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宿敌(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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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金一听即知我所言非虚,因为侍卫长布鲁菲德吩咐下来的指令也恰是如此,顿时对我的敬意又增添了几分。
但是本来打算三缄其口的格伍夫听罢可不干了,他大声嚷嚷道:“这可不行,我还有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禀报呢!”
阿尔金见格伍夫对自己频频发出的警告不但不听,反而越来越放肆了,不禁倏然脸色一沉,手扶剑柄喝道:“住口,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好言相劝,你反倒越来越无理了是不是?现在我就告诉你一句痛快话,除非是迈过我的尸体,否则你休想在圣母大人和院长阁下允许前,进入不死凤凰院!”
结果也不知道格伍夫中了什么邪,居然在低头思索片刻后,缓缓抬起头来,用一种非常认真的口气道:“那就对不住了兄弟,我确实有万分紧急的事情得马上晋见上头,不过你放心,我最多制住你而已,不会伤及性命的!”
我眼见两人说着说着,忽然话全变了味儿,继而剑拔弩张,随时都可能发出雷霆一击了,赶紧上前一步,介入到了两人中间,准备制止这场毫无道理的自相残杀。
“住手!”平平淡淡的语音,听在阿尔金和格伍夫耳中恍若晴天霹雳,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全身功力都被震得散回原处了。
我借着狮子吼的余威劝道:“你们之间也算恁熟的好友了,岂可因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呢!”说着转身对张口欲言的格伍夫温言道:“我想你要向圣母大人报告的事,跟我讲也是一样的,我可以一字不差地转达给她听。不过你要见她却是万万不能,因为她跟院长阁下正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绝对不能被任何人打扰。”
格伍夫听了勉强地点了点头,旋又补充一句道:“可以,我信得过老大,毕竟你是……圣母大人的朋友!但是也只能你一个人听哦,其他闲杂人等是没有权力知晓的。”末尾那一句无疑是故意说给阿尔金听的,以宣泄被他堵在门外良久的闷气。
可惜阿尔金涵养好得离谱,只是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遂重新回到岗位上肃立继续值勤了。
我见状莞尔一笑,遂扯着格伍夫走进不死凤凰院正门。在经过阿尔金的时候,我发现他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非常不愿意让我们进去,显是害怕因此担上责任。于是,我不经意地扬了扬左手,在他眼前把那枚蓝宝石戒指“天涯”亮了亮,这下他所有的疑虑顿时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虔诚与尊敬。
不死凤凰院西面有一座很大的池塘,塘边建有一条长廊,长廊的梁枋上绘有八百多幅彩画,内容包括风景、人物、花鸟及故事等,互不雷同。
我在格伍夫的指引下,先去库房处领了全套的衣裤,换完了才跟他漫步在这条名曰“游廊”的美妙环境里畅谈心事。
我眯缝着眼睛,瞅着早已迫不及待的格伍夫说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保证眼下方圆百丈内除咱俩外绝无第三人偷听。”
格伍夫闻言小心翼翼地审视了周围几圈,见确实不见人迹,这才压低声音说道:“老大,您知道小弟生性最喜闲逛,在同一个地方怎都呆不到十天的。当日我陪您去了趟蓝湖回来后,在拜森基又照例值勤六日,遂在前天乘着狗拉雪橇跑到桑索巴冰原东边的银湾村找朋友喝酒去了。我的那位朋友名叫罗尼斯,是银湾村首屈一指的水陆两栖猎人,不但可以空手搏杀白熊,而且还能以不可思议的技艺,在皮船上捕捉包括鲸在内的各种海洋哺乳动物。”
听到这儿,我插了一嘴道:“你的朋友罗尼斯是布朗人吧?”
