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锁心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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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抹俊逸的身影缓步走近她,“离儿。”
“小满哥。”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那个朝夕暮想的人此刻就立于床前,他的身上泛着一圈柔和的光晕。
他微笑着向她伸出手,他脸上温暖的笑意温暖了她苍凉孤独的心。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任由他牵着她的手,一路牵着她走到两扇朱红的大门前,他松开她的手,双手合力推开朱红的大门,大门发出沉重的响声,缓缓开启。
大门里,是一个宽敞明亮的园林前院,此时,一派繁忙热闹的景象,一名身着深灰色丝绸长衫,头戴锦锻碎花小毡帽,管家模样的男子正在指挥奴仆们干活。
他额头上渗出绵密的汗珠,嘴里大声喊道,“你们这些奴才手脚都给我麻利些,老爷的船就快到枫桥渡了。”
“是!”众人应了一声,不由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老爷奉旨于去年七月上京去给老佛爷祝寿,这一去就是一年余,好不容易才能赶在年关前回府,这打扫的活计自然是不容怠慢,三位夫人吩咐下来了,连鄂管家也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他们就更得小心伺候着了,不然就诚如大夫人常对鄂管家说的那样,仔细你的皮!
这时,一名身着黑色粗布短衫,小厮模样的男子跑进门大声喊道,“鄂管家,老爷的船到枫桥渡头了。”
管家连忙吩咐道,“赶紧把灯笼点着,府外的百米红毯铺妥了吗?”
小厮答了一句,“妥了。”
他这才吩咐下去,“赶紧有请老祖宗,大夫人,二姨太,三姨太。”
“是!”得到命令的众人如走马灯一般地转动了起来,一盏盏红灯笼被点亮,整个园子里洋溢着一派喜庆的气氛。
忙活完这一切之后,天色已接近黄昏时分。
老祖宗领着三位千娇百媚的女子也由侧院来到了前院中,众人屏息凝气地垂首分立两旁,提心吊胆地静候着老祖宗训话,老祖宗满头银发,精神矍烁,身着宫服,不怒而威,环顾了一番各处的布置之后,赞许地点了点头,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此时街上隐隐约约传来一阵敲锣声,老祖宗沉声说道,“走,出去迎接老爷回府。”
说完,率先领了三个儿媳妇走在前头,一众府内奴才紧随其后走到官邸门口列队迎接大人回府。
果然,不一会就看见一队列队整齐的仪仗官兵走在前头,敲锣声越发地大了起来,几面“回避”“肃静”的大牌子缓缓地往官邸方向挪近。
一顶绿呢八抬大轿也逐渐映入众人的眼帘。
一众奴才全部跪伏在地,口称,“恭迎老爷回府。”
轿子在官邸门前停了下来,官差快步上前躬身撩起轿帘,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自轿内跨步出来,他便是当今江苏省道台大人——西灵觉罗永泰。
老祖宗身后的三名女子急忙抽出怀中锦帕,甩帕上肩,欠身一福,依长幼次序向他请安,“倩柔,雪晴,雅曼恭迎老爷回府。”这莺声燕语煞是动听。
永泰面容平静地答道,“起来吧。”

随后撩起长衫的下摆,单膝跪地,双手作揖,向老祖宗行礼,“额娘,孩儿回来了,这么冷的天气,额娘还在此迎候,孩儿如何担当得起,理应由孩儿向额娘请安。”
老祖宗慈祥地答道,“起来吧。”一手扶起他。
这番礼成,永泰这才搀扶了老祖宗,母慈子孝,前呼后拥地跨入官邸大门。
小满握着她的手,两人静静地立在朱红色的官邸门前,她疑惑地抬头看他。
他的唇角缓缓上扬,“你忘了,离儿,这是你的家,这扇门里有许多我们共同的回忆,我们一生的纠缠就从这扇门开始。”
一生的纠缠,她怀念地笑道,“是的,小满哥,在这世上,我第一眼看见的那个人就是你。”
这开启的园门,不仅仅开启了那些逝去的场景,也开启了那扇封锁已久的心门。
光绪二十年(即公元1894年),农历十一月,一个难得晴朗的黄昏。
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吃了一顿难得的团圆饭。
用完饭后,老祖宗在侍婢的搀扶之下回了房,看着俏立在身旁等候吩咐的三位夫人,永泰感到一阵心烦意乱,遂吩咐道,“你们先下去休息,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是!”三个女人答了一声,各回各院休息。
他缓步走向老祖宗的房间,看见老祖宗正坐在逍遥椅上抽着水烟,他单膝跪地,口中说道,“孩儿特来向额娘请安。”
老祖宗慈祥地一笑,“泰儿不必多礼,起来说话。”
说完,又吩咐侍婢搬来一只雕花圆凳。
他便在圆凳之上坐了下来,“其实孩儿来找额娘是有一件事情要禀告额娘。”
“你说。”
仔细权衡半晌之后,他才开口说道,“孩儿在上京期间收了一房妾室,现已把她安置在青衣巷内,只待额娘应允便正式收房。”
老祖宗答道,“纳妾这种小事你自己拿主意即可。”
他闻言大喜,站起来行礼作揖答道,“多谢额娘成全。”
老祖宗又问道,“泰儿此次上京一路可有发生什么稀奇的事情吗?说给额娘听听。”儿子虽然人前一派清高不好接近的派头,可是对她这额娘却是孝顺非常,想他年纪尚轻便要撑起这个家,其中的艰辛又岂是旁人所能体会到的。
“是。”他应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丝清浅的愁容,“如今朝中局势是愈发逼人了,太后和皇上之间罅隙日深,太后今次下旨广邀四品以上的官员参加寿诞也无非是想与皇上分庭抗礼,试探我们这班臣子到底是何立场,所幸孩儿不过乃区区四品外放道台,不必日日为选择效力于何人而烦忧。”
老祖宗听完他的表述,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食朝廷俸禄,只需固守本份,办完朝廷交待的差事便妥,皇上如今年纪尚轻,容易受人蛊惑。”
他答道,“是!”
额娘的话,在他看来,自有她的道理,心下也有了主张。
母子二人又亲亲热热地说了一会话,见夜已深沉,便起身行礼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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