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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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带云是点苍山特有的景观,每年夏末秋初的时候,山雨过后,白云升起,就会在半山腰形成一条带状云带,竟日不散,蔚为奇观。
楚云英自从就在点苍山长大,对这玉带云极为熟悉,眼望着这条延绵百里的玉带,内心只觉得异常的平和。楚夫人虽然要强,但是终究拗不过儿子,说服了母亲之后,楚云英马不停蹄的动身上山,正好看到这玉带云奇观。
和中原各大门派不同,点苍派最大的特点就是没有山门,只是在界碑那里种了两棵冷杉树,权当山门,楚云英靠在树身上,任由枝上滴下来的水滴落在头上,一动也不动。山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袂,也吹动了他的心。直到里面走出来一个人,才算是还了魂。
出来的是一个少女,说是少女,其实也有十岁了,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一双小巧的水晶耳环挂在耳垂上,摇曳生辉。
这少女见到楚云英,一声欢呼,纵身扑了上来:“楚师弟,你来了怎么不进门?刚才我听他们说你来了,还不相信呢,原来是真的。”
楚云英皱了皱眉:“你年纪比我小,却一个劲的管我叫师弟,不害羞。”
那自称师姐却又比他年轻的少女哈哈一笑:“我是比你小了两岁,又是和你一天拜的师,但是拜师的时候,我比你先向师父跪了那么一小会,就比你先入点苍派的大门,先入门者为大,当然是你师姐了。快,叫师姐。”
楚云英平素和这个不知该叫师姐还是师妹的少女关系极好,要是换在以前,肯定会调笑几句,但是此时心中有事,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那少女名叫胡青青,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是点苍山男多女少,和男弟子混得久了,养成了一副大大咧咧的性格,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脸色不对,正要再调笑几句,忽听得身后有人沉声道:“胡师妹,不要胡闹。”声虽不大,却是十分有威严,胡青青吓了一跳,吐了吐舌头,回过头去,媚笑道:“大师兄,你怎么来了?”转过头对楚云英道:“楚师弟,还是你有面子,那么多的俗家弟子,哪个回山我也没见过大师兄亲自出来迎接的,你是第一个。”
大师兄二十岁,一张国字脸上两道浓眉直**鬓,一张脸板板着,倒还真有大师兄的样子,瞪了一眼胡青青,来到楚云英面前,淡淡的说道:“你回来了,师父在房里等你。”
楚云英知道大师兄高严自小父母双亡,是个孤儿,孩提时代,亲眼目睹家人被匪人杀死,心理上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对谁都不冷不热的,也不以为意,躬了一躬:“见过大师兄。”
高严点了点头:“今天一大早,师父就说,你该回来了,想不到真应了他老人家的话了,只不过比师父预计了晚了半天,怎么回事?”
楚云英心中一喜,既然师父预料到自己要回山,定是已经知道镖局的事了,看样子,自己这次上山求援并非没有希望。
胡青青在大师兄面前不敢再和楚云英调笑,又看不惯高严成天板着的那张脸,不等他说话,一把拉住他的手:“楚师弟,你下山之后,就是一连两三年没有消息,师父闲时常常跟我们说,他老人家都要想死你了,还不快点去见他?”
拉着他的手,跑了几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转过头问道:“对了,这两年听说你们镖局接了不少单的生意,发了一笔好财啊,不知道这次你给师父带什么礼物了?”
楚云英一愣,胡青青如果不提这事,他还真就忘了,这倒并不是他不孝,而是镖局的事情十万火急,实在没有余暇考虑礼物的事。
高严又瞪了胡青青一眼:“楚师弟今天回山,对师父而言,就是最好的礼物了,还用得着买什么礼物?”
“但是不管怎么说,徒弟两三年没见到师父了,买点礼物也是应该的吧?否则,有欠礼数吧?”
