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杭州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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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会突然的发生,往往令你措手不及,心思难安,比如地震,海啸,兵灾,火灾等。消停了没几天的胡升雷,现在又遭遇了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他赶快去解决,否则必将给和盛商行造成巨大的损失。
杭州的生意,历来都是胡雪岩亲自负责的,凭着他在当地的人脉,一直经营的顺风顺水,无论在民间还是在官场,和盛商行都是能说得上话的存在。但是,现在却有一个官场上的麻烦找上了他们。
和盛商行的大厅里。
胡雪岩面色沉重,向在座的胡升雷和古应春两人讲道:
“自从这个浙江巡抚黄宗汉上任以来,处处跟我们和盛过不去,先是不让地方上交朝廷的官银经手我们的钱庄,后又以防止有会党藏匿在民间,多次无礼搜查我们在浙江各地的库房重地,给我们的正常经商活动造成了极大的不良影响。最近,根据这个黄宗汉暗地里下达的命令,各个关卡对我们出入浙江的货物船只横加阻挠,借口征收厘金,大量加征我们的税收。现在形势是每况愈下,我们必须想出稳妥的方法来,否则,在浙江的生意极有可能有崩盘的危险!”
“杭州知府呢,浙江臬台呢,他们不都是我们的人嘛,怎么不出来说话,劝阻一下黄宗汉的胡搅蛮缠?”古应春气愤的说道,手掌拍着桌面,砰砰直响。
“是啊,我也感到很奇怪,按说我们对那知府和臬台也够意思了,这点小事,他们不应该袖手旁观吧?”胡升雷到没有古应春那么气急败坏,做生意,尤其是他们这种做垄断生意的,难免会有人眼红使绊子。
他斟酌了一下,问道:“雪岩大哥,这件事情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胡雪岩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苦笑道:“事情就发生在最近两个月,那边的刁掌柜也没有来得及调查清楚,就匆忙派人过来通知我们了,具体情况现在很难弄清楚,恐怕得等我们到了杭州才能见分晓。”
他停顿思索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杭州的王大人(杭州知府王有龄)跟我的关系极不一般,我想他绝对不会见死不救,至于那个浙江按察使鹿忠麟(一般称为臬台)是个随风倒的角色,如果是浙江巡抚施压,他还真有可能跟我们撇清关系!”
“这个狗日的贪官,吃了我们那么多银子,现在想拍拍**走人了,真是不要脸之极,不得好死!”古应春义愤填膺的吼叫,恨不得生撕活裂了那个浙江按察使。
“算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千里当官只为财,我们商人逐利,他们那些肥脑肥肠何尝又不是?如果那个鹿忠麟真的是背叛了我们,那就当我们花钱买了个教训。不过,我们下次对像他这样的官员一定要加强控制!”胡升雷劝解着古应春,顺便也安慰了一下内疚的胡雪岩。
两人也知道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必须赶紧想办法解杭州那边的急,胡雪岩向胡升雷问道:“老弟,你看这件事情,究竟该怎么办?”
“不知道!”胡升雷斩钉截铁的说道,顿时令其他两个人张大了嘴巴,随即他又补充,“总要到了杭州去,才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再见招拆招,寻找解决的办法!”
胡雪岩很快恢复了过来,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老弟说话真是令人一惊三跳。不过,你的意见,我也是赞成的。在上海这里,我们什么事情都不太了解,不可仓促下决定。”
最后,三人一致决定,由胡升雷和胡雪岩即刻启程前往杭州,而古应春则坐守上海总部。
