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云间茶楼戏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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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云间茶楼戏连台
云间茶楼依旧火爆,唱曲的唱得莺燕婉转,品茶的品得悠闲雅致,喝彩的兴味盎然,聊天的趣味横生,大冬天的,跑堂的小二楼上楼下,桌前台后,也是累得满头大汗。
二楼的东向雅间里正中摆了桌席,珍馐佳肴,琳琅满目,角落里坐了两俊俏丫头,抚着琴筝,小曲儿唱得甚是动听,这等别致场面,是何人手笔?莫以为是地方土豪,少年轻狂,桌旁只坐了两人,上座一位锦衣老者,五十开外,慈祥面目,下座陪着一位男子生得剑眉星目,气宇轩昂,却是易水寒,易水寒起身,举杯敬道:“多年来,苏老板对晚生诸多照顾,晚生感激不尽,淡酒一杯,望苏老板不要见笑。”
这苏老板也起身回道:“易公子客气了,大家都是同道人,相互帮衬,也是应该的,再说,易公子年纪虽轻,为人处事、经商谋略实在高明,老朽也是好生佩服,哈哈,愿意交结这样的朋友啊。”两人相视饮尽。
易水寒感激道:“上次的烟罗紫纱一事,苏老板的恩情……”苏老板摆手打断道:“易公子休提此事,老朽无能,让沈公子空手而归。”易水寒朗声笑道:“苏老板心意已尽,晚生已是感激不尽。”苏老板叹道:“惭愧惭愧,自从前年,老朽退去苏衣会会主后,已做不了主了。”忽又回声奇道:“去年,市面上一片良好,所有价格均是老朽从前所定,未做半分更改,烟罗紫纱是纱中精品,多年不动价,各地同行皆知,因定价已是为高,从未出现断货情况;今年却是奇了。”连连啧叹。
易水易笑道:“晚生也觉奇异,晚生在相州经营布业多年,深知相州行情,晚生每年定量订购烟罗紫纱,虽无存货,销售却也不易。”苏老板道:“今年大手笔收购烟罗紫纱的,正是与易公子同城相争的楚家,易公子不会不知道吧?”
易水寒道:“已然知晓。虽说,同行是冤家,但是晚生与楚家一直和平共处,不曾相争。”苏老板疑问:“可曾结怨?”易水寒突然想到自己曾拒绝与楚家小姐联姻,莫不是楚小姐恼羞成怒,故意与我抢货?转念一想,楚涟宅心仁厚,断不会为女儿之事而为难我?心念至此,摇头道:“不曾结怨。”
苏老板奇道:“既无怨恨,如何楚家这般坚决,定要买断?往年,楚家从不曾大量采购紫纱烟罗。”易水寒问:“依苏老板看,阿泰何意?”苏老板沉思半刻,道:“老朽与阿泰也是交易多年,心知阿泰为人,此人心计不多,但甚是忠诚,并与苏衣会的各位老板,多多少少都有些交情。”
易水易道:“不错,晚生义弟十九也是这般说评价阿泰,晚生以为,阿泰收断烟罗紫纱,决不是来苏州后,临时决定的。”苏老板也点头道:“正是如此。苏衣会的各老板因碍于与阿泰的交情,加上阿泰一口承诺的天价,利益所趋,无人能拒绝啊。老朽曾私下约过阿泰,指出烟罗紫纱销量不大,如此天价购入,实非善举。”易水寒忙问:“那阿泰如何回答?”苏老板道:“阿泰只说了一句话:阿泰只是奉命行事,不敢违逆。”
易水寒坚定的摇头道:“楚府的老爷,晚生也知道,我们平分相州布市,从未红过脸,他绝不会暗地里做这种事。”苏老板似信似疑的看着易水寒,随即赞道:“如此信任你的敌人,易公子实在胸襟宽阔。”易水寒笑道:“我们不是敌人。”
苏老板劝道:“不是老朽多疑,既然受易公子厚意,又吃了你这酒席,自然要好意相劝,公子是侠义人物,但是生意场上尔虞我诈,还是谨慎看人为好。”易水寒起身致谢:“多谢苏老板教诲。”
