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酒罢问君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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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北西联军已经彻底战败,虽然他们都很英勇,但失去阵形的保护后就再也无法反击。他们被龙家船只分割成无数的小块,然后在对方的密集箭雨中一一倒下。
而躲进船舱里的败兵,也在龙家士兵上船后被一一捕杀。
在一些亲兵的拼死护卫下,战如风和帅英旗硬是杀开一条血路,侥幸逃出生天。可他们手下的士兵却死伤大半。在夕阳的残照下,无数舰船碎片和尸体在水中或浮或沉,随着江流缓慢的漂向下游。
方芷容目无表情,穿过还在追捕敌军的龙家船只,来到龙雪皇的中军船前。
龙雪皇没有披甲,只是随意地披上了一袭白袍,头戴雕刻有朱雀的兜鍪。此时正静静地看着大江上的情况。当他看到芷容的小船时,也微微吃了一惊。但他立即下了命令,吩咐士兵暂时将芷容留下,不能让她登上自己的船。
当芷容登船的要求被拒绝时,她并没有生气,那玉色的面颜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她顺从地来到中军船旁边的一条护卫船上,默默地等待着。
现在龙家军已经进入扫荡阶段,清除剩余的败兵,收编降卒,将敌船一一纳入船队中。韩世杰将军在下达命令之后,撇下了随从,独自登上楼船的高处,一言不发地凝望着江面。
眼前已经看不到鄂州城的半点踪影了。这就是鄂州攻防战的最后结果么?夕阳如血,是战士和百姓的鲜血染红吧?到头来,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呢?当初,因为妻儿老少的惨死,自己被迫归降。而龙雪皇居然对他信任有加,将荆湖降兵交给他带领。这种信任,这种气度,实在让自己心悦诚服。
总算是一种幸运吧。虽然要攻打荆湖大军的故乡——荆楚大地,但龙家军并没有给当地带来多少伤害,相反还赈济了灾荒中的百姓。随着岁月的流逝,原来的荆湖将士都不知不觉中融进龙家军中,以龙家军为荣。尤其是湖南当地人,由于湖南已经落入龙家手中,加上种子事件的影响,他们都真心实意地为龙雪皇卖命的。
怪不得他们,就连自己,和龙雪皇相处久了,也会被他那莫名的魅力所吸引,甘心成为他的臣子,为他打天下的。
但在今天,自己却感到无比的愤慨和失落。龙雪皇为什么不救鄂州百姓,眼睁睁地看着数十万百姓因此而死去,而且让百姓登上龙家军船,装成龙家士兵的模样,作为诱饵去吸引对方火攻,结果又造成数万无辜百姓惨死。看到这种情形,自己就不自觉地想起当年石门惨案。
难道一切都是龙雪皇设下来的局?倘若是这样,那他就太可怕了。为求目的不择手段,而且不把百姓的性命放在心中,任意利用,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枭雄。之前的他,不还是一副爱民如子的样子么,他能这样欺骗愚弄百姓,当然也能欺骗愚弄我们将士了。
这样的人,真的值得自己为他卖命么?
不,不可以这样想的。自己已经背叛了南朝,倘若再背叛龙雪皇,自己便成为天下最反复无常的小人。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道路,恐怕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这时,一艘楼船在旁停下,一名年约三十,身材高瘦,剑眉虎目的将领登上韩世杰的船里。韩世杰一看,原来是欧阳南方将军。韩世杰突然起了愧疚之心。当初的欧阳南方,就是听了自己的话,才归顺龙家军的。下知他今日看到这种情形,会怎样想呢?
那欧阳南方来到韩世杰身边,也不作声,只是静静地和他一起眺望业已沉没的鄂州。良久,他才大声道:“南方无德无才,但忠义之心犹在。眼前之事,一切但听韩将军吩咐!”
韩世杰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道:“欧阳将军忠义,天下皆知;少主也一向对你赞赏有加。你我份属同辈,职务更是同起同坐,在下怎敢命令将军。世杰不才,但知忠心为主,不敢有所他图。”
欧阳南方愕然,不解地望着他。韩世杰长叹了一声,道:“欧阳将军,士兵对鄂州被淹一事有何看法?”