*****
从上海开出的两艘“无锡快”,几个小时后就来到了松江府城所属的地界,船就泊在一座繁忙的大桥下。
胡升雷他们要通知漕帮的许小五,让他跟着一起前去杭州。胡升雷怀疑这次事件的背后会有一些江湖人的影子,因此热衷于和平解决的胡雪岩,就说服他去叫上许小五,说到时候可能会有用得上松江漕帮的地方。
这个漕帮的许小五虽是一年见不到他几次,不过这次到让胡升雷他们碰到了。由于事关松江漕帮的切身利益,松江漕帮的掌舵人许老爷子二话没说,便命令许小五立刻收拾行李,跟胡升雷他们启航了。
从松江到杭州,虽说直线路程不太远,但是水路弯弯曲曲,路上还有牛毛一样多的关卡,因此耗费时间颇多,据船老大估计,最快也要等到后天才能抵达杭州,也就是说胡升雷他们要一直在水上待好长时间了。
为了以防万一,这次胡升雷带了十五个护卫,而且每个护卫都是双枪。他们分别乘坐在两艘“无锡快”上,随时整装待命。
船开出不过一个多小时的功夫,夜幕便已经完全笼罩了整个江面,茫茫的江面上飘荡着淡淡的水雾,不时可见一两艘闪烁着灯光的船只从他们的船边匆匆驶过。
胡升雷等三个和盛的东家坐在前面的那条船上,他们的船上还有两个女的,一个是船老大老杜的媳妇儿,一个是他的女儿杜三娘。她们专门负责照顾船上客人的饮食起居。
因为这次是两条船,客人比较多,所以这对船家母女忙乎了个把小时,才把二十多个客人的饭菜准备完毕。先停了船,把护卫们的饭菜送到了另一条船上,然后胡升雷他们才开始坐在甲板上,一边欣赏着江上的夜景,一边吃着美酒佳肴。
酒是上好的竹叶青,下酒菜除了几道清爽的吴下水上名菜,还有一道古今闻名的时兴名菜——松江鲈鱼。松江鲈鱼的美名流传天下,自魏晋以来,即称名产,历代都是老饕们追逐崇尚的极品美食。
松江鲈鱼是吴下三道最负盛名的佳肴——菰菜、莼羹、鲈鱼脍之一。它一般重量不足二两,头大扁平,体圆似锤形,并向后呈尖细状;上颔稍长,前颔骨能伸缩,上下颔及犁骨上均有绒毛状细齿舌前端游离,眼在侧上位,无鱼鳞;背部呈黄褐色,腹部灰白,体侧有黑色斑纹;前腮盖骨后缘为橙黄色,肉嫩而肥,鲜而无腥。“天下之鲈皆二腮,唯松江鲈四鳃。”故松江鲈亦称作“四腮鲈”。松江“乡俗以鲈鱼为盛馔,每遇上客云集,必设此。”它与黄河鲤鱼、松花江鲑鱼、兴凯湖鳇鱼,同被誉为中国四大名鱼。
盛名之下的松江鲈鱼,曾经赢得了不少文人雅士的青睐,经过他们的撰着赞颂,更是妙传海内。
杜甫在《泛房公西湖》诗中赞美所吃的莼菜鲈鱼是:“鼓化莼丝熟,刀鸣脍缕飞。”范仲淹有诗咏道:“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梅尧臣也写道:“直须趁此筋力强,炊粳烹鲈加桂美。”苏东坡在传诵千古的前后《赤壁赋》中也有几句“举网得鱼,巨口细鳞,状如松江之鲈”的名句。陆游吟咏鲈鱼:“十年流浪忆南京,初见鲈鱼眼自明。”就连明代着名的医学家李时珍亦曾写诗赞美:“白雪诗歌千古调,清溪日醉五湖船。鲈鱼味美秋风起,好约同游访洞天。”

在《晋书、文苑、张翰传》中还记述着这样一个与松江鲈鱼有关的故事:西晋未年,吴郡人张翰在洛阳的司马冏齐王府中任职。晋惠帝太安元年(302年)秋天,正是司马冏权势高涨,独揽朝政的时候,张翰看到满天飞舞的黄叶,忽然想起现在正是家乡鲈鱼收获的季节,生鲈鱼片搭配莼菜羹下茭米饭的滋味何等鲜美,禁不住高歌一曲:“秋风起兮木叶飞,吴江水兮鲈正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禁兮仰天悲。”唱罢,随即辞官回乡吃鲈脍解恨去了。不久,司马冏在皇族内斗中被杀,他的许多下属受到株连,张翰侥幸逃过一劫。秋风鲈脍自此成为一个典故,当有人思念故乡时,或憧憬自由自在的江湖生活时,或感觉仕途风波险恶有意急流勇退时,无论老家产不产鲈鱼,都使用这个典故。
在现在社会,由于污染和过度捕捞,有着“江南第一名鱼”之誉的松江四腮鲈鱼在松江野外已经基本灭绝了,估计人们也只能在书本上看到这种冠绝天下的美物了。即使那些饭店里号称是松江四腮鲈鱼的,也都是人工繁殖的,其味道早已大打折扣。
向来嘴馋的胡升雷,早就对这个松江四腮鲈鱼觊觎已久了。因为时间不凑巧和忙碌健忘的关系,他迟迟没有尝到这种顶级美味。
当今时节,正好是松江名产四腮鲈鱼新鲜上市的时候,在经过松江时,他特意嘱咐船老大的媳妇儿去垂虹桥附近多买了几尾松江四腮鲈鱼,以备在路上解馋。
