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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羧猊炉里的冰麝龙涎袅袅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香气,暗红色的暖帐中,躺着的那人面色苍白,无一丝血色。房间里水气氤氲,一片朦朦胧胧的乳白色笼罩着那人。床塌边坐着的少年眉头紧锁,嘴角却勾着一丝诡异的笑,表情异常古怪。他看着帐中人的眼神却极其复杂,爱恨莫辨,似有丝丝情愫,又有缕缕仇视,带着深深的矛盾。
皓月依然,银色的光华朗照入户,轻轻探着帐中之人微弱的鼻息,温柔的抚摩着她苍白的连庞……
头痛欲裂,她忍不住睁开了眼。一时间没有反应出自己身在何处,洛河一翻身趴了起来,又因为头中瞬间袭来的剧痛猛的捂住了额头。
“这是状元府。”
带着笑意的一句话自耳边响起,洛河一惊,转过头去,正对上莫言笑吟吟的脸。她皱着眉头盯了他半晌,当夜之事一点点浮现在眼前。柳玉寒浴血奋战的模样突然出现,她悚然一惊,伸手便抓住莫言的衣襟,喊道:“你把他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
莫言的笑容消失在嘴角,凝视她许久,然后缓慢地摇了摇头,出手将那双扯着自己衣领的手拽掉:“他受了重伤被逼到崖角,失足摔落悬崖。”
洛河的黑瞳一瞬间失去了焦距,茫茫的大雾在她的眼中弥漫开来。
失足摔落悬崖?多可笑!简直可笑至极——她几乎要喷出笑来!叱落轩主失足摔下悬崖?所谓荒唐谬论也不过如此……她想笑,开口才发现自己竟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脑中浮现他白莲毒发作时弱不禁风的模样,一颗心一点点的凉透……
“为什么……”她目光茫然的抬头望着莫言,泫然的表情竟令莫言也感到丝丝心痛,“你不是他的手下么……为什么?”
“我是他的手下,不过我首先是烈火朝的子民。”莫言垂下眼帘,表情竟颇为真诚,好象他从一开始就是安插在叱落轩的卧底一般。语气顿了顿,莫言突然抬起头望着她,说道,“莲大人前日刚刚复位丞相。”
洛河眉头一皱,莫言此刻突然提起曲椋风,让她隐隐有不详的预感。她想起山坡上的士兵说的话,心中立刻开始莫名害怕起来:“复位?“
“复位那日他来找我,说唯有这个办法能救你,让你将功补过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莫言的眼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光芒,仿佛有些躲闪洛河震惊的目光,“只有让你带着王师找到柳玉寒,才能——”
啪啦——
床头的药盏被猛然掀翻,莫言哑然抬头,看到洛河满脸惊怒的表情,不禁一怔。眼前的少女好象已经完全不知心中所想,她所表现出的所有情感就只有巨大的震惊,甚至于她站起来时双腿在微微的颤抖。
“你说什么?”她大惊之下已经忘记了理智,只觉得惊惶和怒火同时在胸腔中燃烧,像是要把她活生生烧死一般。大脑已经没有办法思考,她无法冷静下来去衡量莫言的话是否属实,只有心中狠狠的疼痛苦苦的折磨着她,让她艰于呼吸视听,“是他?是曲椋风让你这么做的?”