欧阳南方答道:“士兵人人义愤填膺,对北西联军无不恨之入骨,他们纷纷立誓,必杀帅英旗和战如风。若非士气如此高涨,我军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击溃北西联军。”
韩世杰点头道:“这就是,我们的敌人是战如风和帅英旗,是北国和大西。其它的,就不必多想了。”
欧阳南方顿时明白韩世杰的意思。士兵们都蒙在鼓里,倘若自己因为龙雪皇妄顾鄂州百姓而起兵造反的话,必然得不到士兵的认同。没有士兵支持,再好的将领也独木难支的。
欧阳南方愤愤地道:“难道就这样算了?”
韩世杰点头道:“成王败寇,弱肉强食,乃是世间之道。只要能取得胜利,一切都无关紧要了。两国交兵,奢谈仁义,只会自取其败,我们怪不得少主啊!”
欧阳南方长叹一声,一时和韩世杰相对无言。
过下了多久,扫荡工作就完毕了。龙雪皇立即派人到船上,请方芷容率领一支船队,去下游救起那些落水的百姓。方芷容听后,没有多说,立即就带兵出发。
这时,大水下降了些许,但水势依旧汹涌。沿途所见,尽是洪水滔滔,茫茫无际,竟然连屋顶的尖端也看不到丝毫。除了水面上漂浮的尸体,哪里又有活人的踪迹?
方芷容带着船队找了又找,终于找到一批幸存者,就是在匆忙间逃上龟蛇二山的百姓。但此刻的他们,一无所有,唯一的财产就是身上的衣服了。
方芷容仔细看了看,发现这批百姓中绝大部分都是青壮男丁,竟然没有几个妇女小孩,不禁长长叹了口气,心想: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些人不管自己的妻儿老人,独自逃生,居然也逃过一劫。
这时,这些百姓看见芷容,都不迭地跪下,向她哭诉逃难的经历。他们都在痛骂造成这场浩劫的北西联军,对龙家军的救助,他们都十分感激。
听着他们对龙家军的歌功颂德,不知怎地,方芷容竟然觉得无比的讽刺。她不想多留,吩咐士兵让这些人上船,带回军中吃饭,自己就带着船队继续沿江搜索。
走了十里,仍是白茫茫一片;再走十里,依旧如此。一直到了五十里外,水势才渐渐缓减下来。到了后来,被冲来下游的尸体塞在一起,堆积如山,将江水堵住。
方芷容命令士兵也把尸体一一捞起。不多时,尸体就堆满了船舱。看到这些情形,有些士兵竟然就呕吐起来,但更多的士兵无动于衷。毕竟沙场征战惯了,有什么可怕场面没有见过呢?
这时,方芷容看见三具奇怪的尸体。那应该是一家人吧。那女人紧紧地把小孩抱在怀中,然后偎依在男人胸膛。而那男人强而有力的双臂则紧紧抱着女人小孩,到死也不放松。士兵想将他们分开,却怎么也分不开。
看到这情形,方芷容不由得想起了隔壁的一家三口,想起那献花环的女孩,一时悲从中来,情不自禁,强忍了多时的眼泪终于如泉水般涌出。
这时,欧阳南方告别了韩世杰,就径直赶去龙雪皇的中军大船。不一刻已经到了船上,欧阳南方走进内舱,龙雪皇见到他来,就命令舱里的其它人都立即离开。
而欧阳南方看到四周无人后,才跪下禀报道:“启禀少主,果然不出阁下所料。尽管韩世杰心生不满,却不敢背叛。末将再三试探,他反而劝末将莫起他心。看来,韩世杰对少主还算忠诚。”
龙雪皇点点头,道:“是的,韩世杰不失为当世名将,可惜他顾忌太多,为名所累。否则的话,他又怎会为我所用?欧阳将军,你做得很好,我不会亏待你。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欧阳南方恭敬地行了个大礼,却不退出,又再禀报道:“阁下请稍等一下,末将还有一事禀报。”
龙雪皇道:“你说吧。”
欧阳南方正色道:“据末将所知,金碧峰为人深沉,心意难以知晓。前日阁下稍挫于城外,他就私会末将,说什么要见机行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末将假装应允,一齐拜会韩世杰。而韩世杰反而斥责了我们一番。以我看来,金碧峰此人不可不防。”
龙雪皇点点头道:“关于这点,我心中有数,你先回去吧,我自有定夺。”
