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怜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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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至府中,或许为了梳理自己的心绪想法,杨忠并没有与儿子杨坚多加交流,直接进入自己的书房;杨坚则意想着此去齐国的种种可能的遭遇,一时间在卧室思绪飘渺。吕苦桃见他们俩父子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略一嘘寒问暖之后,便贤淑地不再相扰。
时间如沙漏隙,在不觉之中悄然而过,当吕苦桃亲唤杨坚进膳的时候,杨坚才省知已至正午时分。
应答了母亲,杨坚略微一收拾,正欲前往饭厅,却闻管家杨安来报,有客来访,并称此人头带幕离(是为了遮蔽脸容,不让路人窥视而设计的帽子。这种帽子多用藤席或毡笠做成帽形的骨架,糊裱缯帛,有的为了防雨,再刷以桐油,然后用皂纱全幅缀于帽檐上,使之下垂以障蔽面部或全身。),身披斗篷,不知年龄、男女,只执一奇怪的名刺求见,而名刺上只有“谒威烈将军“五字。
杨坚心里暗暗纳罕,自己回京的时日不长交游不广,除了太学院的太学生还会有什么人执帖求见?而且不光把自己包得不辨男女老幼,名刺上还没有标明爵里姓名!
接过名刺,一见之下,杨坚的心里却忍不住有些紧张忐忑起来。
这名刺上,寥寥五个字含带了《快雪时睛贴》的行书意态,而字迹虽然遒丽峭劲,然犹存半分娟秀之态;笔意纵是畅达腴润,却隐带一丝脂粉之气!思及前事,杨坚几乎可以断定,来人不是秀珂公主,便是与其相干的人。
现在这个朝代,风俗十分开放,以至孤男寡女也可携游山水,因此杨坚的心思忐忑并不是为了男女独处,而是顾虑来人会讨要元钦仰约鸠之时所付的物件!
当日杨坚早早离开皇宫,向宇文泰复命之后,便找了个借口匆匆而去,回家与父亲杨忠研究起元钦所交付的事物。
那绸锦之中放的却是三块半残的兽面玉牌,而每半块玉牌之上都刻有一字,分别是“誓”、“宇”、“国”三字。那包裹残玉的绸锦上更书有许多凌凌乱乱的字迹,杨坚父子细加辨认,终知其意:
“朕闻宇文氏令人押元烈入宫,朕料自身恐不得存,为谨慎计,特留此物,以待来者。
此三半残玉牌,乃当日孝武帝所遗的皇令信物,受者可凭此残玉,将六坊鲜卑后人重纳麾下。朕于此时别无所求,唯望受者谨记善待朕之皇族,誓除国贼宇文!
‘誓’字玉,雍州万胜赌坊坊主;‘国’字玉,岐州朋来阁阁主;‘宇’字玉,会州陶然亭掌柜。”
已然确定三快残玉的联系地址,手中分执指挥三地六坊鲜卑后人的信物,父子俩对视一眼,心头满是欣喜。而在三思之后,两人都深以为暂时不宜动用这支力量,先由它自由地隐藏发展最好。便将三块残玉信物收藏起来,只当没有发生此事。
此际秀珂一方前来独会杨坚,杨坚心中怎不紧张忐忑?
躲避终不能解决问题,所谓“你有抽梯计,我有过墙法”,自己与她一会又何妨!杨坚略一思忖,便吩咐杨安请来客到自己的书房。
不大一会,杨安将那神秘来客领到书房之中,杨坚然闻到一阵幽香,袭来,已知对方即是女子,心下一动,便挥手示意杨安退下。
阁下既相访,何不将那幕离取下,坦诚相待,?杨坚待杨安关门而退便目注来客说道
来人将斗篷分开,露出一身的打扮,一双纤纤素手,徐徐取下头顶着的幕离。但见来人年在十一、二间,乌发如云盘卷成反绾髻,上插金钗、步摇;面如美玉一般的莹白,眉描却月,此际轻轻微颦,一双清若剪水的眼瞳中,含着一分让人心颤的忧郁;鹅颈之下,是白色的交领中衣,外罩青色窄袖紧身小翻领长袍,下着青色长裤,足登五色绣靴。这妆是女妆、服却是胡服的访客正是原本温文秀雅的秀珂公主!

杨坚心中虽然已有所准备,但当秀珂公主真的当面,他心里也不由一紧,表面上也适当地显出一片讶异:“啊,原来是公主殿下驾临,请恕末将换迎之罪!”抚胸躬身间,凝神听这突如其的的公主会怎么说。
出乎意料,秀珂公主却一语未发,便先直跪于地。
杨坚心下一愣,不管元魏皇族是不是傀儡,秀珂公主可是名正言顺的皇室中人,自己在理论上可当不起她这一跪!
“公主金枝玉叶,乃千金之躯,末将如何担当得起啊!公主快快请起,不要折杀末将了!”无论如何,这表面的功夫杨坚还是得做的。
“我这是什么样的公主?!还不如寻常人家的女子呢!”秀珂公主白玉似的娇颜闪出一丝苦笑,然后目注杨坚说道:“当日珍秀亭一会,将军挥洒自如,尽显风姿,秀珂就非常欣赏将军的机敏心思、沉称风度,今日此来,实是有事相求,但望将军坦诚以待才好!”原该稚嫩无忧的十一岁小女孩,目光中流露出大人般的忧郁、深沉。在这瞬间,杨坚有个错觉——面前跪着的是个满腹忧患的成年人。
虽然大概猜知秀珂公主所求何事,但望着她忧郁中带着期待、决绝中含着哀求的目光,杨坚心里微微一叹,当下扶着她的素手,将她搀离地面:“公主但有所言,尽管直说便是,末将自当言无不尽!”
因为这个时代早婚的大环境所致,其时的贵族女孩基本都特别早熟。秀珂公主虽才十一、二岁,触手之间却也心中闪出一丝异样,加之她不同于刁蛮好动的千金公主,她一直是个温婉文静的女孩,很少与外人接触,玉颜上不由泛起一点嫣红。
秀珂公主连忙就势起身,轻声一叹道:“今晨,太师府的决议,我已尽知,也许,我和千金都将在和亲之列!”言语中,她不着痕迹地将手轻轻地抽离杨坚的掌握。
杨坚闻言心中一怔,而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原来这秀珂公主是为了和亲的事情而来!看来,她或许并不知道玉牌的事。不过,和亲一事怎么来找我呢?我既不身居高位,也没有多大的影响力……
杨坚在思考之余,倒也没有加以掩饰自己的表情,面上显出一丝有心无力的游移。
“这也许就是我们皇室女儿的宿命,自古以来无从改变,怨天尤人也于事无补。此来,我并不是请求将军从中周旋,将军勿以烦恼!”眼见杨坚闻言之下欲言又止,面上大不自然,兰心慧质的秀珂公主猜知杨坚想岔了所求之事,便语锋一转,幽幽说道,这番话让杨坚心中对她更高看一眼之余,心里又暗暗捏把劲。
秀珂公主秀眉一挑,目注杨坚继续言道:“然而,我既可能和亲远方,这一去也就再无回来的机会,临去之前,我不得不对将军有所询,有所求!”
一语至此,秀珂公主面容一肃,尽管她这付小大人样让杨坚心中异样,尽管杨坚心中已隐隐察觉她所求何事,杨坚也不得不庄容以待,无它,只为秀珂眼中与年龄不相衬的忧郁与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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