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情自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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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凄清……洛河一人走在一片竹林中。一切都是陌生的景象,但是她却觉得熟悉得仿佛是自己的家一样,走得熟门熟路。花丛后的少年,笑容如旭日一般和煦温暖,远远的看到了她,便伸出手来,等待着她悄然而至。她微笑起来,小空的笑容真是好久不见,原来自己死去后竟又回来了么?她提起裙子走去,跨过了一条因为春水上涨而宽了一倍的小溪。小空望着她步步走来,笑容却突然转为凄凉。心中一紧,洛河突然加快脚步,拼命的冲了过去,然而他的笑容却越发凄凉,甚至带着点怜悯的望着她,身影却不曾有一丝靠近。仿佛他与他所在的花丛是这个时空外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会缩短与她的距离一般……
洛河迟疑的停住脚步,而小空的笑容就在这一刹那支离破碎,大批的白色飞鸟从她眼前掠过,一道清丽的浅碧刀光,如霹雳一般破空而来!撕裂般的疼痛自她喉咙处蔓延开来,她一瞬间只感觉到巨大的压力,这压力就仿佛要把她一下捏碎一般,一下下加重……
“我好痛,好痛!我要你还给我!”
“我要你加倍的还给我——”
“不要——”她猛的睁开双眼。
冰冷而黑暗的地窖里,只有她一人粗重的呼吸声起伏不定。刚刚睁开的眼睛尚未适应黑暗,她一时只感觉到一阵寒冷刺骨。腿上的伤还在流血,隐隐抽痛。
“你醒了。”淡淡的声音突然出现,她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大脑还没有反应,身体已经本能的立刻缩回了墙角。凝神看去,竟是曲椋风正半跪在自己身侧,一双漂亮剔透的眼睛仿佛蒙上一层薄霜,和以前一样淡然的注视着她,好象一眼就能将她看透。
“我刚刚……喊了什么?”话一出口,她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像一个女子的声音了。
曲椋风淡淡的望着她,他的目光透彻清冷,让她有些情不自禁的害怕。默了半晌,他才淡淡的回答:“你说,‘不要’。”
不要……?洛河自嘲的笑笑。原来,骨子里自己还是有一丝求生**的啊。只可笑她在战场上还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原来灵魂深处她果真如此薄情!一丝寒意自胸腔漫溢开来,她弯下腰,大声咳了起来。
“已经结束了。”她咳的正凶,曲椋风却突然一字一顿的说了这样一句。她猛然抬起头,瞪着曲椋风,目光中带着探究,可更多的成分却是无奈。
“你们……赢了?”问这句显然是肯定回答的话时,她只觉得心如刀绞。梦里那个恨意浓重的声音如梦魇一般缠绕在她的脑海中,久久不肯散去。
“你被押走后,他们突然阵脚大乱,赢他们没费多少力气。”曲椋风淡淡的语气像是在讲一个安静的故事,顿了半晌,见洛河愣愣的并无问他其他的意思,曲椋风慢慢继续,“可是,叱落轩毕竟还是蓄谋已久,我们虽然赢了,却没能斩草除根,让柳玉寒和两个护法跑了。”
让柳玉寒和两个护法跑了……
那寥槿呢?他是已经……洛河只觉得一阵作呕,胃里翻山倒海。不过……起码玉寒逃走了……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他既然能够从曲椋风和莫言手下逃走,也就证明了他早已经有所准备。恐怕她在宫里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在眼里,他也就是从那时,就对她或多或少有了一些防备之心把。柳玉寒如此恨她,此去之后应该会将她狠狠的忘记,然后带着一丝遗憾过上平静的生活吧?
而眼前的曲椋风,似也平安无事……如此结局,就算她以叛国之罪被处死,也再没有遗憾了。
见她不说话,眼色却逐渐归于平静,曲椋风却慢慢紧握了拳,嘴上却依然淡定自若:“皇上有意放你,却不好一意孤行。如今刚刚平了反叛,朝廷风雨欲来,由不得他一人作主。”
“放我?”洛河好笑的看着他。这个游罹天未免也善良的太过分了吧?她叛国是显而易见的大罪,而且是死罪。连她自己都从未奢求被释放,他倒是敢想敢做,“他的皇位还想不想要?也难怪百官反对他,如果是我,我也反对!”
