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难把持少年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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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难把持少年轻薄
夜渐渐深了。
许一枫却思前想后睡不着,细细算来这些日子,两人相知甚深,彼此关怀,彼此爱慕,或明或暗,自己都多次表示过,她却总是似迎还拒。更让许一枫郁闷的是,自己连她姓什么,家住何方都一点不知,更不知自己在她心里份量了。这般思来想去,许一枫恨不得此刻便想将近在眼前的人儿一把搂在怀里,逼着她问实了,又明知礼德所在,不容自己轻漫,身似火焚,又不敢翻身动掸,怕惊醒对方,过了半晌,实在忍不住,低低的唤了声:“巧玉!”不想如歌竟迷糊着回了个声。
原来如歌半睡半醒之间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自己从小受礼教熏陶,深知“儿女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说之言”,自已对易水寒一无所知,只因这父母之命,要与他过一辈子,心中隐隐担忧,他若是好,也罢了,若是不好,这一生岂不是就这么断送了?眼前的许一枫确实是个万里挑一的好男子,只是爹爹已收易家聘礼,断无退婚之理,自己如若心生孽障,则陷爹爹于无信不义了。也罢,这天下的女子无不如此,有几个是自己亲自挑选的夫君,谁又不是安身立命、相夫教子过此一生?想自己熟读《女则》,知礼义廉耻,岂可做出这等败坏门风为人不耻的事来?这许一枫虽是相貌儒雅,性情温厚,到底相知甚少,远论不上婚嫁之事,不如就此搁下心。
正想到这里,突然听到许一枫叫自己,想来他也没睡着,春夜漫长,两人尴尬度过,还不如说说话,索性应个声。许一枫一直想的是两人的情深,哪里知道如歌刚才反复思量,竟将对自己才燃起的一丝情义又斩了,见她回话,激动的说道:“巧玉,有些话……”
白如歌轻轻一笑,默不作答。许一枫一把坐起身,油灯熄灭,微弱的光线从窗外透进来,桌前的白如歌,裹着鲜红的被褥,颈上露出紫色的衣领,象一朵娇艳的玫瑰在黑夜中绚丽绽放,妩媚动人,竟看痴了。白如歌瞧他模样,暗暗反悔没有装睡,心里叹口气,又伏下身去。
许一枫这才回过神来,见白如歌低下头不与自己正视,不知是何意思,也低叹一声,红着脸说道:“巧玉,你……可嫌弃我是个江湖浪子?”鼓起勇气说完这话,许一枫直直的盯着白如歌,希望她点个头,白如歌被他突如其来的直白吓坏了,呆呆的不知所措。
许一枫等了好久不见她回答,急得一跳下床,也不穿鞋,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不要害怕,我知道,你是深闺弱质,从未见过江湖中人,你若是害怕,我立刻将刀剑丢去,与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守着你平平淡淡。”白如歌被他的举动吓得连连后退,惊惶失措的摔开他,道:“许公子,请你自重。”