二人一边吃菜喝酒,一边谈论布匹商情,耳边是琴筝曲艺,悦耳动听。
小二轻轻叩门,开了道缝,探头问道:“哪位老爷名讳易水寒?”易水寒停筷问:“何事?”小二陪笑道:“易公子,门外有人送来一封书信,让小人亲自送到易公子手上。”
易水寒惊异的“哦”了一声,伸手道:“多谢小二,给我便是。”小二这才进来,从身后掏出一封信来,易水寒接过一看,信封上五个大字“易水寒亲啟”,字形秀丽潇洒,分明是女子所书,心中一跳,会不会是白如歌?急急拆开,抖开看去,顿时脸色一变,只见纸上无字,单在右下角印了朵俏生生的白梅花。
苏老板经商数十年,善观人色,见易水寒变脸,已知有事,挥手止住唱曲的丫头,起身道:“易公子另有要事,老朽这就先行告退,他日,再请公子来寒舍小住。”易水寒点头道:“苏老板善解人意,晚生感谢。晚生确有琐事,不敢久叨,改日,晚生必定登门道歉。”
苏老板笑道:“易公子客气了。”两人拱手而别。易水寒这才想起立在旁边的小二,问:“投信人现在何处?”小二道:“就在楼下,想必是等易公子回复。”易水寒道:“麻烦小二请投信人来此,就说易水寒在此等候。”小二领命要去,易水寒又吩咐道:“重整酒席。”小二应声离去。易水寒又取出银子送与两丫头,让她们退去。
很快,小二又进来,道:“请公子移驾。”易水寒问:“她不愿来?”小二道:“是的,说这里残席未撤,要在隔壁等公子。”易水寒不再说话,起身出门,随小二来到最里间。
易水寒整了整面容,推门进去,凭窗依着位白衣女子,这女子背向而立,不知面目,只见云鬓高挽,珠钗摇曳,露出半截粉嫩香肩,甚是诱人,白裳如雪,逶迤垂地,勾出妖娆身段。易水寒一怔,这不是白如歌。
女子咯咯笑道:“如何不进来?”易水寒问:“姑娘是何人?”女子笑道:“看了我的信,还不知道我是谁吗?”易水寒皱眉道:“休得骗我,你不是白梅。”
女子笑道:“我就是白梅。”突然又娇滴滴的骂道:“好个没良心的负心汉,这才多久没见,便把奴家给忘了?”说罢,一扭腰,转过身来,现出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容来,只见这女子似笑非笑,眉角含情,俏俏的看着易水寒。易水寒皱眉道:“胭脂,你如何在这里?”
胭脂楼里的胭脂,风靡相州,多少富家公子,纨绔子弟趋之若骛,为博她一笑不惜一掷千金,只是这胭脂乃是胭脂楼的红牌,自持倾城之貌,又学得琴琪书画,样样皆通,更加眼高于顶,什么男人,金钱,在这烟花之地也瞧得多了,若不是生得出众,才华超人,不论你出多少银子,花多大价钱,总是不出门相见的,老鸨也是个聪明人,依着姑娘的性子,由她去高傲,装模作样的推却,更引得这些公子哥儿挤破头脸往里撞。
这胭脂是什么样的人儿也看不上,偏偏只相中了易水寒,每每易水寒光临时,都热情请进闺房,曲罢舞起,使尽手段哄他欢心,一段时间不见他来,偷偷打听到,竟追到这苏州来了。
胭脂嘤咛一声,扑在易水寒怀里,娇声道:“易郎好久也不来看看奴,奴心里惦念易郎,日夜盼望,寝食无味,一打听,才知道易郎已离开相州了,奴家实在舍不下易郎才追随而来,没想到易郎果然是忘了奴家,看着背影听着声音都猜不出来。”说着,冷不防凑上来,狠狠在他脸上亲一口。易水寒只觉得浓香扑鼻,心神荡漾,嘿嘿笑道:“我哪里想到你会来这里?”胭脂抚着他的脸,撒娇道:“你这无情无义的郎君,走了也不说一声,还不许人家来找你了?”易水寒哪里受得了她这般挑逗,心里一热,不由得抱紧了怀中人。
