,对不对?
财叔,你知道自己死得冤枉,你不甘心,对不对?
财叔,我会为你们报仇的,我不会让你们不明不白的死去的。财叔,你老儿英灵没有走远,就护佑清儿为你们伸张正义,严惩凶手。
清儿的眼泪滴落在财叔紧握的拳头上。
财叔的手指缓缓屈张,最终完全打开,惨白的手掌中间是一枚耳坠,金刚石镶嵌的耳坠。金刚石发出耀目的清冷的光辉。也点亮了清儿眼底的熊熊怒火:凶手竟然是一个女人!好吧,不论你是谁,我都让你血债血偿!伸出手轻轻的阖上财叔的眼睛:您老走好,剩下的,就交给清儿了。
将耳坠放入荷包里,清儿伸长手臂,抖开棉被,为财婶和财叔盖好,在床侧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财叔财婶,你们为了清儿,去了,清儿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这个仇,不共戴天!
“清儿,你怎么知道财叔会给你留下线索?”胤祥和容宇探询的目光望过来,清儿咧嘴苦笑。握紧手里的耳坠,心思却已飞远。
“因为财叔不放心我,他惦记我,他怕有人会伤害我而我不知道,所以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告诉我,谁是我的敌人,我要小心谁,提防谁。我断定他会留下线索,因为他是我的财叔。

四十多年前,外公还是个喜欢热闹对武功很上心的年轻人,每次出门做生意身边都带着胡家的武功好手,一来是为了切蹉武功,二来也是为了护卫。
那年在四川做生意,被一个小贼给盯上了。众人都是常年闯荡江湖的人,见他肆无忌惮的来踩盘子,心里好笑,面上却都不动声色,只等着抓到他时,好好的惩治他。晚上他果然来偷,众人擒住了他,想惩治他,外公出面护住了他,有感于外公的风度和义气,他投靠了外公。那一年,外公只有二十岁,他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
外公问他的来历,才知道他是个孤儿,没有名字,外公要给他取个名字,他说他喜爱钱财,便给他取了名字叫胡财。
他从此作了外公的跟班,跟着外公大江南北的做生意跑马头,再后来,他作了胡家京城会朋居的掌柜。
他在胡家四十多年了,早就把胡家当成是自己的家,跟着外公的那天,他发誓此生不再偷盗,没想到最后一次,就是为我留下线索。他一直把我当作是他自己的孙女,可是他却为我而死,……他留下线索不是要我为他报仇,他在为我的安危担心,……”清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胤禟伸长手臂把她颤抖的身体紧紧的拥抱在怀里,低柔的说:“好,清儿,我们为财叔报仇!”
胤禟知道财叔心疼清儿,可就是因为这份心疼,让他丢了命,如果他不心疼清儿,他不会去送汤给清儿,如果不送汤的话,便没有这次的事件。清儿心里不能承受的就是这份别人对她的疼对她的好,而最不忍见的便是别人为她受委屈。可这次的事件,已不仅仅是有人受委屈,而是有人丢了命,是最疼爱她的人为她丢了命,而这个人,是财叔。一直疼她爱她的财叔。是在胡家四十年,为胡家贡献了四十年,把自己当作是胡家人的财叔,清儿的这种疼痛,如何才能过去,何时才能过去啊!
财叔知道清儿的志向和理想,知道她这样一个存心于天地间的人,却被困在京城这方天底下的无奈和悲苦,她向往自由,他能理解,所以,他更心疼她,她的不甘,她的不悦,便让他更加的自责,因为他没有法子没有能力帮助她,他只能是打理好会朋居,做好会朋居的掌柜,帮她,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尽心尽力。
有人能预见四十年后的自己,有人却不堪回首往事。
四十年前,财叔活得没有尊严,为了温饱不得不去偷。
这四十年,财叔不再担心温饱,他娶了妻生了子,也得到了常人的幸福。为此,他感激胡中正,也疼爱清儿,将她看作是自己的亲人,家人。
四十年,很漫长,却也很短暂。对于走过的人来说,再回头看,不过是一段经历。可对于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来说,未来的四十年,也许就是生命中全部的岁月了。
康熙命令工部于畅春园之北修建圆明园,赐予胤禛和胤禟居住。
胤禛这几年,颇得康熙的信任和倚重,赐给他园子住自然是奖励和鼓舞,可胤禟向来是不被康熙疼宠在心上的儿子,这几年越发的被怀疑和打压,活到二十七岁,还没有正经的领过一件差事,前次封爵,胤禟不过才封了贝勒,现在却突然的被康熙亲赐了园子,这个举动难免让人生出些误会。
几天下来,来九贝勒府贺喜的京贵们络驿不绝,清儿却只有愁苦焦虑的面容。她知道康熙的心情,知道他在补偿自己,知道他想要保护自己,感激的同时,想离开京城的想法越加的强烈了,她不想有人再被她牵累,受到伤害了。
而眼下要紧的,只有一件事。
清儿坐在梳妆镜前,将一支金刚石耳坠细心的别在右耳上。
九贝勒府内外人声鼎沸,喧嚷的声音隐隐的不断的透进了园子里。
今儿,清儿和胤禟宴请全京城的京贵们。
现在,该是她出场的时候了。
人生也是一场戏,每个人在戏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今天,她的角色,一定是九福晋,也一定,会有着另外的,一个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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