欧阳南方这才告退,走出舱外。
欧阳南方走后不久,士兵又前来禀报道:“金碧峰将军求见。”
龙雪皇就吩咐士兵带他进来,然后又屏退左右。但见金碧峰跪下道:“末将奉命监视欧阳南方,发觉他秘密拜访韩世杰,口中不满之言,其心叵测。还请少主定夺。”
龙雪皇点头道:“欧阳南方会见韩世杰一事,我早已知道。之前我军兵败之时,你佯装已有反心,前去试他,便知他已经有变异之心,幸得你及时向我汇报。很好,我对你的忠心很是欣赏。你回去吧,我自然会有所重赏。”金碧峰也领谢而去。
龙雪皇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不禁露出一丝微笑。他拿起案上厚厚的一叠宗卷,那是他埋伏在韩世杰、欧阳南方和金碧峰身边密探的汇报。
他深知三人无论威望还是能力,在龙家军中都是佼佼者。虽然自己表面上以诚待人,但三人毕竟是降将,知人知面不知心,不可不用,不可不防。所以自己还是布下大量密探,以防不测。至于让欧阳南方和金碧峰互相监视,也是自己的分化攻心之计。
既然自己可以让他们监视别人,这就说明自己对他们十分信任,自然心起感激之情;而由于两人互相监督,自然会相互猜疑,难起合作之心,加上一个为名所累、重情重义的韩世杰,自己就可以把这三人牢牢控制在手中。
“婉儿、茹儿,谢谢你们了。”
已经到了月上柳梢头的时分。这时,龙雪皇召集众将在中军船开庆功宴。众人杯盏交错,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正当众人喝得兴高采烈之际,突然有士兵汇报道:“方芷容将军回来了。”龙雪皇听后,不动声色,吩咐士兵请方将军进来。
却说方芷容走进船内,看见龙雪皇正大排宴席,和众将一起庆祝胜利,个个容光焕发,饭饱酒醉的样子,想起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不由得心中有气。
她快步上前,向龙雪皇施了一礼,道:“末将方芷容奉命打捞拯救落水百姓。末将无能,鄂州二十四万七百六十七名居民,只能救起得不足三千人,而妇女小孩更不足百人。末将实在有负少主所托,还请少主降罪。”

方芷容此言一出,众人心中都是一寒,他们虽知百姓死伤必巨,但也决想不到会几无遗类。数十万百姓在一日之间尽数毙命,实在是骇人听闻。幸好众将均是杀人如麻之辈,这等惨事震惊一下也就算了,却没有谁真正摆在心头。
龙雪皇摆摆手道:“敌军决堤放水,鄂州两镇不幸被淹,百姓死伤惨重。芷容能救起三千百姓,已经是难能可贵。你也累了,赶快来喝上几杯,好好休息吧。”
这时早有侍从摆上美酒佳肴。方芷容仔细一看,发现那酒是鄂州最大酒楼——听月轩特有凤泉酒,而酒席则是和龙雪皇一同吃过荆楚鱼席。显然这些东西都不是军中火头自行制作,必是他提前派人订做,然后带上船的。
方芷容突然一手拿起酒杯,一手拿着酒瓶,对着龙雪皇盈盈笑道:“芷容不胜酒力,不能多喝。唯愿敬少主美酒三杯。”
说着,不等龙雪皇同意,就已经倒了一杯凤泉酒,缓缓道:“我的第一杯酒,是敬少主智计无双,敢于取舍,一举击败北国三大名将之一战如风和大西第一名将帅英旗,从此名垂青史,百世流芳。虽牺牲数十万百姓的性命,又何足道哉?这牺牲,当可浮一大白。”说完,就一仰颈,把杯中酒一喝而光。顿时玉色生润,霞光满面。
众人皆听出方芷容话里有话,不由得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而龙雪皇却从容地看着这一切。
只见方芷容又倒了一杯酒,轻轻道:“我的第二杯酒,是敬少主你巧施妙法,让湖南千万种子一夜变熟,湖南从而大旱;少主你义兵一出,各州县不战而降,其妙法实在功大于焉。如此妙计,如何不再三玩赏?姑以此酒浇之,以示快意。”说完,又将酒一喝而尽,连白皙的脖子也染上了红粉。
龙雪皇仍然没有任何举动。
