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卫少明相比，谭志欣所想的问题更深入一些，提出来的问题也就格外尖锐：“适才听二位说，这把飞剑是二位的一位师兄所有？”
“嗯，我那位师兄入门较早，已经修炼了三十余年，仙法剑术比我们高出许多。若是这次是他下山寻剑的话，恐怕早就找到了，也用不着和二位费这么多的口舌了。”
“我知道，你那位师兄受了伤嘛。不过我有一事不明，你刚才也说了，你那位师兄已经修炼了三十余年，我不知道你们剑仙修炼，三十余年是一个什么概念。但是若是以我们江湖人来论的话，三十余年足不出户的苦练的话，一旦下山，那在江湖上就是顶尖高手，虽不敢说天下无敌，但是江湖上能打得过他的恐怕还没有几人。”
曲清卓对他倒是没有什么恶感，叹了一口气，道：“那是你的想法，你们这些江湖人，就算是再勤奋，也只有几十年的性命，三十余年，占了你们小半生了，如果足不出户苦练三十年的话，的确是如你所说的。大家活的岁数都不长，别人练了十年，你练了三十年，动起手来，当然是三十年的占便宜。”
谭志欣闭口不语，世人功利心强，一旦所学稍有小成，便耐不住寂寞，迫不及待的出来建功立业了。真真正正能耐得住三十年寂寞的，目前为止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曲清卓又道：“但是我们修道之人自然不能和你们相提并论，对你们而言，三十年的时间悠悠漫长，对我们而言，三十年只不过如白驹过隙。如果说弹指即过，一点也不夸张。”
卫少明哈哈一笑：“吹，你使劲吹。我就不信，你们还能比我们多活个千八百年？”
曲清卓横了他一眼，自顾自的说：“井底之蛙。”转过头对谭志欣道：“神仙其实除了少数一些异物获得机缘，脱胎换骨，幻化而成之外，大部分都是人经过修炼变成的，虽然脱离不了人的形态，但是却又与人不同。凡人必须要吃饭，神仙却可以餐风饮露。凡人一天最多行走几百里，神仙一日之间便可遨游四海。修炼的基本功，就是要脱离人的一些习惯，使自己的身体有一个飞跃，达到无欲无求的境界。无欲无求，才能潜心修炼，自然延年益寿。别说三十年，就算是三百年，三千年，又岂在话下？”
谭志欣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神仙能够长生不了，这是众所周知之事，这方面，倒是不难理解。
卫少明道：“照你这么说，修仙的人越来越多，就算是一年成仙一个，这么多年了，成仙的这么多，神仙又不会死，那你们的神仙洞府岂不是越来越挤，到最后连个站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萧星月摇头道：“兄台有所不知，神仙长生不老，只不过是修炼的结果，最大限度的将人的身体内的力量发挥到极限，但是并不代表神仙不会死。”
卫少明吓了一跳，奇道：“不会吧？神仙也会死？你们有没有搞错？骗人也不找找对象，我们两个可都是见多识广的人，就算没有见过真正的神仙，但是也听说过不少这方面的传说。比如说你们修仙之人的老祖宗三清四帝什么的，哪个不是活了几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死的。”
萧星月同情的看了他两眼，突然觉得自己和这两个凡夫俗子废了这么半天话，实在是没有必要。本来按规矩，他们修道之人是很少和世俗之人多讲这方面的事的，但是他和曲清卓的年纪都不大，长年累月住在山上，每日所见，除了飞鸟虫鱼之外，就是那些前辈剑仙以及周围的师兄师姐们，这些人每日除了修炼就是出门办事，一年半载见不到一面是常有的事。虽然修道之人讲的是无欲无求，但是时间长了，也颇感寂寞。现在既然露了行藏了，索性和他们多聊一会，也算是排减寂寞了。
岂料卫少明这个俗人对这方面根本就一窍不通，一窍不通也还罢了，只要是虚心好学，倒还可以让他接受。但是这位卫少爷不但一窍不通，还不停的大放厥词，实在是辜负了自己的一番美意。
谭志欣接口道：“神仙是会死的。”
