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烟波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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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是抿着唇,一言不发。
永泰说道,“难道小满,你就真的放心让离儿一人流落在外?”
他的身体抖了一下,不放心又如何,多想跟着她去照顾她又如何,夫人谁来照顾。
永泰说,“你去找离儿,你勿必要把她找回来,否则,我扒了你的皮。”
小满终于抬头讷讷地吐出一句,“那夫人怎么办?”
永泰说道,“夫人,我自然会照顾。不用你担心,你倒是快去把你的妻子追回来。”
“是,老爷。”他闻言大喜,小姐,终于,终于又可以跟在你身边。
终于又可以看到你美丽的脸,又可以照顾你。
再回到撷香院时,只觉得心底阵阵轻松。
收拾好衣物,又掖了掖老爷塞到自己手中的银票。
隐隐听到小姐呼唤自己的声音。
眼前的景象,令月离有些头晕。
上海,街头,不时便见穿着各式洋装的女子娉娉婷婷地走过。
她茫然地伫立在原地。
下船之后,她始发现自己竟一直在港口打转。
一天了。
除了饿了之后买些东西吃,便一直在这里打转。
一双腿早已是又痛又酸,小满哥,此刻如果有他在身边,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举目四望,茫然无亲,要去往哪里,要做什么?心里全然无底。
那爱的冲动,爱的伤痛,在此时,反而逐渐淡了下去,为何会想到那个总是在身后默默地为自己做着许多事的人影。
闯祸的时候,他为自己求情,苦闷的时候,他听自己倾诉,快乐的时候,却从未想起他。
原来,自己早已习惯了躲在他温暖的羽翼下,接受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却从未想过,小满哥,也是一个人,也会有自己的想法,总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夜风逐渐凉了起来。
天快要黑了,总得找个地方住下吧。
黄包车车夫看着这位一眼便知是从大户人家的小姐,招呼道,“小姐坐车吗?”
月离说道,“谢谢。”她应了一声,迈步上了车,“大叔能给我找个住的地方吗?”
车夫问道,“小姐是外地人?”
她顺口胡诌道,“我是苏州人氏,来上海投奔我姑妈,上岸的时候太晚了,预备先在外面凑合一晚。”
“哦,这样啊,我知道了,小姐坐稳了。”他说着,加快脚步,拉着黄包车七弯八拐地拐进一条小弄堂。
她掏出一锭碎银交给他。
车夫伸手接了过来,看着她手中的银票,好心提醒道,“小姐还是趁早去钱庄把银票及早换成银两,要打仗了,恐怕要反天了。”
她的俏颜白了白,不过才二日光阴,竟然发生了此等大事,见车夫也是一番好意,遂微笑着向他致谢。
车夫看着她亲切的笑脸,又关照道,“小姐,财不露白,出门在外,凡事多加小心。”
“是,谢谢大叔。”
车夫又领着她坐进一间亮着一盏昏暗灯光的房间,大声唤道,“三娘,来客了。”
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从木制楼梯上走了下来,大声斥责道,“叫春呀叫。”

听着这低俗的话语,月离的心里泛起一股欲呕的感觉,这是什么地方?
车夫又说道,“三娘,这位小姐借宿一宿,你快给人家安排个干净的房间。”
三娘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月离一番,模样生得是挺俊俏的。
与车夫对视了一眼,两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笑意。
三娘又热络地来拉她的手,月离却往后退了一步,这是什么地方,为何三娘脸上的笑意令她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心里升腾不安的感觉。
三娘说道,“小姐勿须担心,我们这里只是一家普通客栈,小姐大可放心在此处住下。”
见三娘如此一说,她半信半疑地随三娘上了楼。
三娘又回头望了那车夫一眼,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那车夫意味深长地看了月离一眼,暗自惋惜。
上得楼时,月离听得一间间房间里发出怪异的喘息声及女子压抑的呻吟声。
这是什么地方?
她甩开三娘的手,转身便欲离去,三娘的面色一变,“你想去哪里?”
月离说道,“我……我……我不住了。”
三娘阴恻恻地笑道,“到了我三娘这里,还由得你做不做,来人。”
此时,两名牛高马大的男子走了过来,一手捉住她,一手夺了她的包裹。
“你们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要做什么?”她小脸煞白,额际悄悄渗出颗颗绵密的汗珠。
三娘笑道,“好说了,门口便有‘春满园’三字,难道你没看到吗?你最好给老娘乖一点。否则,哼,休怪老娘对你不客气。阿虎,喜财,把她带下去,好好看起来。”
“是。”那两个男人应了一声。
架起她,将她锁进一间房间内。
月离这才知道自己遇到了什么事,自己被人卖入烟花地了。
她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层层地泛了开来。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扑到门口,拍着门板大声喊道,没有回音。
但听得隔壁的粗喘声与呻吟声大了起来,盖过了她的尖叫声。
“放我出去!来人,有没有人!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逼良为娼!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她力竭声嘶地喊道,眼角冰凉的泪珠滚落。
心中浮现出那抹俊逸的身影,小满哥!救我!小满哥。
终于折腾得累了,她扶着门框,无力地瘫倒在地。
立于船头的小满情不自禁地一个激灵,小姐!他似乎听见小姐的呼唤声。
再仔细听时,只听得船篙击打水流的声音。
时间过得好慢啊。
船家招呼道,“公子,你还是回去歇一会吧,还有三个时辰才能到达上海。”
船舱里,早已人满为患,如今苏州城内,兵荒马乱,去往上海投亲的,从上海去往别的地方的逃难的人更是空前的多,各种体味混合在一起,一片乌烟瘴气。
他站在船头,清冷的夜风吹拂着他齐耳的短发,心中默默祈祷,小姐,你千万不能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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