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觉大梦在魔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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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东西只有巴掌大小,黏乎乎的象一团胎状物,又象个被揉成一团的黑色章鱼,从一团烂肉中伸出个小小的狗头,冲着我大声啼叫,那声音又尖又利,刺得我的耳膜一阵阵巨痛。
这怪物正拼命地想从鬼书生的体内钻出来,看它那急不可耐的样子,我的身体对它似乎很有吸引力,不过也可能是我胸前的那团绿火吸引了它,想来我不应该如此没品,能让这一团烂肉大感兴趣。
万幸的是,怪物身上碍事的烂肉与书生体内的筋肉血脉还羁绊在一起,一时不易挣脱。不过看那怪物一副排除万难也要争取胜利的势头,那也是迟早的事情。我忍不住哆嗦了一下,真让这怪物钻到自己胸膛里,后果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十分不妙。
这种情况下,换个人应该就舒舒服服地晕倒了,但没心没肺的我偏偏还清醒得很,抬眼瞄了瞄鬼书生,那厮居然闭上了双眼,满脸很陶醉很享受的惬意神情。
就是现在了,我心里暗叫道,猛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狠狠地朝那鬼书生的眼睛插去,这是身受重伤、浑身无力的我能使出的唯一杀招。
只听波的一声,我的手指顺利地插进了鬼书生的双眼,感觉象插进了一个烂透了的苹果,滑腻腻的十分难受,却没有听到意料中的惨叫声,也没有见到鲜血涌出。鬼书生只大叫道:“你干了什么,你这个蠢货!”
我一狠心,两根手指象勺子一样在他的眼睛里拼命搅和起来,鬼书生象是没什么感觉,他猛地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用力往外拨,嘴里不停地大叫道:“完了,完了,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全毁在你这蠢货手里了!”
“能搅了你的好事,我十分荣幸!”我刻意压制的情绪全部爆发出来,身上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大力来,一把将鬼书生推倒在地,两根手指顺便**了黑乎乎的一团烂肉。
鬼书生倒在地上终于发出我期待已久的惨叫声,他的身体发出一阵耀眼的白光,整个人正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融化,在我面前变成一片片闪光的银白色粒子,不断向四处飞散。
我突然忍不住大笑起来:“狗日的,你这王八蛋也有今天!再来祸害我啊!你大爷的,咱们不是一体的吗?”不过,很快我的笑声就嘎然而止,象有一把无形的剪刀一下就将我的兴奋劲儿剪断了。
我的身体,居然也在融化!正在飞快地变成一堆金黄色的粒子向四处飞散,和鬼书生的银白色粒子在空中交相辉应,象漫天飞舞着的萤火虫。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两只手、两只腿和强健的腹肌化做一群群的萤火虫。
“你这蠢货!五行缺失,六道崩坏,这是上天给我们的使命啊!可你,干了什么啊!”书生显然比我融化得更快一点,他的身体只剩下半截了,勉强张着缺了一半的嘴叹道:“天意,这都是天意,也只能便宜你了。”说着,他又念叨了几句什么,漫天飞舞的萤火虫突然不再乱闯,一齐向我的身体聚了过来,拼命地修复着我身上的伤口。
我惊讶地看着这一切,自己的手脚腹肌很快就失而复得,不仅如此,那些粒子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管是银灰色的还是金黄色的,象归巢的蜜蜂一样,一个劲儿往我身体里挤着、撞着,我很快就象一个快要被挤爆的气球一样膨胀起来,似乎有另一个身体也要狠狠地钻进我体内,全身又传来熟悉的巨痛,脑袋里嗡嗡直响,一股股流动的意识排山倒海地扑了过来,全身一震,我终于晕了过去。
就在晕过去的那一瞬间,我恍恍惚惚地看见地上只剩下小半拉身体的鬼书生,他那已经严重缺损的脸上冲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五行六道,这个世界就靠你了。都是一样的,那就交给你了。”
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时,已是日影西斜的黄昏,树林中阵阵寒意侵骨,我立刻打了几个哆嗦,又响亮地来了一记喷嚏。
伸手捂住嘴,发现自己的右手居然已完好无损。怪事了,这手上不是有三根手指被傅勇那王八糕子给崩掉了吗?怎么又长回来了?