卫少明睁大了眼睛：“神仙也会死？你怎么知道的？”
谭志欣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说道：“据我所知，神仙如果是寿终正寝的话，会出现五种情形：头上花萎、腋下汗出、衣服垢秽、身体臭秽、不乐本座，这五种情形叫天人五衰。当五衰出现的时候，也就是神仙要死的时候。神仙死后，也和我们一样，进入六道轮回，下辈子投胎成何物，还说不一定呢。”
卫少明又惊又喜，转过头问萧星月：“我这位兄弟说的可是当真？”
萧星月脸色微变，缓缓点了点头。
天人五衰是神仙最大的悲哀，根据佛家理论，天上虽然对人间而言，已是乐土，但是却并非极乐净土，神仙虽然已经修仙成道，但是大部分是由人而成，虽然通过修炼，人的本能已经最大限度的被抑制住，但是却并非去除得无影无踪。
神仙的寿命极长，所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只不过是一个通俗一点的说法，实际上天人之比，远远要比这个数字大得多，寿命最短的神仙是四大王天，据说他们在天上可活五百年，而他们的一昼夜，却是人间五十年。长年累月的长寿安乐，让他们习以为常，一旦五衰出现，难保不生嗔心，将人的再一次发挥得淋漓尽致，以前的修炼也就前功尽弃，从而堕入恶道。
卫少明欣喜的拍了拍谭志欣的肩膀，哈哈大笑道：“了不起，真是了不起，这你都知道。”一想到这个死丫头刚一见面就打得自己满脸开花，他心里就不忿，但是技不如人，纵有不忿之心，也只好忍着。只道这个死丫头是修道之人，以后万一成了仙，从此长生不了，自己的深仇大恨再也无以为报了。想不到居然还有天人五衰之说，总算是让他好好的出了一下心中这口恶气。
曲清卓看他的样子，忍不住心里火头又一次冒起，寒着脸道：“你那么高兴干什么？”
卫少明笑吟吟的看着她：“为什么我不能高兴？你们修仙成道了，是喜事一件，别人也好，自己也好，都乐得开了花。既然你们成道，可以让别人高兴，为什么你们五衰了，就不许别人高兴？”
曲清卓哼了一声，想要反讥几句，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好不理会他。
卫少明却不管她生不生气，哈哈大笑了一阵，对谭志欣道：“老谭，你知道的多，再给我讲讲天人五衰的事。”
谭志欣看了萧星月和曲清卓一眼，摇头道：“这些东西也是我少年时期听一个老和尚说的，那老和尚也没有和我说太多，只是和我说了这些，再以后的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卫少明心中颇为失望：“你也真的，碰到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多问一些？要是我的话，肯定要把那老和尚肚子里的东西全都掏出来不可。”
曲清卓道：“人家是有道高僧，肚子里的经文恐怕得有几千本，想把人家肚子里的东西都掏出来，你有那个本事么？就算是全掏出来，你往哪里装？”
卫少明被她的话噎得直翻白眼，恶狠狠的盯着她，恨不得把这死丫头的嘴撕成兔子嘴，免得她再和自己过不去。
萧星月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回头一看，曲清卓也像一只斗鸡一样盯着卫少明，恨不得从眼中射出一枝毒钉，将这个丑八怪活活的钉死。看着两个人的表情，萧星月再也忍不住，莞尔一笑：“你们两个真是前世的冤家，一碰面，说不上五句话，就要吵起来。”
曲清卓恨声道：“师兄，你也看到了，哪一次不是他先惹我生气的？”
萧星月柔声安慰道：“嗯，是他不对，总是惹你生气。不过，师妹你也应该知道，像他这种江湖浪子，本来就是无法无天，连个师门也没有，说话办事，顾忌自然就少。你就看在他们也并非是坏人的份上，宰相肚里撑一回船吧。”
曲清卓噗嗤一笑，嗔道：“就你会说，我哪有那么大的肚子？”又瞪了卫少明一眼，不再说话。
卫少明哈哈大笑道：“还是这位兄台好眼光，知道我们两兄弟不是坏人。”