莫言张口结舌,脑袋似已停止了转动,麻木的点了点头,待他反应过来正要开口,眼前人已经一阵疾风般飞速地掠了出去,转瞬之间只听到外面丫鬟家丁们惊呼一片。莫言没有去追,只是目光炯炯的望着那扇还因方才的力量而不断扇动的门板,房间里摇曳的红烛寒焰幽幽的在他眸中回荡。空荡荡的房间此刻只剩他一人,而他却迟迟没有离开。
他方才的惊讶表情,在洛河掠出门外的同时已经转为一片冷漠。他冷冷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许久,嘴角才勾起丝淡淡的微笑。
“这一天终于到了……我假装了好久,久到我都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父皇,您期望的那天就要来到了……我君临天下的那日。”
东方微曦,虽然长空仍是一片漆黑,但皓月的光华已经隐去不少,余下的月光星芒也都只剩虚弱的苍白色,冷冷的融在了东方微微泛起的鱼肚白中,已不可辨。本应是晨曦最明亮的时候,却因日未起而月已落,显得黑沉异常,如果没有东方那抹微白,天空几乎仍是一片浓重的夜色。
丞相府内,依稀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灯火。两日前这左宅邸重新回升至相府的地位,使得所有家丁仆人雀跃了整整一个早晨。那天清晨,李庆传回了曲椋风复位丞相的消息,全府上下都位这位清廉淡泊、两袖清风的年轻主子感到由衷的开心。大家将府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布置得像过节一样张灯结彩,满心欢喜的等待着这间相府的主人下朝归来。
原以为可以欢天喜地庆祝一翻,谁知这整个喜讯的主角却一如往常的回到家中,随着他进门时没有欢喜的神情,反倒是带回一阵清冷的寒意,直接给本想上前恭贺的家丁们泼了一头冷水。下朝回府的曲椋风由于连续的忙碌而微微面带疲倦之色,但仍是那副淡淡的表情,喜怒截隐于色。府中家丁特地为他布置的酒菜,他也只是像平时一样尝了几筷子,便把自己关进书房,一关就是一天,几乎足不出户。
相府上下无不愕然。他们固然知道曲椋风本性喜静,也知道他对权位名利不甚挂心。但再淡薄的人碰上复得相位这么大的喜事,就如塞翁失马后又见马儿归来,无论如何也该有些意外和惊喜,可曲椋风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淡然自若。平日里他虽有些冷淡,但对下人也从来是体恤有加,从没有苛刻过大家,此时也断无丝毫不领情的理由。百思不得其解下,李庆终于忍不住在进入书房奉茶时悄悄问了起来。
“主子,奴才们都为您高兴呢……您这样一声不吭,下面丫头已经哭红了几次眼了……”李庆的话小心翼翼,却越说心里越没底,只觉得一道雪亮的目光凝视着自己,逼得他不断的把头往下埋,“天大的喜事,您看不如今儿晚上置办一下……也好让大家……”
“我假装没看到,是为了保你们性命。”仿佛是不耐李庆的唠叨,眼前人淡淡的说了一句。那道一直射在李庆身上的目光移开了,他却始终不敢抬起头来,只是大睁着眼睛瞪着地面,半晌一个字也说不出。
即便李庆再愚笨,此时也明白过来了。
原来这复位不只是一个大喜事,更是个险事……就像当时曲椋风断臂后,受波折最大的旁人就是烈大人,现在烈大人出了事,第一个受牵连的就是处处提拔她的主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复位,如果一着不慎,不仅仅他自己会全盘皆输,只怕这整个相府都……
李庆想到此处,再也不敢往下想。他自然是没有想得如曲椋风那般深刻,不过就一个下人来讲,这些想法已经足以让他心惊胆战。呼吸不禁急促起来,他急急的看向曲椋风。而年轻的丞相只是淡望着他许久,嘴角慢慢滑出一丝微笑,那抹微笑竟然很温暖,让李庆觉得如沐春风,心中立刻有了底气。
是啊,莲大人在战场上向来战无不胜,有他在,他们做下人的根本无须担心什么。
这之后就是连续两天几乎没有合眼。曲椋风变得异常忙碌,经常在书房里一呆就是一整夜,等到晨光曦微,他又要披上白衣去上朝。方才莫将军府上有人过来后,主子脸色大变,好象又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下人们就算轮到晚上值夜,次日也可以小睡一觉,而曲椋风身为主子却连日不眠,实在辛苦啊……李庆呆在府邸大门附近,望着房内灯光幽幽叹息,没有注意到急促的脚步声不断逼近。
“让开!让我进去!”等到他被这句恶狠狠的话惊醒,洛河已经近在眼前,身后跟着几个看门的,一边气喘吁吁的跑一边央求道:“烈……夏姑娘,夏姑娘!您不能进去……”
“夏姑娘?”李庆瞪着洛河就像是见鬼了一般,这个本应该关在大牢里的人居然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并试图闯进相府,“您这是……”
“让开,我要见曲椋风。”洛河看都不看他,显然是正在盛怒之中。
听到她如此直呼主子的名字,又想起主子这几日不断叮嘱他们给她送这送那,李庆微微有些不快,语气也不禁冷了起来:“我家主子正休息,姑娘不如次日再来。”
一向灵敏的洛河却像没有发现他语气的变化一般,厉喝道:“休息?你不妨跟我进去看看,你家主子是不是在休息!让开,别让我自己往里冲!”