高严见楚云英满脸通红,伸手弹了胡青青的额头一下,微笑道:“你成天在山上白吃白喝,还时不时的惹得师父大发雷霆,也没见师父说你欠了礼数。再敢胡说八道的话,就罚你到厨房里帮一个月厨。”
胡青青吓了一跳,脸色苍白的说:“大师兄,做人可得地道一点,我只不过是和楚师弟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你就要把我罚到厨房里去帮一个月的厨,干脆你杀了我得了。”
高严哈哈一笑:“只要你不胡说八道,我当然不会罚你了。”他自幼不喜欢说话,只有在这个小师妹面前,才可以笑两声,不由得心中大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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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英的师父苏敬元是楚清冷的师兄,点苍派的弟子比较杂,虽然大部分都是常住点苍山,但是像楚清冷这样的“俗家弟子”也占了不少。二十几年前,名门正派与魔教之间有过一场火拼,点苍派的前辈名宿损失惨重,楚清冷师父辈的元老仅剩下四个人,至于第二代弟子,也仅剩下二十余人,楚云英属于第三代弟子,经过二十余年的休养生息,直到第三代上才算是恢复了一些元气。
其时第一代元老已经不再过问帮中大小事物,苏敬元虽然尚未接掌点苍派,但是近年来,已经逐渐接手帮中的大小事务,名义上是楚云英的师父,但是更多的时候,还是高严代师传艺。
苏敬元所居之所离白石溪不远,推开后窗,就可以看见奔泻而下的白石溪,门前种了一些或高或矮的杜鹃花,显得极是清幽。
胡青青边说边笑,领着楚云英来到门前,躬身道:“师父,楚师弟已经来了。”她虽然喜欢和楚云英打趣说笑,但是在师父面前,只感到比在大师兄面前的压力还大,仅仅是身处屋外,还没有见到师父的人影,就规矩了许多。
只听得屋里的人淡淡的说:“嗯,我知道了,你先退下,让英儿自己进来。”
胡青青“哦”了一声,捅了捅楚云英,笑着眨了眨眼睛,在他后背上轻轻一推。

楚云英吸了一口气,推门而入,只见正对着房门的长榻上,一个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人正盘腿打坐,正是苏敬元。
楚云英心中一动,几年不见,师父苍老了许多,下山之际,还是红光满面,此时再见,却是面色发白,几道皱纹横在额头,再也没有当年的气势了。心中一酸,跪在床头,哽咽道:“师父,弟子不孝,下山数年才来看望你老人家。”
苏敬元睁开了眼睛,爱怜的看了他一眼:“傻孩子,就算是父母妻子,也不可能天天陪着你,这几年你协助你父亲在江湖上闯出了好大的名头,师父也就心满意足了,看不看我,只是俗礼,何必拘泥于这些?”
“可是……”
苏敬元不让他说话,拉住了他的手:“在这些弟子之中,我最喜欢的就是你,就算是你一次不来看我,师父也不会怪你,你父亲还好吧?”