曲清卓撇了撇嘴：“你们两个倒真不是坏人，就是做出来的事有点让人看不顺眼。人家楚清冷奔波了二十多年，才算是安定下来，你就把人家的镖给劫了，这事还不知如何收场呢。”
卫少明叹了一口气：“我有什么办法？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一共是十几个，现在就剩下我们三个人了，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才算是找到媳妇，我们这些当兄弟的，再不拿出一两件像样的贺礼，对不起天地良心啊。”
曲清卓心中一动，她本就聪明，再笨的人，也能听出卫少明的话里有多少无奈，多少辛酸，又包含了多少刀光剑影。像他这种江湖浪子，处于半黑半白，亦正亦邪之间。名门正派不认同他们，黑道又排拆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受到黑白两道双方的追杀，说是在夹缝之中求生存是一点也没过。能健康的活到现在，一半是由于自身武功的原因，运气好也是一个方面。
一件事物是存在，是一种客观的存在，但是观察这件事物的美丑，却又是观察者的主观感受。初时曲清卓只觉得这个丑八怪处处和自己做对，实在是讨厌到了极点。此时听他说出这番话，才发现，原来这个丑八怪其实也是一个伤心人，很多事情，都不是他自己所能左右的，并非他想这么做。想法一变，再看这个丑八怪，觉得其实这个人也并不是那么的惹人讨厌。
萧星月叹息道：“任何一个人，都要活下去的权利，为了活下去，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说是错的，这本来就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楚清冷保镖是为了活下去，你们劫镖，也是有一定的原因，是非善恶，存乎一心，真的没有什么标准可言。”
卫少明竖了竖大拇指：“兄台高见，这几句话可说到我的心坎里啦，世事本来就是如此。这就好像两国相争，各为其主，打仗的士兵是不能左右自己命运的，他们能做的，只是奋勇杀敌。一来这是他们的本职，二来也是为了活命，至于杀的人是否该杀，杀了对方之后，又会给对方的家人造成什么后果，这就不是他们考虑的事了。”
萧星月心中怅然，喃喃的说：“谁无父母？谁无兄弟姐妹？正与邪，又谁谓是正？何谓是邪？仙魔大战了这么多年，仙屠魔，魔诛仙，难道都是在尽自己的本份，难道都是为了活命？”
曲清卓看他的样子，心中大急，拉着他的胳膊，急道：“师兄，你怎么了？你傻了啊？这个坏家伙的话你何必往心里去？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屠魔是卫天道，惩极恶，和他们怎么能一样呢？”说完，怒气冲冲的指着卫少明骂道：“丑八怪，你胡说八道够了没有？要是我师兄出点什么事的话，本姑娘一定杀了你不可。”
卫少明没想到自己一番胡说八道，居然会让萧星月变成这个样子，心中颇感意外：“丫头，我说你这个师兄是不是长年累月猫在山洞里，憋出什么毛病了？”
“你才憋出毛病了，我师兄好着呢，要不是你胡说八道，他怎么能这个样子？”
萧星月拍了拍她的肩膀：“傻丫头，师兄没事的。”抬着看了看天，说道：“没注意时间，一不小心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这也是缘份。不过看来这个缘份要到尽的时候了，二位老兄保重，他日有缘的话，再行相聚，我和师妹要回山了。”
谭志欣急道：“等一下，我还有一事不明，你刚才说仙魔大战是怎么一回事？”
萧星月微微一笑：“这是我们学道之人的事，与老兄不发生关系，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好。两位保重。”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