李庆张口结舌的回头看了看相府依然亮着的灯光,又回过头来看着怒气冲冲的洛河。今天这是怎么了?净是些晚间到来的不速之客,将军府的刚刚送走,天牢里的又跑来了。难道主子复位真的惹来了事端……如此想着,脊梁不禁一阵发冷。李庆大着胆子伸出手拦住正要向里冲的洛河,嘴上讨好道:“烈大人,烈大人……我家主子前儿刚复得相位,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您就通融通融让他好好休息一夜……明日我定为您通报……”
几天几夜没合眼?洛河面上一声冷笑,心却已经不受控制的痛了起来。他几天几夜没合眼,几天几夜没去见她,原来就是为了算计她去害柳玉寒?她怎么这么傻,那天牢房里他突然表白,她怎么就无所防范的相信了?是他平日里演得太好,还是因为自己一直就盼着这一刻的到来?
“你让不让开?”她下意识的伸出手捂住胸口,那里正在经受排山倒海般的疼痛。
“您……”李庆放也不是,拦也不是。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那个如流水般清澈淡然的声音突然在阶上响起——
“让她进来。”
依然是那间充满书卷气息的书房,依然是那张长长的楠木书桌,依然是那个多处镂空的红木书架,依然是因没有放置任何薰香而弥漫的淡淡草香……
一切都没有变,变的只是人心。
书桌上放着一本没有写完的奏章,一根吮满了墨水的毛笔架在砚台上。没有心情去看奏章的内容,洛河只是冷冷的看着曲椋风。她本有无数怨恨,却在见到他的刹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眼光依然是清澈的,她从中找不到一丝隐瞒和害怕。他波澜不惊的望着自己,目光里没有挑衅,也没有询问,只是淡然的凝视着她,蒙着一层淡到几乎看不明了的相思。
洛河望着他,心中波涛汹涌。就是他——是他让柳玉寒恨透了她,是他让柳玉寒重伤跌下悬崖,生死未卜。这些事情没有一样是于他不利的,也许他复得相位也是因为这个见不得人的阴谋?她阵阵冷笑。的确,身为丞相怎么能够不精于算计和利用?她被他佯装清澈的眼神欺骗了,居然一直忽略了这一点!
她眼里的鄙夷和愤怒一丝不落的入了曲椋风的眼,让他的心微微凉了几度。将军府来的人其实是他安排的底细,那人急急忙忙的赶来,便是告诉他洛河被莫言从牢狱中带走,还带了一支莫言靡下的军队。他惊讶之下还没有来得及动作,她却已经找上门来。预感一定出了什么大事,否则她不会用这种眼光看他的。
“你去了哪里?”他沉声问。
“我?”洛河冷笑一声,盯住他的双眸一字字说道,“我去了你想让我去的地方,还做了你想让我做的事,了结了你的夙愿。”

什么乱七八糟的!曲椋风微微皱起了眉,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你在说什么?”
“别再这么说了,莲丞相!你该知道装傻对我没有用的。”她的目光恨中透着悲哀,说完上句又笑了起来,“也对,你一直把我当作傻瓜,自然什么伎俩都可以用。”
“莫言带你去了哪里?”曲椋风的眉头锁得很紧。
“你很厉害,你确实比玉寒要精明得多!”洛河答非所问,似哭似笑,“他的底细最后变成了你除掉他的武器,你做的好漂亮!不过以后你再也不能利用我了,你休想再让我帮你去杀人……”
曲椋风紧锁眉头盯她半晌,心里的疑问和沉郁渐渐纠缠成一个结,胸腔里一阵血气上涌让他差点弯下腰咳嗽起来,抬起手捂住嘴,他眼里是一片深沉:莫言,劫狱,带她去找柳玉寒,飞虎靡下的军队,除掉柳玉寒……
莫言……底细……柳玉寒的底细……军队……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所有东西连到一起,他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终于无话可说了?”洛河冷笑不止,步步后退直到门边。她的手扶住门框的刹那,她已经泪如雨下,“我的确傻,傻到相信你这样的人!曲椋风,现在的我不再是那个为你哭为你笑的烈枢密使,我只是恨你的夏洛河了……”
明知她是误会,那句“恨你”还是在曲椋风心头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他强自稳住自己的心情,勉强平静的开口说道:“这些不是我做的,是有心人挑拨我们的阴谋。你心里若还有一丝信得过我,就平静下来听我说。你若真的恨我入骨,那么我不拦你,你走便是,赶快离开王都,现在很多人都在找你。”
他说的十分平静,甚至平静中显出了一丝诚恳。洛河将信将疑的望着他,扶门的手动了动,却终究没有松开。
见她如此,曲椋风欣慰的一笑,心中的不安放下了一半,语气也更加沉稳起来:“你来找我,是不是因为相信莫言的话?”