我赶紧检查了一下身体,不仅断掉的手指长回来了,身上其他伤口都已经不药自愈,也能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加结实有力,全身上下都充满活力,同不久前那奄奄一息的状态成了天壤之别。还有,头上不知为何也长出一头长发,比一般女孩的头发还要长得多。
迷糊了半天,才慢慢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幕,似乎那些金黄色和银白色的粒子重新塑造了这具身体,还有,许多不相干的意识也挤进了自己的脑海中。
我怔怔呆了半晌,突然“嘤”的一声,双手用力抓住自己的头发痛苦地撕扯着,“我在哪里?这是怎么了?我,什么是我,我是什么!”这时,我头脑里似乎有两个思想正在猛烈交锋,把我的大脑变成了战场,一股股意识如波涛般四下涌动,两个身份,两种意识,两个人,两个我,反复交替着出现,疯狂厮杀着,拼命争夺对身体的主导权。也不知过了多久,两种意识都在拼斗中不断被削弱,如同战场上死亡的士兵,一些记忆从大脑里被永远抹去了。

我张大嘴仰天狂啸着,猛地一头撞在树上,紧接着疯狂的用头撞击着树干,用力之猛,甚至将树上的树叶也一片片震落下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微化解头脑中那股欲爆裂开来的痛楚。
就在我快要无法忍受而失去理智时,大脑里突然发出“嗡”的一声巨响,终于有一个意识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重新控制这个近于疯狂的躯体。
终于停下来了,我一身大汗,浑身酸软,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般,连手也抬不起来,嘴里却飞快地念叨着:“我叫李胜,二十九岁,司令部作战、侦察参谋,孤儿,曾经有一个女朋友,现在应该已经把我蹬了,最近命犯太岁,被一只鬼绑架到这里,险些玩完。”嘴里喃喃念完,我终于松了口气,看来我还是我,没有变成其他什么玩意儿。
还是不对,头脑中似乎多了不少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盘古开天,女娲造人,黄帝号轩辕,炎帝号神农,尧,舜,禹,夏,商,周,然后是五霸争春秋,七雄乱战国,秦军挥**,楚汉争天下......新,对了,现在是大新朝,已经传承了一千多年的大新王朝。此处,正是这千年帝国东部沿海的一个小镇。
不对啊,我又有些迷惑了,好象汉后面还有什么唐、宋、元、明、清,那个叫王莽的大白脸,他的新朝不是只有十六年吗?怎么又变成了千年王朝,到底是王莽,还是新太宗?反正现在是王家的天下,大新朝,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我怎么又记得自己是生于二十世纪,那时已经没有皇帝了!我是在中国西部的一个大城市,怎么又跑到东部来了?
穿越!平行世界!
我渐渐明白过来,刚才真是好险,那个万恶的鬼书生又摆了我一道,居然是他临死前将自己的意识、或者说是魂魄吧,也趁着重组我的身体时送入我的大脑,险些就夺去了对这个身体控制权。还好我意志算得上坚强,没让这鬼趁虚而入。但那鬼的一些记忆却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慢慢地消化着那个鬼留在我头脑里的记忆,一切谜团开始慢慢地浮上水面了,那个鬼书生把我弄到千年前的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同我原来那个世界有太多不同!
那狗日的书生,它没有害死我,只是把我弄得生不如死!
这书生叫沐一白,一个月前在这林子里上吊,就因为与他订过娃娃亲、从小青梅竹马女孩悔婚,准备嫁给镇里的张大举人为妾。自小饱读圣贤书,这书生岂能忍下这种耻辱?反正也是子然一身,无牵无挂,就在这树下了却残生。
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上吊的书生满腔怨气不肯消散形成历鬼。据说,吊死鬼、淹死鬼等横死的鬼魂都无法转世投胎,必须找到替死鬼才能解脱,但这个书生鬼也太神勇了吧,不仅穿越了时间,还穿越了空间,最终找上与这事八杆子都找不着的关系的我,还硬是把我给揪到这里来,谁知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还是逃不脱形神俱灭的下场,这可就是冥冥之间,自有定数了。
细细一想,我又发现许多疑问,于是坐在树下慢慢整理脑海里被硬塞进的记忆。
从记忆来看,这个叫沐一白的书生活着时是个迂腐窝囊的穷酸,死了变成鬼怎么会如此厉害?
它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找上我?它又是如何把我那个世界中的政委、罗嘉、眼镜干事和傅勇控制住的?
它说的什么“五行缺失,六道崩坏”是什么意思?
它一个劲儿嚷嚷什么“和我是同一个人,是一体的”又是什么意思?
临死之前,它说的“都是一样,那就交给你了”又是什么意思?
它的体内钻出的那个章鱼似的狗头怪物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那怪物在哪里?
这些问题象一张网似的紧紧缠住我,都是十分关键的问题,但那书生留在我头脑中的记忆十分有限,我一个也解答不出来。
呆呆地在树下坐了半天,我心里说不出的悲凉。回顾自己那个世界的经历,几乎找不到什么幸福的回忆,只是清一色的枯燥和艰辛。
我是个被世界遗弃的孤儿,痛恨着全世界也被全世界痛恨着,挣扎着苟延残喘地煎熬了二十九年,本以为只要转业离开部队,跟那个还算看着我顺眼的女人结了婚,我就能重新找回自己是一个人而不是野兽的证据,谁知一个书生鬼却半路杀了出来,吃力不讨好地将我弄到这个连鬼都不愿呆的地方。
自怜自怨了一阵,我开始慢慢地收拾心情。除了没心没肺,我另一个优点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就算命运从不屑对我露笑脸,但我却可以一直对它傻笑。
这样也不错,总比在另一个世界吃花生米好,不用给那肥猪政委陪葬,难道不值得我笑一笑吗?阿弥托佛,人死为大,还是不要嘲笑他了吧。再说了,那肥猪死得也真冤,鬼书生害他比害我还惨些。
这时,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正胡思乱想的我突然莫名的一凛,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赶紧走,这里天黑后很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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