见她如此轻松的回答,甚至还带了点戏谑的味道。曲椋风忍无可忍一把扣住她的肩膀,浓重的怜惜之意再也掩饰不住,如决堤洪水一般倾泻而出:“你到底为什么回来!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情,现在还如此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次她都让他觉得自己输得身无分文,却又在最后一刻给予他希望?他赌得太大,经不住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颠覆。他受不了她的无常,受不了这样大起大落的考验。此刻他太想要一个答案,一个证明他真的赢了的答案。
望着眼前的男子失态的抓着自己大吼,洛河清楚的看到了曲椋风眼里的怜惜。他……是在质问她么?洛河一瞬间很想笑。也许是眼前人在她心中永远只会为国家失态,此刻为她如此,她感到的不真实竟然大过感动。然而,心底的那丝温暖还是微微的荡漾开来。他原来也是在乎她的,或多或少,起码是在乎的……
而她,在叱落轩的航船上已经发现:这个宛如莲花一样清冷洁白的男子,不知不觉中原来已经在她心中占据了那么多的重量……
“因为我太傻,傻得放不下……”她微笑着回答,眼中却闪烁着泪光。感觉肩膀上的力道渐渐减小,她越发缓慢的说着,眼泪顺着脸缓缓滑下,她只觉得这几日像是把她这辈子的眼泪都流了一般,“放不下善良的小皇帝,放不下这个乱七八糟的地方,也放不下——”
“你”字还未出口,她便已经被他大力带入怀中。她看不见他此刻像孩子一般欣喜若狂的表情,只觉得心跳突然漏跳了一拍。他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微微带了点竹子的味道。他搂得好紧,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泪水滴滴,顺着脸庞滑落,很快便染湿了他的白衣。曲椋风紧紧的抱着她,她竟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你真的很傻……”他的嗓音也变得有些沙哑,话语间却透露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但是我比你更傻,傻得就算知道你是叱落轩的人,还是忍不住相信你。傻得就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却还是忍不住……要救你。”
洛河靠在他肩头,心中却有丝丝疼痛:“我们都是傻瓜。”
曲椋风笑笑,轻声道:“你等我,我一定救你出去。”
洛河闻言不禁哑然,他是真的傻了吗?竟然连平日里的稳妥都忘记了?轻轻推开他,洛河认真的对上他明显有些冲昏头的眼神:“既然知道自己傻,就不要一傻再傻。你救我出去,会招致什么后果你也知道。就算你不要自己的命,总得顾及皇上的命。”
凝望着她,曲椋风的眼神慢慢冷凝下来。的确,他真的有些感情用事了。直到看见她此刻平静的眼神,那个沉稳的莲才终于回到他的身体里。头脑冷静下来后,他才感觉到事情的棘手。她叛乱的事情,已经不能用掩饰女扮男装的办法加以修饰,这已经是改不了的事实。而他要放走叛乱的臣子,又有什么办法能够力排众议,抵挡住朝廷悠悠之口?
深叹一口气,他苦恼的摇摇头。刚要说话,却突然听见牢房外面一声压低的呼唤。
“爷,皇上差人要见您,让您速去景云殿议事。”李庆的声音还是那么忠心耿耿,洛河含笑听他传完话,对曲椋风说道:“你去吧,真要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你去见皇上,我就有大段时间想想如何自救,如有可能,我也不想死。”
曲椋风望着她半晌,方才点了点头:“也好,我先回去了。一会叫人给你送些保暖的器具来。”说罢遂起身离去。
洛河孑然一人坐在牢房中,曲椋风一走,周身的冰冷就如洪水猛兽一般袭来。她紧紧环抱住自己,却觉得身前空落落的,没有丝毫东西可以依靠。
苍天弄人,她背叛了柳玉寒,背叛了叱落轩,如今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却既不能相濡以沫,也不能相忘于江湖,注定只能背负着对他们二人的愧走向死亡,等待来世来还了。领中的玉佩还在,那时她还一心想要回去,便存心抵触着柳玉寒的感情。如今她终于可以放开去爱了,却是在用一把双刃剑刺伤了玉寒,也刺伤了自己之后,又让曲椋风受离别之苦……为什么世事如此将他们的爱与命运**于股掌之间?她的爱,只能伤害所有的人。而恨,到头来,也只能狠狠的恨自己而已。
曲椋风差的人来的很快,半个时辰都没到,衣鞋被褥已经一件件送了进来。看着堆满牢房的厚厚的棉被,她不禁有些失笑。又不是身在北极,这么多褥子就不怕她中暑吗?想像着曲椋风回府更衣时匆匆忙忙有笨手笨脚布置这些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笑,笑后却又只剩下一片凄凉。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她又何尝不想与他同甘共苦,相濡以沫?只可惜,时日无多,不必说她真的想不出一丝求生的办法,即便是有了,恐怕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将身子埋进厚厚的被褥里,微微有些冻僵的身体渐渐回了暖意,**的感觉如电击一般流动全身,好不舒服。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洛河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扔到了一堆羽毛中,身体不住下沉,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其后过了两日,朝廷内似乎发生了大事,忙得天旋地转,地牢里已经两日不见曲椋风的身影,送吃送穿的家丁倒是一个接一个的来,直到连洛河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才开口制止了又打算回去再运一次的李庆。
曲椋风的忙碌似乎暗示着朝堂上翻天覆地的变化,偶尔想起来,会让她隐隐有些发冷。经过了叱落轩一战,游罹天的威信应该有所提升,曲椋风的权力也应该重振朝野。可是,由于王爷府当日出兵却不见二王爷本人,王爷府与朝廷便陷于一种极微妙的关系中。而由守城战一战成名的少年将军莫言,一方面骄勇善战,一方面却又不小心放走了柳玉寒和部分叱落轩人马,他的这一点点疏忽,不但没有使得人们指责他,反而让他的名声里带了些人情味,譬如飞虎将军年纪轻轻便如虎战于野,却依然有些气盛的小失误。倒让他在百姓里的名声多了一分可爱。如今的朝廷看起来风光,实则隐隐有三虎争霸的形式,也难怪曲椋风抽不出时间来地牢看她。
是夜,月色皎洁,却照不进地牢。上面微微有些骚动,吵醒了正在睡觉的洛河。迷迷糊糊睁开眼,她努力想要听清楚上面的动静。好像是狱卒和什么人吵了起来,隐隐约约能听见诸如“你不能进去”的话语。听着听着她突然一个激灵:该不会曲椋风真的这么头脑发热,大半夜的跑来劫狱?
可无论怎么想,曲椋风都不是那种头脑发热可以一直热好几天的人,天大的事他恐怕也只是一时激动,下一秒就回恢复成那个淡然的莲大人。那么现在在上面吵个不停的是谁?她正在疑惑,突然听到几声闷响,接着便是人倒地的声音。正骇然,一个黑影如闪电一般冲了进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混帐,居然被发现了,最近这班人是不是得了什么圣旨,看得如此严密,连我都敢挡……”
听到熟悉的声音,洛河哑然失笑。的确不是曲椋风,而真真来了个头脑发热的家伙。
“莫言,你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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