洛河迟疑的点了点头,难道他又想驾祸于莫言吗?心中突然打亮了一丝光芒。敏感的她潜意识里已经知晓了什么,那种不舒服的预感像蛇一般在她心里游走。
“每一次发生事情时他都在场,每一次……我们在天权平定起义军时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平时鲜有人迹的郊外?身为名门之后,妹妹又是王妃,却连我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也是因为意外才得以出仕入宫。为什么皇上生日时潮姬会出现?想见面并不是那么难的事,她的出现就好象是为了帮莫言吸引别人的注目……还有这次,他为什么既会带你去找柳玉寒,又借你之手除掉他,还栽赃于我?他既是柳玉寒的底细,你认为他真的如此正直的听我所令,谋杀柳玉寒为国家去除叛贼?”曲椋风的语气越来越冷,到最后已如千年寒冰一般凛冽,“为什么每一个巧合都因他而起?每一次他插手的事情,结果都对他极为有利。如今利用你除了柳玉寒,又挑拨你我反目……我不认为这些都是偶然。”
被他理智的分析吓得心惊肉跳,洛河只觉得从头到脚都隐隐发冷,就连此刻身处的丞相府,也泛起了一丝阴冷,让她感到一阵空荡荡的恐惧。
莫言,莫言……
的确,他创造了太多意外,但由于他耿直的性格,她一直将他视为可以信赖的朋友,而忽略了这些意外。难道……他进入叱落轩、救她性命、带她见柳玉寒……这些全部都是阴谋?难道他既不是朝廷的人,也不是叱落轩的人,却在这两个地方都伪装成忠心耿耿的部下,实则是为了自己的企图?难道……曲椋风,柳玉寒和她自己,一直以来都自以为是的纠缠于自己的恩怨,却不料这全部都是有心人一手策划的剧本,他们就这样被蒙在鼓里,还如此动情的依照他的剧本演了这么久?
一阵恶寒从心中升腾而起,她不禁战栗起来。抬头看看曲椋风,他也是满脸阴云,眼中沉黑一片。
“为什么……”她心乱如麻,喃喃问道。
曲椋风没有回答,显然也正为这个问题所困扰。他是大将军的儿子,现在继承父业,也是一位将军,而且是一位深得皇上赏识的将军。他的妹妹是二王爷的爱妃,是整个烈火朝数一数二的美女,深得注目。如此显赫的家世和地位,他还能有什么不满呢?
除非他是想要更大的权力,除非……
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个念头在洛河脑中一闪而过。那个她从未向任何人提起的谜团,那个甚至会关系到天下安危的谜团……在杏花村时她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柳玉寒和曲椋风身上,全然忽略了莫言。仔细回想,他受伤时她也在场,他的血溅人她身上的伤口似乎是极为可能的事情……
“已嗜龙血,得凤得凰。”
难道……他之所以有着这样的野心……是因为这一切都该是他的?
大骇之下,她不再犹豫,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曲椋风。不管他认为自己是妖怪也好,是疯子也罢,她没有再迟疑的时间了。听着她天方夜谭般的讲述,曲椋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难怪她时常有常人不可想象的点子,也经常说些无法理解的话!他的确不能用常识来接受这个故事,虽然他也曾听说过白狐之逆。但他最后选择了相信,此时他们需要的是同舟共济,而不是互相猜疑。更何况,最让他震惊的并不是这件事。
“你觉得……莫言是真正的皇帝的可能性多大?”洛河试探的问他,眼里满是不安。
曲椋风苦笑一声:“恐怕是九成九的几率……当今皇上刚刚出生时,王都发生过一场宫变。先皇的皇后与一位将军私通生子被人发现。当时皇后刚刚出生的儿子被先皇依照规矩立为太子,本来以为先皇必然会大怒,降罪于皇后和太子,可先皇是个痴情人,他与皇后自幼结发,最终不忍杀她。遂只是降低了将军的军衔,不仅没有降罪于皇后,连储君也没有更换,轻描淡写地处理了此事……”
“那位皇后就是皇上的母后,而那个将军……就是莫将军吧。”洛河恍然道。想不到游罹天登基之前,这个国家竟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不错。”曲椋风的目光有些飘忽,遥遥的飘向了千里之外,“那之后民间就一直有这样的传闻:当年皇后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免于灾难,用自己和莫将军的私生子与太子掉了包。也就是为了平息谣传,皇上才特赦二王爷娶莫潮姬为妃,这之后谣言才慢慢被人们遗忘。现在已经没什么人记得这个故事了。”
“原来真的是这样……如果是真的,那么本该是他做皇帝的……”洛河的心中激动不在,有的只是一片苍凉。莫言原来也是被无情苍天随意践踏的一个可怜人,本是九五之尊,却无辜的被换到将军家中。自己的一切被无情的剥夺,他怎么可能不恨?