胭脂吃吃笑道:“从此,再不许抛下奴家了。”易水寒猛然想起白如歌,心中一颤,推开道:“你为何说自己是白梅?”胭脂不答反问:“白梅是谁?”易水寒一惊,道:“你自称白梅,如何不知?”胭脂撒娇道:“人家不过是喜欢梅花,就印上去好看,哪里知道有人真叫这个名啊。原来你果然又有了别的女人。”故意扭过去不理他。

易水寒想到白如歌便静下心来,也不哄她,反坐下劝道:“姑娘还是回去吧,不见了胭脂,妈妈肯定是急坏了。此时想必胭脂楼都揭了顶了呢。”胭脂回身怒道:“果然是个薄情寡义的,奴家这般待你,你不感怀,反要我走?”说着便掉下泪来。
易水寒瞧不得美人落泪,道:“姑娘情深义重,我是知道的。只是江湖险恶,象姑娘这般美貌柔弱,太过危险。”胭脂拭泪笑道:“原来是担心我啊,有你在,我便不怕。”易水寒摇头道:“易水寒只是个生意人,朝不保夕,哪里能照顾姑娘。”胭脂娥眉一挑,笑道:“休得骗我呢。”
这时,外面不知怎的乌嚷乌嚷闹起来,哭哭啼啼的,打打骂骂的,甚至是动刀动枪的,乱成一团。易水寒听得就要往外走,胭脂一把扑来,紧张的说:“不要走,奴家害怕。”易水寒推开她道:“如何?这便怕了?还是早早回相州的好。你好好在这里呆着,我去看看就来。”胭脂死死的抱住不让,粘道:“若是坏人冲进来,奴家往哪里躲?你还是不要离开。”
声音越来越近,易水寒道:“无妨,我便在门口看看怎么回事。”说着便拉开门,正好一个黑衣人飞奔而来,一脚踢开楼道间的凳子,泼辣辣的向这头跑,不料这已是尽头,再无路可走,这黑衣人恨恨的低骂了句什么,右腿一勾,将那摔倒在一边的凳子翻起来,操在手上,迎面一个粗大汉子喊道:“无耻贼子,看你还往哪里跑?”手执手棍,嗵嗵嗵的追了过来。
黑衣人将手中长凳劈头盖脸朝汉子摔过去,那汉子也不是好惹的,竟不躲闪,伸手抓住迎头击来的长凳,顺手丢在背后,那凳子又骨碌碌翻了两跟头才断了条腿倒在一边,直吓得楼梯口围上来看热闹的群众一阵尖叫,呼啦啦跑开了。
胭脂吓得娇呼一声,躲在易水寒胸前,黑衣人斜眼看了眼两人,露出两道凶光,嘴里说一句“抓个妮子来挡着”,手臂已伸至胭脂跟前,胭脂惊得跳起来一把搂住易水寒的脖子,后面追来的汉子见黑衣人竟然想抓无辜女子做人质,大骂“无耻”,上前就是一拳,直击黑衣人门面。
黑衣人也不弱,侧身躲过,戏耍道:“你这么下狠手,伤着我不打紧,也不怕打碎了宝贝?”汉子果然犹豫了一下,黑衣人冷冷一笑,道:“我便知你舍不得,若是这美貌姑娘也在我手上,你更不敢动手了。”一边说着,又伸手抓去。汉子怒道:“欺侮小姑娘算得什么?宝贝在你身上,我自然不敢下重手,又何必吓着旁人?”
黑衣人道:“多个护身符自然更好。”汉子朝二人喊道:“你二人小心着,快快逃去,我护着。”大拳一挥,向着黑衣人头顶而落,黑衣人也不说话,跳起来,直挺挺将胸口凑上去,看来他那胸前果然藏有宝贝,汉子竟撤手而退,黑衣人哈哈一笑,双手齐上,五指凌厉的直逼二人胸口,汉子急得“哎哟”一声,只听笑声嘎然而止,紧接着一声狼嚎般惨叫,定睛看去,门口靠着的二人并无损伤,黑衣人却脸色变青,双手血淋淋的垂在胸前,竟是十指齐断。
易水寒冷笑道:“在下生意人,不想伤人,不过象这种不知死活送上门来的,绝不手软。”大冬天的,黑衣人吓得冷汗直淌,退到墙脚不敢出声。汉子惊骇的看着二人,半晌方抱拳道:“在下欧阳展云,济南人氏,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易水寒淡然一笑,道:“原来是欧阳兄,久仰久仰。在下易水寒,相州人。”欧阳展云呀了声,上前喜道:“原来你就是易兄弟。”易水寒奇道:“在下不过是个生意人,欧阳兄如何认识我了?”欧阳展云哈哈笑道:“易兄弟大名在外啊。”忽又问道:“易兄弟如何在这里,可有见着尊夫人了?”