方芷容倒了第三杯酒,一字一句道:“我的第三杯酒更是大有来头。想当年,少主雄姿英发,在数万荆湖大军十进十出,救出无数百姓,天下第一飞骑之名,从此鹊起。少主有大智慧、大定力、大坚忍。轻描淡写间,已让十数万百姓全副武装,甘当诱饵,虽惨遭屠杀,但一来起欺敌之用;二来能激起广南百姓斗志,三来皆感少主救人之德。如此一举数得之计,实在非大英雄不能为。我再敬少主一杯。”说完,将那酒喝得干干净净,然后有些放肆地望着龙雪皇不动,嘴角似笑非笑。
龙雪皇也抬头望向芷容。两人四目交视。方芷容但觉一阵迷乱。龙雪皇的眼神竟然还是如水般清澈、如风般温柔。在那明亮的眼睛下,看不出丝毫的悔意和怒气。他究竟是怎样想的呢?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芷容疑惑间,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就要倒在地上。
迷糊间,方芷容忽然听到一阵“哗啦啦”的声响,那好像是踢翻桌椅、摔碎碗盏的声音,紧接着,自己就倒在一个宽厚壮实的男子怀里。
方芷容下意识地挣扎着,直到那人在她耳边温柔地道:“是我,芷容。”听出是龙雪皇的声音,不知怎地,芷容竟然放弃了挣扎,觉得自己周身酸软无力,宁愿就这样倒在他的怀里,永远不起来。
龙雪皇摸一摸方芷容的额头,十分烫手。
原来芷容在出兵途中遇到泛滥的汉水,周身湿透,本来应该及时换上干净的衣服才对。但当时正是鄂州城破之际,芷容哪有心思换衣服?反而浪费文天籁的一片好意。之后方芷容就一直穿着这套湿衣服,虽然是风干了衣服,但已沾染了湿气,加上今日大悲大痛,实在伤神伤身;在打捞百姓尸体时她又立在船头,被风一吹,当时就已经感染了风寒。但当时有一股气顶着,芷容一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惜见到龙雪皇后,她为了赌气,空腹之下一连喝了三杯酒,她酒力本差,立即就支持不住了。
龙雪皇眼捷手快,一看芷容想跌倒的样子,不管一切地向前冲去,撞翻身前的桌子,杯碗掉了一地,终于赶在芷容倒地前把她扶住。
这时,众将看见方芷容和龙雪皇缠绵的样子,都觉得尴尬。于是他们都纷纷告辞而去,龙雪皇也不挽留。
待众人走后,就抱芷容进入船舱的内房。吩咐侍从打来清水和熬了一碗醒酒汤。他先是用清水湿布,敷在芷容的额头上。然后待醒酒汤微微凉了一点,就想喂芷容喝。却见芷容已经沉沉睡去。
龙雪皇想了想,自己就先喝了一口,含在嘴里,然后凑到芷容嘴边,口对口地把汤送进芷容口里。
好不容易才喂完一碗汤,龙雪皇就在芷容床边坐着。看着芷容如红苹果般的脸,忽然微微叹了口气。
突然芷容开口道:“你……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这样做……一定有你的苦衷的……是不是?告诉我啊,告诉我啊……”
龙雪皇一怔,定睛一看,发觉芷容仍在熟睡,方才只是开口说梦话罢。尽管如此,她紧闭的双眼还是渗出了眼泪,在长长的眼睫毛下如珍珠般晶莹。
“你知道么,他们真的很惨很惨,一下子,什么都没有了。倘若是别人造的孽,我会非常痛恨他,—定会为那些无辜的百姓报仇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呢?你快说……这不是你干的啊……”
“芷容啊,你真是善良。为了那些不认识的百姓,竟会如此伤心。说起来,你和以前的我还真是很相像的……”龙雪皇望着方芷容,默默道。
良久,窗外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龙雪皇便走出房间,却见夏隆基站在外面。
龙雪皇向他打个手势,两人走出舱外,离得房间远远的,夏隆基才道:“启禀少主,宗望和练锋芒两军并没有进军襄阳和江陵。听说战如风和帅英旗早在两城布下重兵,只等来人上钩。”
龙雪皇点头道:“理应如此。战如风和帅英旗都是名将,围魏救赵之法,对他们本是无用。我只是希望他们打着攻打襄阳和江陵的旗号,前来支援鄂州,看来还是迟了。那部落联军在哪里?”
