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四节 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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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有点蒙蒙亮,晓刚便怀揣着一夜的玫瑰梦起床了,尤其是梦露身体的细部。
那是一种美妙苍茫的时刻。天空与大地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泛白的天幕上还散布着几颗星星,而山坳里还是黑魆魆地,四处都笼罩在静悄悄的神秘中。
晓刚小心翼翼地备着行装,他不想惊动他们,免得还要做出各种各样的解释,接受某些约束。反正他们都知道,就这样悄悄地走最好。他猫一样溜到隔壁唤着梦露,梦露睁开朦胧的睡眼看了一眼窗外叹道:“知道了。”
两个人都是一身牛仔,穿着白色旅游鞋,脚步声在空寂的山峦间微微响着,沁人肺腑的晨风像一股溪流从他暗喜的心中流过。第一束阳光突然从山巅后面上射出来,梦露脸上绽出了可人的倦意。四面黄澄澄山脉显出了各自的姿态,俨然象一幅色调凝重的版画。
开始上山了,晓刚坚持要把梦露所带的东西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样的时候他所能承受的重荷,绝对是超常的。他说:“我在读大学的时候背着沉甸甸的行囊徒步穿越过昆仑山和藏北高原,爬山应该是我的强项,如果必要的话,把你一块背上也是没有问题的。”梦露讥俏地笑到:“这我相信,我还听说你练过拳击,力量爆发出来象一头狮子。”说这话的时候她那澄碧的眼睛曼妙地挤了一下,翘楚的直鼻梁两翼微微抖动着,两个绵甜的酒窝散发着奇异的韵味,整个群山都充满了青春气息。他被这芬芳陶醉了,在心里产生出一种隐秘的模糊**。
越往前走,越来越荒凉,路越来越窄,峭壁越来越险。晓刚吼了一声:“啊!我们的西部,雄性的壮美。”又转向梦露道:“我们在这儿拍一组怎么样?”梦露说:“你是摄影师,听你安排呀!”于是他们张罗着拍起照片来了。这荒凉枯寂的山峦顿时有了改变,整个群山都充满了浓郁的青春气息。
两年了,晓刚为梦露拍下了几册照片,记得那时梦露还是艺术学院的学生,也是她呼之欲出的时候。在现代舞和古典舞之间正在进行着困难的抉择。在晓刚看来,梦露不仅美貌绝伦,而且对现代舞情绪和节奏的准确把握,对造型的独特感悟和释放出的人性冲击力都是美妙绝伦,独领风骚的。遗憾的是梦露听了林毅的一番话,在关键的毕业汇报演出时还是表演了使她名声大噪的古典《龟兹乐舞》。
是梦露的出现,让他开始攀援一个新的高度,他不知道这个高度是人体的还是艺术的,是本能的还是情感的,是欣赏还是另有图谋。两年中他不断地捕捉了一个个精彩的瞬间,使他的摄影艺术伴着梦露的美感提升到了一个新的水平。
在梦露看来,晓刚拍的这些美的瞬间,她从中对自己有了新的发现。她对自己的认识因此更加丰富和确定。人常常需要通过某种方式欣赏和肯定自己,梦露的娇媚就是在这种欣赏和肯定中建立起来的。所以她对晓刚充满了感恩。
你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再说了,发生在感情上的事,任何解释都是白徒劳的。他呢,就是恨林毅,这种恨又是浸入骨髓的,又是无法言喻的。不仅是因为林毅占据了梦露的情感高地,更主要的是林毅是有家室的人,面对这样一份高贵的纯情无论如何都是一种亵渎。奇怪的是林毅这几年反而左右逢源、一路攀升,这让他更加鄙薄轻蔑这个肮脏的社会。
晓刚的额头上蒸腾出了热汗,梦露掏出汗巾递给他。他的心在颤抖,在膨胀和控制的两极徘徊。
他们收拾行囊,继续寻找展示人体美的那一孔石窟。这时炎炎烈日高悬当空,刀劈斧削的石山也发出了灼人的闷热。没有一丝风,梦露的体内蒸发出的热汗。晓刚说:“我们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憩如何?”梦露说:“也好。”
晓刚掏出了一堆熟食和饮品,梦露拿起一瓶乐百氏纯净水,略有所思问道:“王莹姐最近怎么样?怎么听说她还想去念书。”晓刚觉得这个时候谈这个问题挺尴尬的,便胡乱应付道:“这太正常了,谁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你说呢?”
