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了六天，失眠了几夜，终于等到与许晓玲同值夜班的好日子。
当晚书福买了一大堆吃的东西，都是他在网络上查到的，能减轻熬夜对身体伤害的食物。为了御寒，还带了床棉被，夜里冷的时候可以盖；睡觉之前还可以铺在椅子上当坐垫。那被子是六天前就一直晒，晒到昨天的，被单是六天前书福特意洗了两遍的，承蒙主人爱惜，被子被单简直受宠若惊，因为这么好的待遇，向来一个学期也难得一次的，只有郑锋的是个例外，一学期至少洗一次。还有两件冬天穿的外套，他仅有的两件，一件前年买的，一件去年买的。当然，没忘了他的吉他。又破天荒地带了壶热水，七手八脚，远看黑影重重，就像个巨大的胖子。
许晓玲看了，忙帮他拿住水壶和外套，吃惊地问：“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啊？”
书福笑道：“我是怕熬夜对身体不好，尤其是女孩子，熬夜有损容顏，所以到网络上查了一下，按上面说的满买了一点。来吧，先吃一点。”
晓玲想果然不出芳兰所料，九点多的时候，她本来想叫芳兰一起出去吃夜宵的，可芳兰死也不肯，她打赌说：“杨书福一定早就买好了，你只要人下去就好了。”她便笑道：“晕倒，才一个晚上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是怕你熬夜熬憔悴了，有损倾国之容，那我不是成了千古罪人，就像是破坏了一件传世的艺术珍品。”说着，一面把棉被对半折起来铺到长椅上。
“你别夸我了，等下我照镜子看到自己惨不忍睹的真面目，不是伤心死了，还拿我跟传世名作相提并论，你这不是骂我吗？”
“岂敢岂敢。”
“你买这么多东西，都够明天一日三餐了，早知道你这么浪费，我就不跟你值星了。以后别再这样了，不然我都不好意思了。你这简直就像是照顾病人嘛，我哪有那么脆弱！”
书福傻笑：“本来还不只这些的，刚才被我宿舍那几个强盗半路抢了一点。他们说我‘重色轻友’，又逼我买了几瓶二锅头。”
“晕死。”
不过书福也不是轻易任人宰割的，买酒请他们喝时，他已和他们约定，今天晚上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不管是来了土匪强盗，还是恐怖分子，不管火山喷发，还是地震海啸，都不要接近图书馆——他与许晓玲值班的地方，也就是学校要他保卫学校财产，保护师生人身安全的地方——那里的灯已经够亮了。要是真有强盗土匪来了，你们就去赶走，别让他们惊动了我们。
“先把卤面吃了吧，等下凉了就不好吃了，吃完卤面再吃点水果，我都洗过了。都快十一点了，你一定饿了。”
晓玲也不推托，笑道：“你买这么多东西，我看我熬夜没熬坏，吃东西倒要撑坏了。”
书福再次傻笑。两人一起吃着宵夜，心里全有说不出的快乐，那快乐增添了食物的美味。其实心里有了那样的快乐，纵然嚼蜡，也觉津津有味。
过一会，晓玲期待的笑道：“伟大的音乐家，今晚打算演奏什么动人心弦的乐曲啊？”
“我选了几首自己爱听的，希望你也喜欢。我练习了都快一个月了。现在还有些得了单相思病、寤寐思服辗转反侧的有情人，或者穷极无聊鬼哭狼嚎的人在吵闹，等到万籁俱静的时候，我再为你弹奏，免得被人打搅了扫兴。”
“音乐家就是音乐家，对演奏环境都这么挑剔，这么注重。”
“哪里，主要是看为谁演奏。”
“哦——这跟听众有关吗？”
“当然了，为你这样的女孩子演奏，就得竭尽全力，做到尽善尽美。我只恨自己不是音乐家。”
晓玲红了脸，轻声问：“那要是为别的女孩子演奏呢？”
“我不会再为别的女孩子演奏了，有你这样的听众，我已经心满意足，别无他求了。”
晓玲忙转移话题。聊了一会儿生活琐事，已然夜深人静，书福庄重地笑道：“今晚真是太奢侈了，月朗风清，玉兰飘香的，让我先为你弹一首《爱的罗曼史》吧，但愿我乱七八糟的琴艺别辜负了这良辰美景。”学了两年的琴，就为了这一天。如今终于梦想成真，难免心情兴奋紧张，努力镇静了一下，开始弹奏。因为看着如花似玉的心上人弹奏，乐曲尤其感情充沛，婉转动人，书福自觉这是学琴以来弹得最好的一次，几近余音绕梁之境，心里的成就感仿佛是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演奏。