楚云英摇了摇头:“本来一切都好,但是前些日子,我爹接了一趟镖,在江陵出了事,弟子也是今天才赶回来处理镖局的杂务的。”
苏敬元长长叹息:“昔年我和你爹同门学艺,他比我入门晚了二十余年,但是十年之后,无论我怎么刻苦,也不是他的对手了。本来大家都以为,这一代的掌门人非他莫属,却不料横生枝节,认识了你母亲,从此为师门所不容。算起来,我们两个也有二十多年不见了,本来只道他在山下办镖局,以他的身手,定可以一帆风顺,却不料还是出了事,人算不如天算哪。”
“师父,这次弟子上山,就是想请师父帮忙。”
苏敬元缓缓站起,踱到桌边坐下,楚云英急忙替师父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上。苏敬元伸手接过,抿了一口,道:“自从江湖上传闻出了那趟大镖之后,我就想,除了你父亲之外,没有人敢接。虽然与司马强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但是司马强这个人还算是一个人杰,办起事来也绝不会含糊。这张虎皮,也未见得谋不来,不过在江陵被劫,却是我没有想到的,江陵顾飞和你父亲相交甚密,居然还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也算是一个异数了。”
楚云英知道他是在侧面打听劫镖的人是谁,不敢怠慢,道:“据我爹讲,劫镖的是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对方的来路,但是听他们说,好像是给朋友置办结婚贺礼。”
“这么说来,这两个人倒是挺讲义气。朋友结婚,没有银子置办贺礼,竟然不惜下手去抢。”
楚云英眼中冒出一丝寒光:“这两个人胆大包天,给镖局造成这么大的影响,绝对不能姑息,请师父做主。”
苏敬元哈哈一笑:“我怎么给你做主?那两个人又不是我们点苍派的弟子,我就是想用门规对付他们,他们也未必吃这套啊。”
楚云英脸一红:“我是说,先把镖局的事情解决之后,再去寻那两个小子,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点苍派的手段。”
“孩子话,那两个人是江湖浪子,本来就无拘无束,亦正亦邪,江湖道义在他们眼里,根本就不值一文。倒是你们镖局现在面临的局势,可是相当的严峻啊。”
“本来我爹的意思,是把镖局暂时先解散,让那些镖师先奔个活路,但是今天我在解散镖局的时候,他们非要我给个说法不可,吵得不可开交,把我娘惊动了。”
苏敬元道:“你娘这个人,年轻的时候我见过,一向是先己后人,为了和你爹成亲,敢指着你师公的鼻子破口大骂。要不是因为她无法无天,惹得你师公大动肝火,我们师兄弟们好好求一求,你师公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结果就是这一骂,将你师父骂下了山,要是他不下山的话,这点苍派掌门的位子,还能跑了他么?”
楚云英见他东扯西扯,完全摸不透他的意思,只好含含糊糊的顺着他的话应了几声,不敢多语。
苏敬元一口喝干了杯中的茶,将空杯放在桌上:“两年前,在太行山,我和你几个师叔伯司马强碰过一次头,当时冲动了一点,见他只有一个人,便想为武林除害,没想到这厮的武功奇高,一场恶战下来,你几个叔伯身负重伤,我也挨了他一掌,却让他全身而退。不管怎么说,这个梁子,点苍派算是和他结下了。”
楚云英这才明白为什么短短几年时间,师父苍老得这么快。听他话里的意思,那一掌打得应该极重,伤了元气,若不是点苍派的武功博大精深,点苍剑阵又天下闻名的话,恐怕就不是受伤这么简单了。
太行山一战,苏敬元深以为耻,点苍派数名二代弟子围攻司马强,居然让他全身而退,无形之中,助涨了魔道的嚣张气焰,几年来卧薪尝胆,总算是养好了伤,正想找司马强的晦气,却不料又碰上了飞虎镖局的事,正好新仇旧恨一齐算。
楚云英听出师父已有出手之意,心中一喜,正要说话,只听苏敬元又问道:“你娘的意思是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娘把飞虎镖局的兄弟全都留下了,谁也不让走,说是天底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镖局好的时候,他们跟着混饭吃,镖局有难,他们也得跟我们一起扛着。我在出门的时候,看见她身边的两个丫环已经杀了一个想要走的镖师。不过我急着上山,没有时间处理这事。”
苏敬元哈哈一笑:“这不是胡闹么,现在镖局有难,正应该上下一心,共同抗敌。人各有志,人家贪生怕死,想要寻个生路,那就让人家走嘛,哪有逼着人家送死的道理?魔女就是魔女,做出来的事都让人感到匪夷所思,你以后行走江湖,可不能学成她这个样子。”
楚云英能屈能伸,只要师父肯出手相助,别说仅仅说楚夫人是魔女,就算是苏敬元对楚夫人破口大骂,他也不会往心里去。脸露笑容,恭恭敬敬的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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