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龙神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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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岸,碧草春生。荡舟深蒿处,风吹绿波低。谈笑古往今来事,王侯公孙皆成土,何人忆起?
嘹亮的歌声在古磐镇镇西的碧波潭响起。歌声雄浑高亢,似饱经沧桑。这等歌声,竟是从潭边垂钓的一袭蓑衣下传出。红日西坠,暮色笼上了天地万物,远处的芦蒿竟也仿佛带着一些淡淡的金色。
孙老头!孙老头!庙里有人上香啦!快过来帮解个签!远处的声音似乎颇为焦急,声音似乎都有些嘶哑。庙祝孙福收起鱼竿,急往庙内奔去。
古磐镇在江南来说,确是一个不大的城镇。但是古磐于整个江湖来说,名气却是大得出奇。梓江沿岸,唯一可以让过往客商驻脚休息的地方,就是古磐。古磐东面的梓江,整条江水湍急无比,但到了古磐便平缓而安静。而梓江是通往临国耶城的唯一可行的通道,从耶城运过来的玉石和一些工艺精品,走梓江到古磐后转走漓河进入中原繁盛之地,那些从耶城运过来的东西,身价立刻翻了几番。即便是江流湍急,梓江上船流依然相当可观。
古磐北面四百里便是云丹与图斯两个国家。不过中间有了边防重镇雁翔关,兼有大将莫翎镇守。古磐倒也安逸。奇怪的是,当朝三百六十七年以来,朝廷并未派过一名官员来做古磐的镇长。古磐镇长,一直由古磐人自己来担任。燕家十三代皆任镇长。尤其到了本代镇长燕飞手里,更是将古磐管理得井井有条,一片太平祥和景象。
这样的古磐,既是良民裹足的沃土,也是各方政权秘密外交的舞台。既是刀头舔血之辈趋之若鹜的乐土,也是英雄豪杰扬名立万之所。而这个故事,也要从这里开始。
元庆帝六年,春。
古磐镇龙王庙庙祝孙福,每日里都忙得不可开交。日日都有一些过往的商客听了镇上人的故事,来此膜拜求签。但今日里,孙福更是格外早的起了床,他要将龙王庙里里外外细细打扫。二月初二,焚香水畔,以祭龙神。今天庙里不知要来多少人。孙福立在龙神像前,暗暗的想。接着拿起笤帚,往院内走去。
二月时节,江南湿气颇重。冬日里的寒气并未散去。孙福哈了口气,细细的扫了起来。院子也颇有些大,孙福扫得有些累。于是驻着扫把休息。忽然一声极不可闻的哭声传入孙福耳中。孙福张起了耳朵,屏住呼吸,仔细听了下,那声音似乎又消失了。孙福叹了口气,年岁渐渐大了,耳朵也不灵光了。孙福拿起扫把,又准备开始扫地。
这个时候,那个哭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如此清晰,以致于孙福差点以为孩子就在院子里!孙福把扫把一扔,循着那哭声来的方向寻去。哭声越来越清晰,孙福拉开庙门。惊在那里。
元庆帝六年,孙福得子。孙福关了庙门求签三日,给孩子起名:孙云。
古磐镇镇长燕飞难得这么闲适的在龙王庙院中喝茶。虽然燕飞的妻子宋氏常来庙里上香求签,但孙福也难得见燕飞到龙王庙里来一回。
二月里的阳光温和而舒适。燕飞忽然大笑了起来,转过头来看着坐在对面的孙福,眼睛熠熠有神,燕飞轻声道,大师,真的就是无解么?
孙福叹了口气,道,若签签都是此解,当真无解。况是命定的事情,天数难违啊。
燕飞不再言语。抬起头看了看碧蓝的天,喝了一口茶。好茶。燕飞轻拍了一下桌案,忽然飘至庙门口,立住。孙福眼睛眯着,也不知在想什么。燕飞呆了一下,终是叹了口气,拂袖挥开庙门,眨眼不见踪影。
桌案忽然碎成数块,孙福手里握着的茶杯却完好无损。孙福张开眼睛,眼神爆射出惊人光彩。拂袖转过身去,朝廷不可更改的命运,在这一刻,与孙福这个庙祝再无任何关系。孙福拍拍身上的灰尘,到后堂去了。
风轻轻扬起,桌案碎成的木块忽然变成灰尘,扬起在了院内的空气中。
古磐镇里日日都如此,客商往来,川流不息。镇上最大的商号莫过于殷家的汇丰楼。汇丰楼老板殷利是当之无愧的古磐首富。殷利祖辈并非是殷实富裕之家,但在殷利这代,从做盐行生意起家时的十两白银,到现在的古磐首富,殷利着实也是个天生的生意人。
汇丰楼在全国各地都有分号,现今过往古磐的各类商贾,也大多持有汇丰的票号。汇丰楼在古磐这个独特的位置,玉石生意也做得极为可观。在古磐的许多小商人,在耶城收入的玉石,便直接拿去古磐的汇丰商号,汇丰的玉石来得容易,利润虽然没有那么大,但是由于来得极为轻松,自然赚头也不小。
殷利有着商人独有的特殊气质,圆滑老练,为人精明无比。在古磐,殷利的名声并不怎么好。但是为其产下一子一女的原配夫人江氏为人却极为善良和蔼,毫无富贵人家的架子。江氏倒是在古磐有着极为高的声望。
而在祭过龙神后的这几天,江氏却莫名的担忧起来。江氏清楚的记得二月初二那天,龙王庙关着门。门口排着长长的进香队伍。江氏排在中间的位置。庙祝孙福在往年早已大开庙门,迎接四处慕名而来的香客。但是今年庙祝却早早的贴出告示,龙神祭祀,焚香碧波潭畔即可。往日里古磐的禁地碧波潭,竟也允许人进香?莫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孙福怎能如此?