许一枫见她后退,有些失望,懊恼的看着她惊骇得发白的脸,转身垂首坐回床上,白如歌远远的站着,不敢再睡。许一枫默默的坐了一阵,柔声道:“天色已晚,安歇吧。”白如歌看他高兴一阵伤心一阵,也有些傻了,点点头,小心的走回桌旁伏身又睡。
夜色朦胧撩人,许一枫痴痴的看她半晌,轻轻走过去,将她抱住,白如歌惊而大怒,蓦得跳起来将他推开,刚要出言相叱,想起夜深人静,两人又是情侣身份,硬生生忍住怒火,低斥道:“许公子是身怀绝艺的高人,莫要在小女子面前毁了侠义之名。”怒目看去,黑暗中的许一枫羞愧无比,亦知失礼,手足无措,又急又羞的竟流下泪来。
白如歌瞧他惊慌愧疚的模样,心竟软了下来,眼中的怒潮缓缓退去,低叹一声,转门欲出门去。许一枫小心而急切的问:“巧玉,你要去哪里?”白如歌头也不回,轻声道:“你歇着便是。”
许一枫脸色一白,抢上来挡住,怆然道:“许一枫唐突了姑娘,姑娘纵是此刻要我一命,我也绝无怨言。”白如歌回身叹道:“我要你的命做甚?那日江上巧玉遇险,若非许公子仗义相救,焉有巧玉命在,这一路上又得许公子陪伴保护,感恩尚来不及。”
许一枫听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久久不敢作声,白如歌倦意泛起,摆摆手,不敢再睡桌旁,端了把椅子靠在门边,无声的闭目,许一枫如今哪里还敢胡来,却也不敢回床上去睡,呆站片刻,白如歌叹道:“罢了,你若是不困,且坐下闲聊聊江湖趣事罢。”
许一枫先是一怔,然后生出感动来,慢慢的搬个椅子坐在旁边,回忆些往日的劫富济贫、走南闯北的过段,巧玉先是默听不语,然后偶尔也插上句话,有趣的是,一晚上说下来,天南地北的也不知聊些什么,迷迷糊糊的两人就这么靠着椅子睡着了。
次日,许一枫醒来时,感觉胳膊沉沉的,侧头一看,看见白如歌躺在自己臂弯,大骇,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又见白如歌面若桃花,心中一荡,很快又摄正心神,慢慢回忆起昨夜事情,羞愧得无地自容,幸亏巧玉尚未醒来,正要起身,稍一动胳膊,白如歌睁开眼睛,惊慌而起。
许一枫一张脸直红到耳根,低声道:“巧玉,许一枫罪该万死。”白如歌细细回忆,面沉似水,半晌,淡然一笑,道:“许公子性情人物,昨夜,已经过去了。”
许一枫似有些兴奋,刚要说话,白如歌摇摇头,道:“我已经说了,都过去了。”说完,转身走了出去,脸色分明渐渐浮上冷凝。
许一枫木然立住。
绿茵早已起来,在屋子里走动呢,嫣儿陪着她,两人有说有笑,亲热得很,见白如歌进去,跑过来,拉着她的手,高高兴兴的叫“巧玉姐姐”。
如歌一愣,笑道:“都是从绿茵那是知道的吧?”嫣儿嘻嘻笑道:“我还知道哥哥姓许呢。”三人大笑。
白如歌见绿茵精神不错,十分高兴,问感觉怎样,绿茵答,都好得差不多了。又拉着嫣儿的手,感激的说道:“多亏了嫣儿,昨晚用热毛巾为我敷了大半夜,现在伤口都不疼了。”两人又一阵感谢嫣儿。
嫣儿道:“不用谢我。只是,我有一个请求,你们能答应吗?”白如歌点头答应,嫣儿道:“我从小就在这山里长大,哪也没去过,我想和你们一起去外面玩玩,好吗?”白如歌想了想,道:“这次不行,我们都急着赶路,不然也不会走山路遇上强盗了,下次,我们再来接你,怎么样?”嫣儿竟然相信,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绿茵这才走近来,脸色苍白,“扑通”跪下道:“小姐,他有无对你……”
白如歌一把拉起他,严肃的道:“绿茵,不许胡说!许公子是个好人!”绿茵鸡啄米似的点头。白如歌淡淡笑道:“你好生养伤,我们早些回去。”绿茵哭着点头。