所谓的布朗人是指,三千多年前最早进入极地的一个奇特种族。最初他们驾驶独木舟穿越凶险莫测的死亡海峡,进入玄溟洋周遭的岛屿定居下来,以捕鱼和捕捉海豹等动物为生,以麝牛和驯鹿为食,用它们的皮毛、骨骼做衣服和武器,并改良方法猎杀大型海洋生物,最终兴旺繁荣起来,成为了现代布朗人的祖先。
值得一提的是,狗拉雪橇就是他们发明出来的最重要的陆上交通工具,布朗人经常乘坐狗拉雪橇在冰面行驶。据说布朗人早已适应了极地的严寒,他们居住在雪屋之中,并有食用生肉的习惯,而且性格彪悍勇猛,个个都是天生神力的搏击高手,几千年来还形成了自己民族独特的文化与艺术,只是在海盗们(即冰岛人的祖先)到来之后,才慢慢没落下来,最后仅剩极少数族人继续生活在环境严酷的冰原里。
格伍夫愕了一愕,显是没料到我竟能猜中罗尼斯的来历,不过惊讶一闪即逝,脸上迅速爬满了哀恸与愤怒的表情。
他幽幽叹道:“不错,罗尼斯正是布朗人,银湾村更是冰岛上布朗人的最后一个定居点。但是自昨天起,那些都已经成为一个历史,因为就在我抵达银湾村的时候,居然发现全村老少统统被人残忍无比地杀害了,其中还包括罗尼斯的老婆和两岁大的女儿,他本人更被大火球烧成了焦炭,尸骨无存。”
我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那倒不是被格伍夫描述的屠村惨状所震骇,而是因为杀人手法居然是大火球,那赫然是只有拜火教徒才懂得的独门秘技。只是这桩惨案到底出自何方势力的手笔呢?瞬息间,我脑海中飞速掠过了当世拜火教三大分支的资料,最后果断地排除了高层集体忙于协助我屠龙的冰岛拜火教和路途遥不可及的印第安纳拜火教,把嫌疑目标锁定在了草原拜火教身上。
正寻思间,耳畔继续传来格伍夫的声音道:“当时我目睹惨状愤怒如狂,拔出剑来找遍全村却毫无所获,想来敌人早已逃离多时了。于是,我重新恢复冷静,搜寻着他们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一路追了上去,终于在距离银湾村西北七十里的海螺沟找到了他们的宿营地。本来我想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杀死几名强盗,替罗尼斯全家老小报仇雪恨的,殊料偷偷地侦察一番后,看到的景象又让我马上改变了主意。”
格伍夫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居然发现那帮强盗的宿营地里,统统都是万里挑一的精锐高手,尽管身上换了布朗人的装束,但是高鼻深目的异族人特征,焉能瞒得过我的眼睛。更可怕的是,除了那大约两百名精锐高手外,还有五十名左右的草原拜火教徒,其中包括四十二名术士,七名长老,以及一名法力深不可测的年轻人,要不是我机警绝伦,仅在千步外用魔镜的余光轻轻一瞥即转移视线,恐怕现在都不能站在您面前报告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缓缓地道:“你看清了吗?”
格伍夫信誓旦旦地道:“我敢用性命担保绝对没有看错。由于姑姑的关系,我曾经有幸翻阅过草原拜火教的资料,上面说草原拜火教内部编制为信民、教徒、术士和圣武士、长老、主教、圣者六级,每一级的服饰都各不相同。信民穿黑衣代表内心尚处于混沌状态,教徒穿淡黄衣代表开始侍奉火神,术士穿深黄衣服代表信仰火神的程度加深,圣武士穿银衣代表神圣光明的心灵,长老穿红衣、主教穿红袍代表是火系法术高级、资深修练者,圣者穿白袍代表地位至高无上的先知。虽然我没亲眼看到那群精锐高手穿着耀眼的银衣,但是当时他们外罩白熊皮袍,想来里面肯定是有穿的,所以铁定是圣武士,而余下的术士和长老的身份肯定确凿无疑,最吓人的是那个年轻人,他赫然穿着白衣,我想应该是……是草原拜火教的先知希鲁达•布尔曼。”
格伍夫说完脸色变得难看之极,显是想起当时命悬一线的惊险场面,迄今犹自紧张不已。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输入一缕真气安抚他狂乱的心绪后,沉声道:“你是一员福将,拥有无与伦比的好运气。我想不论换作任何一人,只要当时被他们发现的话,就万难活着回来了,即使是圣母大人和我也不行。”
格伍夫艰涩着点了点头,问道:“知道的我都说了,发现那帮凶神恶煞后,我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准备向圣母大人和姑姑报告,结果还被阿尔金那个家伙挡在门外老半天……”
他喋喋不休地抱怨了好一阵儿,蓦然抬头却发现我并未听他诉说,而是凝望着池塘中的荷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遂自动闭上了嘴巴,垂手肃立在侧等待我下决定了。
相隔良久,直到格伍夫以为这位老大已经睁着眼睛睡着了的时候,我方嘎然开口道:“走吧,咱们去见圣母大人和院长阁下,她们出关了!”

