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化尘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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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普跨海大桥修建后,去普陀山很方便了。
从苏州到普陀,路线有多种选择。但为了省钱,杨珍淑选择轨道交通转公交。她凌晨四点就起身,赶上最早的一班车。
正是一天气温最低的时候,杨珍淑不住地咳嗽,惹来旁边一名衣着讲究的女子厌恶的表情。珍淑只得无奈地向她笑笑,以表欠意。那女子后来离开这一厢,到另外的空位坐去了。
这厢就坐了珍淑一个人,倒也清静,没人再打扰她的思绪。(见《外传——另类之家》)
珍淑想到自己羸弱的身体,不觉哀叹。到今天,她都觉得是自己拖累了丈夫,才导致他的先逝。
时常,在她自怨自艾时,丈夫却总是搂住她瘦削的肩,微笑着说:“再苦再难,你只要看看我们的女儿……”
翰林生前常常讲起女儿出世前的那个梦,总是欣喜不已。
梦中,他在一处仙境,幽幽闻到一种异香。他随着那缕芳馨,寻到一处清池,池中开着几朵清丽绝伦的荷花。待翰林走到池边,一株花苞突然向他裂开绽放,花芯竟包着一颗无比莹洁的明珠!翰林顿生怜爱,将那颗莹珠捧在了手中……
女儿的名字便是源自这个梦。
翰林从一开始就让女儿接受了不同于时代的古典式教育,“读圣书,做贤人”。
冰雪聪明的心荷,才十六岁,不但琴棋书画样样能行,而且性情清正、善良,绝非大鸣大放之张扬艳丽,恰似超尘幽境之秀雅端庄。
“静似清荷含露,动若碧柳扶风”,翰林看着自己的“杰作”,时常自得地吟出这样的句子。
女儿原应顺理成章沿中文专业发展,可没想到,翰林去世后,她竟转学了医学类,而且偏向中医学!这次高考的目标是去上海就读医科大学。现在有中医专业的大学实在太少了,据说那里的大学集中了目前中国半臂的中医力量。
要知道,如今的中医是绝对的冷门,这个专业很多人到最后,迫于就业的压力,竟成了按摩师。所以社会对中医学生更会瞧不起。女儿的决定遭到很多人的不解,但她心意已决。
想起女儿的前途,珍淑忧郁难排,心中象压上千斤重石。
两个月前,一直身体不适的珍淑查出是肾炎晚期,如果不换肾,不坚持透析,顶多只有不到半年的生命。可是她和老公只靠教书拿工资,原本就很清贫,加上丈夫治病和丧事,将所有的积蓄花光。自己又长期吃药,家里真是一贫如洗,哪还有钱治病啊?
好在那天是她一个人去的医院,回家后她没将医生的话告诉女儿,只说还是老毛病。
女儿今后又该怎么办呢?一个柔弱的孤女,今后该怎么活下去?……
珍淑想着这些,不禁泪流满面。
霞光已经破晓灿烂,一路行来,现代化的都市楼群,五颜六色的郊外田野,相互交替。
珍淑的心却一直沉在黎明的雾色中,没有半点心情去欣赏窗外的美景。
这次去普陀山就是为了女儿。
这是一个狂热于科技的年代,象寺庙这样的宗教场所少了许多。在中国,除了四大佛教名山被较好地保存下来,其它一些地方的寺庙,由于香火日渐清冷,很多到最后都转成了其它场所。全国越来越少的人去寺庙浏览,要去也只能去象普陀山这样的地方。
普陀山最近五年却是香火旺了许多,究其原因是来了一位化尘大师。
据导游介绍,这位大师不知何方神圣,于2027年间,突然云游到普陀山。他只向普陀寺方丈打了个招呼,就径直去了山顶一处非常偏僻、已经弃用多年的小庙宇,闭门修行,十年不出。
五年前,他突然下山,找到普陀寺方丈,说自己可以来寺里为游人算卜,收费全部捐到寺院。方丈自然满心欢喜,腾出一间偏室给他。

化尘大师给人算卜,不论来人是谁,一律收费一百,交给寺里的收费处。还有一个规矩:大师算卜,题内话讲完就闭目坐禅,从无半字废言。
不久,因算卜极灵,他这间偏室竟成了寺院最热闹的地方。
又是一个“五月一日”!
她想起了两年前与化尘大师的约定。
两年前的那个五月一日,她和翰林下了好大决心,才报名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教师旅行团,去了普陀山。
同行的同事都去排队了,珍淑和翰林为了省那两百块钱,决定不进去了,留在外面帮同事们照看物品。
带队的校长助理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听他后来说:大师解说完他的题内话,便闭目坐禅了。校助谢过后起身准备离开,却意外地被大师叫住。
“你是你们这队人中最后一个吗?”
校助惊奇:他怎么知道他们是一群同行的人?可是下一句让他更加惊愕。
“你们一起上山的人都进来过了吗?”
校助愣了半天,才想起来陈翰林和杨珍淑夫妇没进来,于是如实回答了大师。
“你带我去!”
这是五年来大师的第一次破例!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他跟着校助径直走到珍淑她们俩面前。
大师一句话不说,只用一双似洞穿一切又深不可测的眼睛上下看了翰林一遍,有如给他照X光一般。然后他低沉冷峻地向一旁的珍淑说一句:“跟我来!”掉头往禅室走。
“可是我……”珍淑欲言又止。
大师回头,透视的眼睛向她射过来,不容置疑地补充一句:“我不要你的钱!”五年来第二次破例!
翰林躲开众人的目光向珍淑手中飞快塞进一百元钱,鼓励她道:“你就去吧!”
珍淑跟随大师进了禅房,抱歉地将后面排队的人关在门外,忐忑不安地在大师面前坐下。
大师已先行坐定,自顾闭目凝神。数分钟后,他才缓缓睁开眼,一眼瞥见珍淑紧紧捏在手中的一百元钞票的一角。
“我是不会要你的钱的,我来此地就是为了等你们。”大师的话语平静缓慢,却似万丈巨浪打进珍淑心头。
大师来普陀山就是为了等我们?五年,只为我们到来的这一天?这是什么意思?珍淑心中在打鼓。
“你不用明白是什么意思。”大师又读懂了她的心思,露出悲悯的神情,“我只告诉你:你丈夫已病魔缠身,命不久矣。”
珍淑大惊,“什么?大师!您是不是搞错了?我才是病魔缠身!我丈夫他……他身体一直很好!”尽管不信,但已泪如泉涌。
“你也是命薄之人,不过不是现在。两年后的今天,你再来找我吧!”大师沉重地说完,便又闭眼。
“大师!大师!”珍淑凄迷绝望地减着,“您一定有法子救他?让我替他先死吧!”
大师深深叹口气,缓缓道来:“人来世间,皆因前缘。前缘若尽,便是离时,谁又能掌控生死?你去吧!你若信我,两年后的今天,再来找我!”
珍淑呆坐良久,门外有人不耐烦地催促了,她才无力地起身,小心整理好面容出来。
一路,任翰林再怎么问,她一句话都未说。回到家,待女儿睡熟,方将大师的话如实告知丈夫。
她也知道,如实告之对翰林太过残酷,但,只因她真的无力一个人承担如此沉重的打击。
翰林听完,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算命僧人的话你也信得那么真?”而后照常过日子。
谁知!一个月后,丈夫在课堂上晕倒,到医院一查,查出大脑要害部位竟长了肿瘤,已经无法控制!
果然!从查出病,仅四个月,他就走了!狠心丢下最最牵挂的妻女!
……
珍淑想到这件事,眼泪再也禁止不住,如瀑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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