人就是这样,总是在遥远的地方设置了一个目标,因此而影响牵引着自己的人生走势。晓刚其实早就从梦露身上发现了某种忧郁气质,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晓刚说:“你好象总是把自己丢在另外一个地方!陷在另外一种非常莫测的情绪之中。”对他的这个发现她是感恩的,她也越来越觉出要找个合适的时候告诉他。接着他又说:“这是一道迷人的风景,但我也不能不告诉你,真让人担心。”
梦露望着远山问晓刚道:“就象你好好地呆在内地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实现自己的梦?”她觉出这话好象有否定的意思,于是又说:“不过我还是挺欣赏你的,生活当中大凡的人们都有过梦,而大凡的人们也都没有去实现过,往往都停留在幻想的阶段便破碎了,而你敢做敢为。人最可贵的就是自己敢于选择自己的生活。虽然我们同处一地,但塔西是你的选择,而我呢则是被动的,我是随家人来的。”她边走边揪着自己的草帽穗,好象要掩饰什么似的。
晓刚告诉梦露道:“我在读大学的时候,也是鬼使神差吧!迷上的丝绸之路古代艺术,我的毕业论文就是写的龟兹壁画。我读大学的时候到龟兹来写生,正巧碰到了在这里采风的方舟,我们一见如故,我被他的人格和才情所吸引,于是就有了后来的西部之行。最初我是打算搞壁画研究的,搞上几年以后准备到欧洲去读书,也许是经不起世俗功名诱惑,也许是方舟的魅力,就这样到了电视台。”“我觉得你这样挺好。”梦露说。晓刚似乎要把梦露的肯定引向一个深度,便说:“传播只是一种手段,一种载体,关键还是要看载负在上面的内容,对此我还是有信心的。”梦露脸上仿佛罩了一层愁雾说:“我真羡慕你,自己选定生活,自己实现自己。”
晓刚说:“生活对你也是够钟情的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迷惘?”梦露的眼里浮现出一丝难言的隐衷。晓刚急切地说:“有我在,你别担心。”梦露虔诚地盯着晓刚说:“我来历不明。”晓刚的脑子里响起了一个炸雷说:“什么?”梦露说:“我不知道我是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我不知道是谁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当我知道了我是私生子以后,我觉得我的生命观一下就改变了。”晓刚一下给惊呆了,感到心急火燎,束手无策,心灵的地震倏然发生,他一下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梦露说:“谁也不可能有我这样一种生命感受,对这样的一个现实我根本就没有办法做出任何评价,我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我自己去做无边无涯的漫想。”晓刚叹息道:“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梦露让一阵乱云般的思绪飘走以后对晓刚说:“我原在湘江河畔,记得我在上幼儿园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一个陌生男人去看我,后来我们就举家搬迁了,这些年来我一直装着这个人的映像,突然有一天我认定,那个大个子的英俊男人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晓刚沉想片刻后说:“我不知道我能为你分担什么,我真的缺乏这样的生活经验,也许我只能给你提供一些思考这个问题的方法,总之,不要因此而对你的生活有负面影响,如果有可能最好是忘却,你以为呢?”梦露平静地说:“问题就出在,这个问题我想了许多年,我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忘却我的出生,这种失落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于是我决定去寻找,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她要去寻找生命的源头,她确信在她生命的源头有一个凄绝迷离的感伤故事。她说:“是他们给了我生命,让我来到了这个世界,我没有权力怨恨他们。我现在的父母,他们一直生活得非常紧张,其实我是不会背弃他们的,但我也不可能放弃我对血缘的寻找。这就是我到目前为止所做的最大一个决定。”