格伍夫这才如梦初醒,原来老大不是在睡觉,而是在耐心等待真正能够主事的人腾出空来。
刚刚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我把格伍夫所讲的情报,跟冰岛与米洛斯大草原的背景、现状结合起来,仔仔细细地分析了个遍,最后得出了几点不太明确的结论,以解释草原拜火教群雄在先知希鲁达•布尔曼率领下大举来袭的原因。不过由于太多关键性的问题处于模棱两可的状态,故此我只能等待法塔娜出关才能弄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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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时分,青宫最大的东方圣殿内堂里***辉煌,法塔娜、阿德拉(不死凤凰院院长)、我三人据案而坐,默然无语。
站在我们面前的格伍夫,适才汇报完所见所闻后,就一直戳在那里变相地罚站。由于没人吩咐他的去留,所以他也就只能继续保持立正的姿势,等待上位者的裁决。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满鬓银丝、容颜清瘦的阿德拉淡淡地道:“格伍夫,你到外面去传膳吧!顺便多要一份给自己,待会儿我们可能还要问你一些细节问题。”
格伍夫躬身领命离去后,室内只剩三人之际,法塔娜轻轻蹙起娥眉,叹道:“唉,此番希鲁达•布尔曼除留下两位红袍大主教黛马克和埃德镇守南北大本营外,几乎动用了一半以上精锐远赴咱们冰岛境内,看来他们所要做的定属惊天动地的大事了。不知二位对此有何想法?”
阿德拉隐含深意地望了我一眼,侃侃而谈道:“老身以为他们的目标应该不是咱们伊莉莎凤凰宗,毕竟大家互相都知根知底,光凭希鲁达•布尔曼带来的那点人马,绝不够威胁圣地布林达莫宫存亡的,倒是要围剿一个人的话,却还算蛮充裕的。”
法塔娜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扭头问我道:“你认为呢?”
我因并不了解伊莉莎凤凰宗的真正实力,因此也就不敢直接反驳阿德拉的论调,尽管她暗暗影射着希鲁达•布尔曼兴师动众是来追杀我的话,以及那丝幸灾乐祸的语气,令人感觉非常不爽。
我就事论事地道:“晚辈以为希鲁达•布尔曼一行的举动颇为蹊跷,疑点甚多。譬如他们是乘坐什么交通工具从深蓝大陆来的?接应的人是谁?在本地有何势力?为何要屠杀银湾村的无辜村民?又为何把宿营地点定在海螺沟那种不毛之地?……等等问题,总之其中好像都在透出一股阴谋的味道。”
阿德拉哂然道:“你也太杞人忧天了,那些也算问题吗?他们当然是坐船来的,接应的人是异族安插在本地的奸细,据我所知本国信徒都非常虔诚,所以只能是个别迷途羔羊的堕落,不会有什么大规模的势力在背后撑腰。至于杀光银湾村村民,肯定是为了隐匿行踪而杀人灭口嘛,这么明显的事还需解释不成?还有宿营海螺沟一事,皆因那里人迹罕至,不会引人瞩目啊,否则一大群异族人走进闹市,不马上被举报到官府才出鬼了呢!”
我被她驳斥得体无完肤,却修养好到极点地不怒反笑道:“呵呵,院长阁下言之有理,只是晚辈尚有一事不明,请您指教!”
阿德拉大刺刺地道:“问吧!”
我悠然自得地道:“据晚辈所知,新月盟辖下的近五十艘新式铁甲巡洋舰,日夜不停地巡逻在米洛斯大草原西海岸附近,晚辈敢保证绝无任何一艘异族战舰能够安然栽人离开。那么请问希鲁达•布尔曼一行是坐什么船来冰岛的呢?”
阿德拉顿时被问得张口结舌道:“这个……他们……那个……”
我丝毫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冷冷地道:“很简单,只有一种船能够自由出入米洛斯大草原西海岸的新月盟海防区域,那就是冰岛的贸易舰队。虽然晚辈很不愿意指责贵方失察之罪,但是眼下大错已经铸成,晚辈也不得不明言了。”
阿德拉难以置信地道:“你说我们的贸易舰队里有敌方的奸细?那不可能,没人敢违反禁令去米洛斯大草原跟本教叛徒们做买卖,那是对本宗信仰的亵渎!”