易水寒心中一跳,忙问:“莫不是欧阳兄曾见着拙荆?”欧阳展云道:“不错,不久前才分别,应该还在苏州。易兄弟竟然不知么?”易水寒脱口而出:“不知,欧阳兄快快说来。”欧阳展云看了看紧紧搂着他的妖冶女子,奇问:“请问,这位姑娘是……”
胭脂娇媚一笑,搂得更紧,易水寒尴尬的笑了笑,不知如何作答,伸手推了推她,哪里推得开,欧阳展云脸色渐渐难看,冷哼道:“可怜了尊夫人一等品貌。”易水寒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对胭脂道:“你先回屋去。”胭脂似有不愿,欧阳展云冷笑道:“不必了。看来今日是我欧阳展云打扰了二位。”
易水寒一把拉住道:“欧阳兄误会。”欧阳展云轻轻拂去他的手,道:“不敢。”胭脂在旁突然说道:“我与易公子郎才女貌,两厢情愿,欧阳公子不但不祝福,反说这间隙话,好没趣来。”易水寒回头叱道:“不得胡说。”欧阳展云冷笑道:“这位姑娘虽是面皮厚些,确也实在。易公子枉生得一表人才,既有胆子丢下妻子寻花问柳,却没个胆子承认,连个风尘女子都不如。”
缩在墙脚的黑衣人一直侍机逃走,见三人起了争执,矮了身子,背贴着墙,偷偷的移动,眼看着过了三人,起身就跑,易水寒身若闪电,从欧阳展云面前一晃而过,一把抓住黑衣人衣领,道:“想逃走可不容易。”欧阳展云也近前怒道:“不能这么放过你。宝贝拿来。”伸手从他怀中掏出一个布兜来,打开来,满目生辉,正是丢失多时的玉玲珑。
宝贝失而复得,欧阳展云喜上眉稍,小心翼翼的又包裹好,捧在手心抚来抚去,黑衣人恨道:“今日爷爷失手认栽,无话可说。”欧阳展云道:“我却不想这么杀了你,需得问清楚了,是何人指使。”黑衣人道:“行有行规,阁下不会不知道,爷爷既然干的这一行,混的这口饭吃,自然懂得规矩,想从我口里问出什么来,却是不能够的。”欧阳展云冷声道:“我欧阳家与尔等无怨无仇,你们夺我宝贝,杀我兄弟,我岂能轻饶?你若是不说,休怪我手辣。”黑衣人仍是不俱,反问:“如何手辣?”欧阳展云冷声喝道:“扒你皮,抽你筋,鞭尸示众。”不想黑衣人哈哈大笑:“死便死了,哪管你这些花样?”说罢,嘴角慢慢渗出鲜血来。
欧阳展云一把揪住他,喝道:“想死可不容易。”黑衣人犹自冷笑,不妨“嗖”一声响,一道寒光闪过,黑衣人全身一抖,倒地而亡,胸前赫然插着一枚小小的钢钉。欧阳展云一愣,易水寒已撇开两人,下楼去了,胭脂喊声一声“易公子等我。”也拖着衣裙跟了下去。
欧阳展云这才道一声“我也得去。”松开黑衣人尸身,追下楼去,哪里还见两人影子,店主与客人一直围在楼下紧张的打探楼上的动静,见欧阳展云下来,却不见黑衣人,这才涌上楼去看,前面有人大喊一声“了不得了,打死人了。”一帮人又是尖声叫着折下楼下,追去欧阳展云说要报官。
欧阳展云闯荡江湖,杀个把人根本不放在心上,正急着找易水寒,哪里管这些人叫嚷,随手抓着个人就问:“可见着刚才下楼一男一女,他们去哪里了?”欧阳展云长得本就粗糙,加上脸上一道伤疤更是难看,这一急上来,睁着两只铜铃大眼,这寻常百姓哪里见这种人物,早吓得不能吱声,欧阳展云再喝问一声,这人赶紧回道:“往着西街、西街去了。”欧阳展云一把松开,大步奔去,这些人哪里还敢追,更没人说要报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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