如此过了两日,夜里白如歌睡在床上,许一枫老老实实的俯在桌旁,一动不敢动。那边,绿茵在嫣儿的照料下,伤口迅速痊愈。
大婶时常过来与白如歌、绿茵聊聊天,内容大多是她与大叔日常生活中的琐碎之事,但是言谈这中充满温馨,大婶讲述之时也是面带红光,神采飞扬,分明如回到当时少女之时,白如歌瞧着好生羡慕,暗暗的祈祷易水寒是个痴情男子,知想他既然千里下聘,必然不是轻浮之人。
绿茵却总在倾听时发出“啧啧“的赞叹之声,嘻嘻道:“大婶,你与大叔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大叔总是待三人聊得差不多了,才过来,温柔的对妻子道:“阿美,我们去做饭吧,巧玉姑娘和绿茵姑娘该饿了。”绿茵嘻笑道:“大叔,你对大婶真是好呢。”每每这时,大叔大婶总是相顾一笑,温柔如水。

大叔叮嘱道:“你们好生在屋里养着,这里少有客人来,别人发现少不得惊异。”绿茵笑道:“我知道,嫣儿与我说了,这里叫做仙人谷,与世相隔少有往来。”
大叔想了想,道:“这几天,谷里有事发生,你们莫去打听,只当不知道便是。”绿茵待要相问,白如歌阻道:“大叔放心,我们在此打扰大叔大婶,不敢惹事。”大叔笑道:“倒不是怕你们惹事,不过是谷里的仪式规矩,你们的终究是过客,能不知道便不知道罢。”白如歌心中虽然也颇有疑问,但是倒底不好多问。
这两日,小福子也时常来找嫣儿,嫣儿的态度淡淡的,尤其是许一枫在旁边的时候,嫣儿更是不理他,白如歌是个心细的姑娘,早都瞧出嫣儿喜欢许一枫,心中本来就喜欢嫣儿的活泼可爱,便有意无意的创造机会,让他俩独处,但每次白如歌借故离开时,许一枫也总是想着法儿跟上来。
绿茵拉着小姐的手,恳切劝道:“小姐是个聪明人,怎能看不出来,许公子心里想着念着的人,就是你自己,小姐心里也应该是喜欢许公子的,既然如此,不如你们两就真的私奔吧,何苦拒绝,又总把他二人扯一块呢?”
白如歌怒道:“休得胡说,我与许公子只有朋友情谊,家里现放着易家的聘礼,我岂能有非份之想?许公子温文尔雅,才貌卓越,嫣儿心地善良,乖巧可人,他二人相配,才是最好的了。”不料这后半句话正巧被门外的许一枫听见,推门进来道:“多谢巧玉姑娘好意,嫣儿姑娘再好,只是许一枫早已有了意中人,不麻烦你帮忙撮合了。”转身便走。
不巧的是,嫣儿跑来找许一枫,正听到他讲这样的话,又羞又气,摔门而去。三人全怔住。
还是白如歌反应过来,朝许一枫喊道:“还不追去?”许一枫见她还说这话,怒道:“你何必说这话!嫣儿在我心中妹妹一般,若追去,不是让她误会?”白如歌道:“嫣儿正在气头上,万一想不开怎么好?先追回再说。”许一枫一想有理,这才追去。
两人相视一眼。绿茵小心道:“绿茵虽是个丫头,蒙小姐眷顾,从未拿我当下人看,绿茵斗胆说句心里话,我看许公子是个一等一的好人物,小姐是个聪明人,哪会看不出来,偏偏连真实姓名也瞒了,我看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绿茵想,小姐若是喜欢,倒不如真跟了许公子,老爷夫人也奈何不得。”
白如歌拉了绿茵的手,感激道:“好妹妹,难为你想了这么多,相处这许多日子,我怎么会看不出许公子的为人?只是我们两个弱女子出门在外,总是大意不得,不过一个名字罢了,巧玉即为巧遇,我们到了鼎州后,就与许公子分别,他是江湖人,与我们难有再见之期,三五日后各忘彼此,名字还算什么?”