听了这样一个故事,晓刚的心里增加了几分沉重,他习惯性地不断抠头:怎么会和这样一件事相遇,这让他的情感结构发生了某些变化,对梦露反而增加了几分悉心和责任。
晓刚翻出了一张精心绘制的石窟分布地图,携梦露翻山越岭,继续寻找美人窟。
梦露挽着晓刚的胳膊,边走边望着这令人发怵的荒山感叹道:“太不可思议了,当年的高僧们怎么会把修身拜佛的地方选得这么荒僻。”晓刚底气很足的告诉她:“当年龟兹这一代是相当繁盛的,冶炼和建筑业已相当发达,对这一地区的社会情状,往往用屋宇轩敞,香烟缭绕来描绘。龟兹乐舞被隋唐两代列为宫庭乐舞,龟兹壁画对中国绘画的形成和发展曾产生深远的影响,特别的王氏婆发明的‘五旦七声’的调式,开了中国音乐理论的先河。”
晓刚的学识和**总是让梦露好奇信服,她腼腆地对晓刚说:“如果你是我哥该有多好!”晓刚心里咯噔一声,这句话终于让她给说出来了。他也清楚这并不是梦露有意在他们之间设置障碍,可是一旦他们之间的关系定位在这个层面,那就等于通往梦露那梦缠魂绕的身体的路径被阻塞,他心中燃烧的**只能在自己心里化作灰烬。他一脸的沮丧,他犹豫了一下,不知是让梦露看出他的隐痛好呢,还是不让她看出来好。他想他做事总也不能背离自己的内心太远,在感情上他是脆弱的,他不能不做出自己的表达,于是他说:“仅仅做你哥哥是不够的,你以为呢?”在梦露看来兄妹相交虽然显得有些古典,但可以精心培养一种十分恒定和真挚的情感,做情人就象抹布一样,太不堪入目了。于是她把这番话告诉了晓刚。晓刚搞不清这是对他的一种安慰还是一种暗示。
在这样一个人远离了红尘的地方免去了太多的世俗纷扰,但同时也让人感到些许恐慌和心惊。梦露是私生子,就象一个炸雷把他原来构想的一起都搅乱了,他不能不对自己的设想进行一番新的调整和控制,他感受到了自己身体内部的那种至深的痛苦,一张生动有楞有角的脸这时仿佛被扭曲了。
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整个山峦被烤晒得滚烫。在一面山坡的侧影下有一个不显眼的门洞,斑剥朽残的木门积上了厚厚的灰尘,让人产生一种不忍触碰的感觉。还是晓刚弓下身子,通过门缝向里窥视。他说:“对的,就是这一窟。”于是他把行囊卸下来,小心翼翼开启这扇门。
窟的四壁绘满了彩画。晓刚牵引着梦露往里走,在一幅格外诱人的四个裸身人体壁画前俩个人不约而同地站住了。凭着直觉显然画的是女性,画面的高度和实际人体高度几乎相等,丰满的**,婀娜的腰姿,袒露的小腹,妩媚的眼神,无不散发着人性美、人情美的光焰,向他们展示出一个心旌摇动的迷离世界。
“为什么这样栩栩如生,颜色好象刚涂上去的。肌肤仿佛还有弹性。”梦露指着一些部位给晓刚说。晓刚自有一番感慨:“苦修的过程心灵不死呀!这些壁画以心灵的颤动**,安慰着出家人心灵的创伤。人性是作为人不死的灵魂,僧人也不例外。”
对佛教的教义,梦露是不以为然的,她感慨地说:“这可是佛僧们修身的地方,最重要的就是灭除一切俗念,在这样漂亮的壁画面前,这些佛徒们怎能保持一颗素心呢?”晓刚一下觉出,在欣赏这些壁画方面,梦露会有她独特的感受。他本想从绘画技艺方面对壁画作一番阐释,梦露的一番话似乎触到了一个重要的观念问题。他口若悬河地从古希腊维纳斯一下谈到了现代人体绘画。