弹完后，两人都沉静在余音中回味了一会儿。然后夜空中响起晓玲的掌声。书福忙请她评价，问她弹得怎么样，深怕她说不好，更怕她勉强说好，因为只要她说不好，或者哪怕偷偷皱皱眉头，那纵使有音乐大师为他拍手称快，他也会伤心失落，恨自己琴艺低俗。
也许是夜色醉人，也许真是书福琴声动人，所以晓玲欣喜地说：“嗯，好听极了，你以后真该往这方面发展！”
音乐家被心中的女神赞了一句，心花怒放，高兴得仿佛中国作家破天荒地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虽抑制着声音里的激动，仍不免稍微自豪地笑道：“我当初学琴，一来纯粹是被音乐的魅力吸引，二来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弹给我最想为她弹奏，她也最希望我为她弹奏的女孩子听——”他看她的脸又不好意思地红了，心醉神迷，嘴上却忙解释说——“其实所有的男孩子学吉他都是出于这样的原因，说白了，这两点是所有男人之所以不懈奋斗的动力源泉和目标——”晓玲会心地笑了一笑——“我是到了中专才有机会接触到吉他的，以前都没见过，有点相遇恨晚。现在要我决定往这方面发展，还真有点为难。我乐理知识和乐谱都看不大来，真要学非找一个老师不可，那一定很贵，我学不起。”
晓玲惊讶道：“不可能吧，乐谱看不大来？那你怎么弹得这么好？”
书福忍不住略微得意地说：“真的看不大懂，之所以会弹，主要靠乐感，弹久了以后，一首乐曲只要听一两遍就能弹出来了。”
“好厉害哦，你乐感那么好怎么还怕学不好呢？现在没钱学，以后工作了不就有钱了吗？”
“这哪叫好，不知道多少人在我这个年龄已经组乐队出专辑成名成家了。我接触音乐的时间太晚了点，很多人都是从小开始接受专业训练的，我却一直都在自学。再说出去后能不能找到工作都不知道呢？”
“听你口气好像不是很有信心？是不够喜欢，还是爱文学更甚于爱音乐——因为已经决定爱文学了，所以就不打算移情别恋了呢？”
书福会心地笑道：“怎么说呢，喜欢是肯定喜欢的，可能还是像你说的‘不够喜欢’，没有喜欢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痴情程度吧，我总觉得自己的兴趣太广了点，也许就因为这样，精力过于分散，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
“可是要想成就大业，就必须能够全心全意地投入，如痴如醉，流连忘返才行呀。”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在想，到底有什么事情，能让我的生命充满**，让我如痴如醉流连忘返地去做？做的时候，感受着渗透了心灵的快乐，只要能让我自由自在地去做，就别无他求了。就像谈恋爱那样，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会很开心、很快乐、很幸福，每天都像小孩子过年那样满怀欣喜——”他本想说就像现在和你在一起一样快乐——“这三年来有太多的事情只有三分钟的热度，不是自己不能持之以恒，就是为环境所迫。如今即将毕业，我却一事无成，真后悔当初没有选定一个目标，坚定不移地去追求。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对文学兴趣最浓，想写一部小说，这都是看《围城》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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