绿茵又道:“许公子的人品、相貌都是难得,对小姐的心意也真切,那易姑爷面也未见,不知性情如何,若是小姐嫁去受了委屈,怎么好?”白如歌皱眉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说,我自幼熟悉礼教,怎么能做出忤逆父母、私订终身的事来?快莫说了。”
绿茵聪明伶俐,见小姐不开心,就劝说道:“我已两日没出门了,正好他们都不在,我们出去走走吧。”于是两人相携出了门。
绿茵见了外面花团锦簇,莺歌燕舞,忍不住翩翩起舞,绿茵小时原是一个游历江湖的卖艺丫头,一日随父亲来到白水镇,可巧遇上白府正为白老爷庆寿,热闹非凡,白老爷得知镇上来了对卖艺的父女,叫到府上献艺,绿茵表演出彩,白清水见着欢喜,叫上前来问话,绿茵大大方方的过去磕头问安,伶牙俐齿的招人怜爱,又见女儿身边没个贴心的人儿,就问她愿不愿意留下侍奉小姐,绿茵自小飘零,跟随父亲四处讨生活,受尽风霜与欺凌,自然愿意留下来,却又舍不得丢下父亲,倒是绿茵的父亲见白老爷喜欢女儿,忙磕头道:“若是这丫头能在府上讨口饭吃,也是她的福分,老汉从此走到天涯海角,也不用为她操心挂念了。”白清水当即表示留下绿茵,又留其父在府里做点粗活,其父却不愿意,白清水便赏了他一袋银子,让他带着离去,绿茵便留在府上了,到白府后,如歌与她名为主仆,实如姐妹,十分亲热,尤其喜欢她跳舞,甚至请来老师专门教她,几年来,舞姿更加出色,现在身着翠绿衣裙,环珮叮当,在百色丛中穿行舞动,彩蝶绕身,如仙子一样娇俏美丽。白如歌抚掌笑道:“哪里来的花妖啊?”绿茵含羞不跳了,白如歌招手道:“还有人偷看呢。”
绿茵奇问:“谁啊?”白如歌冲着几米外一块石头道:“出来吧。”只见石头后面露出一张俊秀憨厚的面孔来,只探了探,又转身跑了。
白如歌哧哧直笑,绿茵红了脸,道:“好个没正劲的小姐,人家带伤给你表演呢,你还打趣人家。”
白如歌道:“记得来时,见着附近有小桥流水的,咱们转转去。”两人一路摘花采草的,好不开心。白如歌总是觉得心里不舒服,感到环境怪异,倒底怎么怪异,却说不上来,还是如茵嘀咕了句:“这么美的地方,人这么少。”白如歌这才知道是什么怪异了。来这两天了,除了嫣儿一家三口,只见过小福子,还有刚才偷看绿茵跳舞的愣小子了。今天更是奇怪,大叔大婶一早就不见了,连小福子也不来了,他们都去哪了?莫不是大叔说的什么仪式?
绿茵道:“小姐,我们到处看看,这地方美得很,不看真是可惜了。”白如歌迟疑道:“大叔大婶交待我们不要乱走,少惹事。”绿茵四下张望道:“我看这里也没多少人家,咱们小心着就是。”白如歌仍是不愿:“大叔说这两天谷有仪式,想必隆重避生人,刚才已叫人看见,咱们还是回去吧。”绿茵哼道:“不过一个呆子罢了,理他作甚?我们只悄悄的看看美景而已,这仙人谷是人间仙境,我们有缘才来得一回,若不欣赏欣赏,真个要抱憾了。”
白如歌心里其实也是想四下逛逛的,不过是犹豫着怕给大叔大婶添了麻烦,听了绿茵的话,忍不住四下打量,见美景如画,五彩缤纷,点了点头,道:“也罢,咱们小心而行,莫再叫人发现了。”
两人一路慢悠悠的走着,突然听到有极轻微的哭声,再一听,又没了,再一会,又似乎有很多人吵闹的声音,一会又没了。绿茵害怕的说:“不是见鬼了吧?”白如歌笑道:“大白天的,怕什么鬼?只是声音太远了。我们找找,看是怎么回事?”
沿着声音,两人边听边找,来到一座山来,这山草树疯长,旁边荆棘丛生,野花漫长,但没有路了。两人细听了阵,声音确实就是从山里传出来的。
绿茵颤抖了,道:“我们回去吧。真是见鬼了。”
白如歌也害怕了,但是咬着牙道:“既然来了,就看看再说。”四下寻找线索,突然发现山脚一处的草丛长得格外茂盛,而且似乎被人动过,用手轻轻一拨,草竟拔出来了。两人同时惊咦一声,仔细一看,原来这些草,都是人放上去了。两人顺着这丛假草摸去,终于发现一个洞口,这洞口设计得极为隐蔽,若不是顺藤摸瓜,根本不会有人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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