身体曲线包含了僧人们对世俗生活的向往,其实这个创作的过程本身就是一个体验人生的过程,为什么后来的人们总要在这样一个简单不过的问题上纠缠不休呢?他说:“没有什么是美的,只有人是美的。”“这好象是一个二律逆反现象,越是禁绝的地方,人性之火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梦露这样说。他说:“宗教理念总是通过一定的人来表现,而这种表现总是要通过某种艺术的方式实现,当一定的表达达到某种境界的时候就把某个具体的人的艺术的情思表达出来了,从今天的观念来看,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些绘制壁画的人称为画家或艺术家,而不是认为他们仅仅是单纯的僧人。”梦露总是有她的一番见解:“任何艺术它总不能脱离人本身这样一个永恒的命题,看起来她们是耐住了寂寞,而实际上他们表达的还是自己的至深的审美情愫和他们无法抑制的对人体美的憧憬。”梦露话锋一转说:“今天的照片你打算怎样拍呢?最重要的还是我们能做什么,怎样做得最好?”晓刚一看触到了这个话题,内心很激动,他觉得世间最难的一件事就是让一个自己心仪、漂亮的女人脱裤子,而她为此已经梦想了许多年。于是他说:“我在大学的时候就画过很多人体,在我看来作为视觉艺术,最完美、最崇高的表现形式就是**。”
如果不具备对人的生命感的强烈体验,是创作不出来这样流芳千古的艺术珍品的。当西方的维纳斯盛行的时候,何曾想到中国人的智慧和情感却在这些无欲的佛像里得到了充分的留存。
“你是不是想拍我的**?”她了解晓刚,她觉得这个话还是让她自己说出来。晓刚非常困难地说:“这是人生面对的一个最大困境,我如实告诉你吧,这些年来我一直等着这一天。”梦露说:“你给我一些时间,你做好准备吧!。”接着就走向了石窟的后室。
晓刚在一阵慌乱中支起了三角架,等待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发生。梦露带着胸罩穿着半透明的三角短裤出现在晓刚面前。接连响起了一阵阵相机的咔嚓声,每响过一声,梦露的姿容总有些细微的调整。拍过一阵之后,梦露又转了回去,他紧张、疑惑、期待,一阵一阵的狂澜在心头扫过,他感到浑身发抖,头上也渗出了汗珠,自己仿佛不能很有效地控制自己,他担心自己所想渴望的事真的会发生。他甚至希望她不要出来。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颠狂和混乱,眼睛直视着后室通向前窟的门洞发呆。
果然梦露裸着全身款款向他的视线中走来,从门外射入的光影铺在她洁白透明的身体上,一对丰乳就象两座坚挺的高山,细腰柔韧而富有弹性,肚脐眼圆润而迷人,晓刚的目光跳过了那个地方,顺着修长的双腿往下看,他发现她光着一双柔和秀美的赤足,脚趾很整齐,指缝细而笔直,轻盈地踩在酥松的土地上。梦露好象看出了晓刚有失常态,便摆了一个造型给晓刚一个强烈的暗示。于是晓刚一下便把头抬了起来。
他一边给梦露拍照,同时又感到整个石窟都在天旋地转。梦露的美是一种灵性的自然流露,而且很多瞬间都是偶然发生的。他的期待总是和一个个令他惊愕的瞬间相遇。
她的脖颈格外修长迷人,只有等她下意识做造型的时候,才会露出那有力而迷人的脖筋,在脖筋的阴影处浮现出的隐隐约约、琢磨不透的少女的灵动,让他产生无法抑制的冲动。他像喝醉酒似的,体内刮起一阵强烈的风暴,不由自主地把他往梦露身上掀。他象只发情的雄狮,颤抖着试图向这条美丽的海豚扑过去。这时他一阵惊愕,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另一种声音:“我是私生子。”一种莫名的怜悯之情把他包围,这一刻甜蜜的迷糊里好象注入了一支清醒剂,浑身有一种虚弱,这个昏眩的时间很短暂,他的脸仿佛被燃烧的欲火所扭曲,露出了一种难堪的羞耻感。
他一下疯了似的跑出石窟,泻出了憋在小腹下面的一团火。梦露怅然地看着空空的门洞,一种从没有过的失落感。本来她是想给他的,但他最担心的就是一旦给了他,他就会试想拥有她的全部,而她的背后还有一个林毅。
原本一个轰天动地的过程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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