江氏转过头去,却望见殷利站在自己身后。殷利笑笑,道,夫人何事这么烦忧呢?江氏叹了口气,今年碧波潭祭祀一事,想你也知道了。龙王庙何年祭祀开过这个先河?我怕是有什么事情……殷利笑道,夫人多虑了,言传燕飞今日里也去了龙王庙,这些事情自有他燕飞,夫人尽心看好锋儿和月月便可。江氏点头不语。殷利回身而去,江氏望向他矮胖的背影缓缓离去,心中默道,但愿如此。

天府楼里热闹非凡。往来商贾皆在此处歇脚休息。店小二的吆喝声在店里不时响起。天府楼二楼依旧坐满了听书的客人。作为一种闲适的休息方式,大多数商客愿意坐在此处听说书先生评天说地,论古谈今。
而今天听客们却颇有些奇怪,眼神飘忽。仿佛并不是来听故事,而是在等待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的到来。其中有一两个眼神光彩照人,一看便知非是寻常商贾之辈。
那说书先生看了看场子中众人,喝了一口茶,亮了亮嗓子,开始了说他的故事。
却说那天地初开,混沌刚判之时,天地间强大的事物太多,人们的生活状况凄惨无比。常有怪兽衔人而食。天上天神不忍,派下一路天神清扫天地间各路恶兽。终于将恶兽驱逐出人们生活的区域,到了蛮荒之地。
那说书先生讲得绘声绘色,将几场神怪之战讲得活灵活现,若在往日里,众人早已听得连声喝彩,但今日里却未免有些过于安静了些。
忽然那茶座的角落里响起一个掌声,这掌声来得如此突然,惊得场中各人都失了神色。有几个险些叫出声来。众人朝那掌声响处看去,只见一个白净的少年仍在自顾掌声。有几人神色大怒,眼看一场争端即将开启。
但那白净的少年看也不看那几人,不慌不忙的朝说书先生说道,先生,那敢问后来怎样?
说书先生木了下,当下也不急不缓的道,天神怕那些恶兽去而复返,于是在人间留了一个通往天宫通信的通道。而这通道,便在古磐镇镇西的碧波潭。
那少年竟拍手大笑道,你这老头,谎话未免也说得太大了些。碧波潭我前几日也去过,怎的没见过那劳什子的通道?若是有这通道,为何这世间也从未显现过什么神?难不成这通道太窄了,容不得神过?言毕神态洋洋得意,自以为是为戳穿了这说书先生的鬼话而高兴。
这说书先生竟然也笑了起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道,小子说话倒也伶俐,你可知这龙潭中有白龙镇守此处?若不然,镇上龙王庙如何这等兴旺?此处山水大开大合,自有帝王将相出于此处,此等人物,皆乃天上星辰落世而成,便是这等现世了。罢了罢了,与你这小子说这劳什子干甚,老夫接着讲就是了。
那少年竟没有反驳,低头沉思起来。就在此时,那少年身后忽然多出了一个声音,少成,自小我便教你江湖中须得谦逊才是,方才这位先生一看便是博通易理,深谙武学之道者,岂容你胡乱言语?
那说书先生眼神光芒一闪,迅即恢复了先前之象。场中众人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即便是刚刚过于专注于这一老一少的争执,这人何时进入场中,何时坐在那少年后面,竟无一人得知。众人中那两位高手,也不由得手心发汗。
那人站起身来,众人见那人身材高大,眉目间自有一股傲人气势飘逸而出。众人不由得呼吸窒了一下,那人跨了两步,就到了说书先生面前。那少年坐处距那说书先生怎么说也有三四丈远,这人两步便跨了过去,其中厉害,众人心中自然明白。
那人到那先生面前头略略点了下,便算是会过礼。那说书先生依旧喝着他的茶。那人淡然道,小子费海清与先生耶城一别,不觉已过十五年了。先师去世时仍道与先生谈古说今乃其人生一大幸事。却未料到先生竟在此处屈尊讲起书来。
说书先生叹道,你师父已经去世了?你师父魔功惊人,魔功已入化境,外物皆不能侵,难得你师父终于参透最后一步,可喜可贺啊。
费海清转过身来看着场中众人,如若看着一群死物,叹道,白先生,小子还有些事情要了,等这些事情完结了,再来与先生叙旧。
场中众人大惊,原来帮主所说的灭帮仇人,竟是魔宫宫主费海清!但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众人站了起来,凝聚气势,准备拼死一搏。众人中为首两人心里忽然生出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这是一场必败的战斗。场中二十五名帮内好手人人准备赴死,一时间气势竟也不输与费海清。
一场战斗一触即发。
这个时候楼下忽然传出豪爽的大笑声,燕飞声音雄浑而有力的传来,费兄难得光临小镇,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王都。南侯府。
府中灯火辉煌,但是南侯府大堂内却安安静静。往日里丫鬟仆役们忙碌的身影一个也未曾见到。大堂内此时正坐着两个人。一个人浑身黑衣,但是头发却是白了几束。另一个人衣着华丽,体态臃肿,这人却在品着茶。
侯爷,龙神图终于现世了。费海清也从耶城赶来。古磐镇确有帝气环绕。这黑衣人说话声音尖锐之极,却难得的不让人觉得烦闷。他接着说道,娘娘让小人传话给您,皇上对于古磐镇有特别的忌讳,龙神图,就先让别人去争吧。
另一个人轻轻的咂了下嘴,深深的吸了口气,古磐的碧茶果然是极品中的极品啊。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就先走吧。
那黑衣人行了一礼,道,那小人告退。
嗯。南侯也转过身去,缓缓步入灯火辉煌的房中。
大胤朝终于开始了他新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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