松江鲈鱼,长桥(垂虹桥)南所出者四腮,天生脍材也。终日色味不变。长桥北近昆山所出者三腮、二腮,鱼咸,不及桥南。这次所卖的鲈鱼都是垂虹桥南边所产的,由于鲈鱼向来是供不应求,所以价格极高,一般老百姓是很难吃得起的。不过,价钱高低对于胡升雷来说不是问题。
一行三人围坐在桌子旁边,一边品酒,一边品尝着松江鲈鱼做成的火锅,都吃得谈笑风生。胡升雷还不时磕磕巴巴的咏诵着几首古人赞美鲈鱼的诗句,兴致盎然的向胡雪岩他们诉说着张翰等历史名人的鲈脍之思,附庸风雅一番,引起阵阵笑声,倒也添了不少酒兴,驱散了不少近日来的抑郁心情。
这被古今文人雅客们赋予了如此深情的松江鲈鱼,果然不负众望,其肉质细嫩,味极鲜美,口感滑嫩,鲜香不腻,堪称胡升雷吃过的东西中之极品美食。
胡升雷等三个人个个都吃的满嘴生香、满堂叫绝!由于鲈鱼物美价贵且供不应求,所以即使是像许小五这样的松江人,也很少能吃到这种美味的。
胡升雷一边陶醉的吃,一边说道:“待回来时,一定要多买几尾,送到上海和苏州去,让大家都尝尝。”
胡雪岩和许小五两人急忙点头称是,这么好的美味,一定要大家一起品尝,才够意思。
“这条船上的烹饪技艺也算得上是一绝了!”胡升雷一边学着许小五把蜀中姜放入火锅里,一边又出声赞叹厨娘的手艺。
松江鲈鱼要出美味,就需要靠蜀中产的姜来提味。呈以姜杜椒,未熟香浮鼻,就是这个道理。
许小五和胡雪岩两人也纷纷点头称是。这个老板娘的烹饪水平确实没得说,不说那极品的鲈鱼,单说其他几样平常小菜,也被她调制的有滋有味,甚是爽口,吃起来令人回味无穷。
吃到尽兴处,见船老大老杜从旁边经过,胡雪岩硬拉着他坐了下来,一起吃喝起来。这老杜倒也是一个直爽之人,丝毫没有忸怩之态,客气几句便坐下,同他们一起吃喝起来。
老杜是一位身材精悍削瘦的中年男子,两鬓雪白,满面风霜,额前和两颊的皮肤粗糙黝黑,显然是有过一段艰辛岁月的磨砺。不过,他的肩膀却宽阔坚实,给人一种十分可靠的感觉。
酒桌上,交谈中,胡升雷等人的赞美之词,令拙于言辞的老杜喜得抓耳挠腮,却又不知说什么好。不过,从他的嘴里,胡升雷他们还是了解到,原来这桌菜竟然还不是老杜的老婆烧得,而是他的女儿杜三娘烹制的。
众人顿时对那个只露过一次面的渔家女孩赞不绝口,令老杜颇为开怀。
一时间,在微微清冷的江风中,宾主双方都非常尽兴,吃喝起来也格外够劲,最后,竟然连鲈鱼的鱼汤汁水也一起分食喝光了,样子虽有点狼狈,却也痛快淋漓。
饭后无事,许小五提议打麻将解闷。众人欣然附议。他们只有三个人,护卫们又要尽忠职守,而且碍于身份问题,也不好让他们参与,所以特地去请老杜来入局。
摆好桌子,四人依次坐了下来。许小五似是早有准备的,他打开随身的一个小箱子,取出一副簇新的雪白麻将牌,然后铺好桌子,分好筹码。此时,老杜的女儿杜三娘也被叫来在茶几上摆上了果碟,泡上了好茶。
一切就绪,四人讨论了一下打牌的规矩,输赢的银子定为多大,最多不超过十两等牌桌上的事宜,便开始打了起来。
四圈下来,胡升雷的牌风竟然顺的出奇,一个人通吃三家。他看到对面的老杜已经神不守舍、汗渍津津了,忽然没有了继续打下去的兴趣。
他拿起桌上一个十两的大元宝,轻轻放到一直伺候在他身边的杜三娘手里,说道:“三娘,喏,这算是抽头,见者有份!”
听他这一说,本来为她爹输钱担心不已的杜三娘,顿时把双眼张得老大,惊喜地有点不知所措,结结巴巴的娇道:“给…给我的?”
“当然是给你的!怎么?嫌少?”胡升雷装作不高兴的逗了她一句。
“不,不是的,胡少爷……”杜三娘霎时红云满面,旋即垂下眼帘上的睫毛,那平常说话利索的小嘴,此时却不听自己使唤,不知道说什么好,不知到底是接下好,还是不接好?
“三娘,既然是抽头,你就接着嘛,还害什么羞啊?”胡雪岩眯着一双眼睛,左看看胡升雷,右看看杜三娘,忽然诡异一笑,“我这小兄弟是个身骄肉贵的主,从来都是要人仔细伺候的,你要是过意不去,以后对他格外好些不就行了!”
“是啊,是啊!”许小五也跟着加把劲儿,他笑呵呵的转过身来,看着三娘她爹老杜,说道,“难道你是害怕你爹骂你?嘿嘿,老杜,还不快叫你闺女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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