我哑然失笑道:“我的经历告诉我,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事实很简单,现在我属下的报告书就在这里,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冰岛火印舰队的一艘‘海狮’级中型商船,曾经在米洛斯大草原狴奴族聚集地附近停留过整整一天时间。嘿嘿,在那段时间里,休说是区区两百五十人,就算是再多十倍数量也能装完了,之后只要他们在货舱里委屈几天的话,定能活着捱到冰岛上岸。”
阿德拉犹想狡辩,一旁的法塔娜猛然摆手制止,既而紧盯着我问道:“既然贵盟海军发现了那艘舰可疑,却为何不拦截查明一下该船装载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我淡然自若地道:“圣母大人应该明白个中缘由的。”
法塔娜愣了一下,继而幡然省悟道:“不错,如果换作我是你在冰岛,我的属下肯定也会对冰岛贸易舰队客气三分呢!”
室内沉寂片刻,法塔娜倏然望向神色颇有些不自然的阿德拉,问道:“我记得在火印舰队里担任监军的是你的关门弟子希娃圣女吧?”
此言一出,阿德拉立刻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弟子罪该万死,请圣母大人宽恕!”
法塔娜幽凉地瞪着她,漫不经心地道:“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你何罪之有啊?”
阿德拉悲泣道:“弟子试图掩饰门下失察之罪,欺瞒圣母大人,按照教规理应烈火焚身而死。只望您念在弟子服侍多年的份上,饶过希娃那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吧!她哪里是泰泽那老狐狸对手啊,对他勾结草原拜火教叛徒一事肯定不知情的。”
法塔娜闷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你对徒弟倒是袒护得紧啊!可是把本宗安危又置于何地呢?多说无益,你自己去封魔殿面壁思过吧!”
阿德拉顿时收声,可怜巴巴地望了法塔娜一眼后,又瞅了瞅我,慢腾腾地朝堂外走去。
此时,我清楚地知道该自己出马求情了,不然敌人未至,我方阵营就先损失掉一员大将,实在是太不划算的一件事。另外阿德拉那一眼明显带着告饶的神色,而法塔娜虽然唱作俱佳,演得活灵活现,也不过是借机施展领袖最擅长的统驭下属之道罢了,并非真要在敌军压境前自乱阵脚,因此于情于理我都必须充当一次和事佬,给两人一个台阶下。
当即我望向法塔娜恳切地道:“圣母大人且慢下决定,晚辈以为院长阁下和她的弟子希娃对火印舰队叛乱一事,应属确不知情的人,因此望您暂息雷霆之怒,给她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在即将开始的战斗中继续为您效命。”
法塔娜故意沉吟半晌,才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既然有人给你求情,我就饶过你和希娃这一遭。不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犯了错总要接受惩罚的,我就用此役战功来折扣你们的罪行,若不够赎罪的话,战后对你们的惩罚仍要继续,明白了吗?”
阿德拉连忙跪倒谢恩,站起后遂再也不敢大刺刺地据案而坐,只能陪侍在旁了。
见这个绊脚石终于被踢到了一旁,我赶紧接上刚才的话题,继续问道:“不知火印舰队的船只调度大权都掌握在哪些人手里呢?”
法塔娜断然道:“哼,只有舰队司令官泰泽一人。真没想到,我当年一时心软,把他的狗命从死神手中夺回,现在他倒恩将仇报,背后算计起我来。”说完蓦然站起身,走到西面墙壁前启动禁制打开秘库,从中取出一叠厚厚的纸簿来递给了我。
我凝神观瞧,但见那是一本非常详尽的档案,记录着冰岛王国五大贸易舰队司令官的履历和舰队现状。由于冰岛地广人稀,本土驻军严重不足,因此就长期大量地雇佣了外籍兵团为其服务,前些天遇到的阴风舰队司令官“海盗王”爱德华•蒂奇就是其中之一,而这个火印舰队司令官泰泽,也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比起前者遑不多让。
泰泽,生辰年日不详,出生地不详,冰岛王国安妮女王时代在一艘武装民船当水手。当时的冰岛正与德伏尔岛(位于冰岛西南方,是玄溟洋上仅次于冰岛的第二大岛国)的卡纳人处于交战状态,尽管德伏尔岛的邪魔舰队在一百多年前的冰德海战中已经被消灭,但德伏尔岛仍旧是冰岛在玄溟洋上强有力的贸易竞争对手,所以冰岛继续鼓励武装民船政策,企图利用海盗来骚扰甚至切断德伏尔岛的商业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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