“就算他再怎么可怜,也不应做出这么多蠢事。”曲椋风一句冷冷的话把她拉回了现实,他眼里没有对莫言痛失太子之位的同情,只有对国家的担忧。谁是真正的太子他并不在乎,他只相信游罹天的善,终究是治疗彩国创伤的药,所以即便他不是真正的皇上,他也一样会效忠烈火朝,“现在彩国刚刚经历了大战,虚弱异常……如果他现在篡位称帝,只怕这世界真的要乱了。”
洛河一怔,旋即皱紧了眉头。的确,现在的彩国是经不起任何风雨的了,如果莫言真的起兵谋反,她于公于私都不可能站到他一边。可现在的彩国如此虚弱,如果不早日防范,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莫言本应该是皇子,那么潮姬呢?”突然想起那个整日躲在王爷府中如猫一般纤弱玲珑的女子,洛河心头没来由的一荡,“她也是莫言在朝中的棋子之一?”
“她是不是公主我不知道,但是从皇上寿宴那时她与莫言眉来眼去、配合默契来看,她多半是莫言的一枚暗棋。”曲椋风阴沉着脸回答。他竟然让一个如此庞大的阴谋网络在自己眼皮底下悄悄形成!
“而且,只怕不只是潮姬……杏花村的事情恐怕也有他的‘功劳’。”他冷漠的补上一句,话语里透出些血腥。原来是莫言害他失去右臂,他虽不恨,心里也会有不由自主的淡淡不甘和愤怒。
“你是说……漠和那支暗杀军,是莫言的手下?”洛河低低的反问了一句,其实她刚才已经想到了那个诡秘的杏花村,只是不愿意相信——在天权的隧道里她已经领教过漠的厉害,并且不希望再次领教,“难怪……漠在杏花村时如此清楚我回到现代的事情!”
“能够知道这一点,莫言一定深得柳玉寒信任。”曲椋风的眸中,暗色一闪而过,散发着凌厉的青芒,“真是好演技!在叱落轩他是柳玉寒情报枢纽中重要的左膀右臂,于朝廷他又是意气风发年轻飒爽的宠臣将军,同时他又是一支隐弊天涯的暗杀军的领袖!”
曲椋风一句句说着,脸上自嘲讽刺之意尽显。洛河默然皱眉,心中太多的消息,一团杂乱地搅和在一起,让她无从下手整理。她只知道,如今若不快些入宫,请游罹天下旨围兵将军府,恐怕事情就真的要闹大了。
正想着,相府外突然马蹄声大作,如雷阵阵。洛河与曲椋风闪电般的双双掠出门外,迎头撞上的是李庆仓皇的脸:“主……主子!飞虎将军带着飞虎军突然起兵围城逼宫,已经逼到城湖了!皇上召您立刻入宫!”
仿佛一声雷炸,两人的脸色都是刷的一下变得没有一丝血色。
引洛河出狱,以突袭的名义**整支飞虎军,借她之手率先除掉了可能成为他背后暗箭的柳玉寒,再驾祸曲椋风,试图挑拨夏曲决裂……
所有的事情他都办得滴水不漏,如今万事俱备,无论曲椋风和洛河是否真的就此决裂,形势于他依然大好。这一切显然是早有预谋的,莫言选择在此时出击,恰倒好处的挑在了所有情形都非常微妙的时刻……
“看来,他没有给我们准备的时间。”曲椋风微微苦笑,手紧紧的攥成拳,苍白的关节都隐约可见。如今刚刚经受过战争的洗礼,他真的没有把握烈火朝能够撑过这一劫,而如今在东领,叱落轩的女当家柳袭缨还活着,如果莫言与誓为轩主报仇的叱落轩余党联手,如果再加上维护亲兄弟莫言的二王爷……那么……他第一次觉得如此害怕,手指不由自主地又握了握,却握不到一丝暖意。
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洛河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并不比他温暖。她低下头,心中思绪纠缠不止,让她心如乱麻,无法平静下来。
朝阳东升,烈火王朝最残酷的考验也随着这似血的红日接踵而来。大风突起,吹过他们的黑发,和紧紧相握的手,风穿过相府洞开的大门,发出恐怖的呼啸声。衣袍猎猎,飞舞在张扬如魔鬼的狂风里。他们的目光深沉坚定,而东方初生的朝阳,已经慢慢被血腥的气息所浸透……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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