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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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坚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怔,而后改容笑道:“既是四哥相邀,小弟岂不相陪?却不知柳兄、郑兄明日去否?”来者都是客,杨坚对柳昂、郑译却也不能冷落,他的后一句就是意在询问柳、郑二人的来意。
柳昂和郑译相视一眼,年长的柳昂首先说道:“愚兄怕是不能去了!不过,后日杨贤弟正式入学,却也正逢太学院季考的日子,愚兄惟恐贤弟不知,临事而无措,特来相告!”
不论太学院演变成什么样子,它名义上总归是整个西魏的最高学府,所以它也有一定的考核制度。柳昂所说的季考,就是一年只有四次的重要考核,一般考律学(法令)、书学(文字)、算学(计数)、驭射(骑射)四样。
季考之事杨坚当然早已悉知,但他知道柳昂是借着这个因头来进一步和自己结交,当下也不加以点破,忙面带感激地说道:“若非柳兄相告,小弟尚在懵然之中,倒有劳柳兄费心了!”
“既是同窗,相帮互助也是理所当然,况乎如此小事?再说日间贤弟所表露的文才见识,颇令愚兄心折,愚兄正好借机前来拜访!”柳昂确非寻常人,一语之下,便儒雅淡定地说出自己的最初目的。
“柳兄所言也正是译之心声!”郑译因知自己若与杨坚交谈,独孤藏必会在旁冷嘲热讽,便适时插言道:“译本好音律,杨兄日间一首《春日》使译灵感迭发,已粗成一曲,译便特来杨府,意欲请杨兄指正,却不料与高兄、柳兄等人巧遇!”
郑译一语虽惹得独孤藏轻哼,却立时引起杨坚、高颎、柳昂以及独孤伽罗的兴趣,特别是粗知历史的杨坚。杨坚的前世原就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他在文墨书法之外,更还喜好音乐、棋牌。而据他所知,郑译其人虽少治世之能,却长袖善舞能言善辩,更还是个了不起的音乐家,曾制定了一整套乐理理论。
因此,杨坚微微一笑道:“但不知郑兄用何乐器演奏,坚洗耳恭听!”高颎、柳昂也随声附和,独孤伽罗虽则未语,神情中却也有几分兴趣。
“哦,今日藏倒要领教一下你的‘粗曲’!”眼见诸人都大感兴趣的样子,独孤藏只得悻悻言道。
郑译自动滤过独孤藏的言语,轻咳一声道:“译愿以七弦古琴试演!”神农制丝成琴为五弦,后周文王加二弦,故郑译称古琴为七弦。
所谓琴、棋、书、画,这四样原是文者必修之课,因此,书房之中自有放置的古琴,杨坚当即奉过古琴。
郑译抱琴置膝,注目之下,竟良久无言,再拔试清音,便先感叹道:“译尝闻琴有一十八式,名最胜盛者有伏羲式、仲尼式、连珠式、焦尾式、师旷式、绿绮式。此琴外貌质朴无华,但雁足与琴轸却属玉质,丝弦也非寻常蚕丝所成,整张琴不惟制作得饱满细腻,且琴音韵味淳厚而又柔和敏感,可是绿绮式的鼻祖——汉司马相如所用的古琴‘绿绮’?”

杨坚暗惊郑译的博闻强记,自己若非得母亲相告,也不知这张琴便是司马相如泡卓文君用的绿绮!当下,杨坚赞道:“郑兄不愧是精擅音律之人,即连这绿绮古琴也能辨识出来!”
郑译得到了确定的回答,脸上的兴奋一闪而抑。当下,他的两手抚于弦上,双目悄然而阖。良久,一阵轻柔的清音散起。
心随琴音而转,微微翕目,神共感思而游。依稀仿佛间,徐徐清风吹起,淡淡白云悠浮,花渐红柳渐绿,天际遥见归鸿;紧接着,似有泉水潺潺,缭绕人意,若有泥土芬芳,沁人肺腑。心中所感,到处生机盎然,一片春景欣荣!
诸人陶然有若置身嫣红绿翠的自然之中,心舒神爽之间,却琴音嘎止,一曲竟罢!
“如何?”郑译一张双目,仿佛眼前只有杨坚一人般,只向杨坚问道。这一语却也完全将大家的心态拉回现实。
“果是‘粗曲’!这操琴之术在坚弟眼中实不值一哂!”独孤藏本就看郑译不惯,此际见其目中无人的样子,心中更是不爽,不待杨坚答言,他直接出语打击道。
饶得杨坚有心周旋,此语入耳却也颇觉难以应对,不由将目光飘向已有结交的高颎,以期高颎能代为解围。
但自春宴相见,高颎一直觉得杨坚风姿颇异不类凡俗。特别是流觞作赋之后,高颎更是惊佩杨坚的文才,此时见独孤藏利用杨坚挤兑郑译,心下倒颇有正合意的感觉,是以,他虽见杨坚暗使眼色,却开口说道:“哦,郑兄之琴技已令人心旷神怡,难道贤弟的琴技还更高一筹吗?既然如此,还请贤弟操琴一试!”
高颎虽解了一时的尴尬场面,却也逼着杨坚必须有所表现。
杨坚自知现在既不能扫了郑译的面子和兴致,也不可令独孤藏自认失言大失颜面,心念一转间,杨坚说道:“郑兄既为诸位操琴,为报诸位看顾之情,坚愿显露两手戏法,以娱嘉宾!”他当即吩咐管家杨安取三根缝衣的细针来。
独孤藏、郑译二人神色一呆,微微有点失望的感觉,而高颎和柳昂、甚至独孤伽罗却目放异彩。高颎和柳昂更异口同声地说道:“如此,愚兄倒见识见识!”语后,两人相互惊觉地笑了笑,笑中都有一丝对对方心思的了然。
却见杨坚歉然一笑,把也凉的茶水拿出书房,再回来时,盏内已经装满了清水。
(注:古琴造型优美,历来为制琴家所重视,明初袁均哲所编《太音大全集》中,收录历代琴式38种,至明末《文会堂琴谱》、《古音正宗》等文中,古琴样式已增至44种。名式之说各有喜好,此处所言十八式,读者朋友不必认真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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