“不出阁下所料,部落联军果然还在鄂州附近徘徊。眼下他们的粮草已经用尽,正四处大肆抢掠。百姓对他们无不恨之入骨。有不少百姓已经赶来向我们哭诉,请求我们出兵的。只是因为我军被围日久,他们暂时无法和我军联络罢。现在正好趁这个机会去收拾他们。”
龙雪皇摇摇头道:“我们出兵是必然的,但不必和他们交战。他们之所以一直留在鄂州附近,因为他们在阵前经常退缩,连累大西军大败,帅英旗一怒之下,断绝他们归路。既然如此,我们大可利用这一点。”
夏隆基道:“兵贵神速,事不宜迟。趁他们还不知道北西联军惨败,我立即率领人马包围他们,让他们不能闻风而遁。”
龙雪皇望了房间里面一眼,点头道:“你率领大军先去吧,留下万马营给我,我随后就来。”
夏隆基领命而去。龙雪皇抬起头来,遥望南天,只见一弯淡月,斜挂中天,岸旁枯树上晚鸦声声呜叫,甚是凄凉。
猛然间,岸上不远处传来几声的沉重鼓响,如惊雷乍起,响彻四野。他只道敌兵来袭,连忙带上一支亲兵,赶去看个究竟。不料走不了几步,便觉这鼓声甚为奇特,决非军中令鼓之声,反倒似有人以鼓奏曲,如江潮怒涌,如暴龙狂啸,尽在发泄心中不平之气。
龙雪皇仔细琢磨鼓声之意,只觉鼓声正在述说将军故事:一忠勇武烈的将军出征塞外,黄沙作甲,风霜成衣,历经百劫,死里逃生。他与敌军作战,声震原野,气壮山河,将士英勇,舍生忘死,以一挡百,浴血奋战。此时鼓声清越激昂,雄壮威武,大有凯旋之味。龙雪皇心中为之畅快。
不料鼓声突转,竟变得缓满低落。原来眼看就要破敌擒酋,大获全胜,不料奸臣误国,泄露军机。大军粮草尽失,被敌军重重围困。眼见部下尸蔽荒草,血漫黄沙,将军切齿出血,怆楚呼号。此时鼓声悲凉无比,似有一白发将军向天怒问,责备上天不公,世道险恶,报国之士,横尸遍野,忠勇之人,无路可走!
局势越危,眼见身边士兵越来越少,将军让部下自行离开。但全军上下,无论老弱伤病,均无一离开,自愿与将军同生共死。将军激动得热泪盈眶。鼓声纵然压抑,却始终不改那昂扬意气,生死豪情;鼓声纵然无比悲愤,仍不气馁,仍不低首。
踏连营,破重围,杀将十员,毙敌三千,无奈敌众我寡,眼见敌军密不透风,将军扶创格斗,身中数十刀,竟然昏死过去。鼓声到此戛然而止,万籁俱寂。
听到这里,龙雪皇恍然若失,将军就此捐躯报国么?
良久,鼓声忽起,天怜忠良,将军不死,竟从敌军中逃脱,返回中原,然而边关已失,外族大军席卷中原,金瓯已缺,日月无光,千里之地少人烟,万里之疆化战场。散零白骨,俯拾皆是,悲声痛号,四野皆闻。看着那朔风猎猎,胡骑啾啾,在黄上地任意践踏。将军怒发冲冠,他振臂高呼,招募猛士,大起义兵,血战敌寇,复我山河。鼓声重回昂扬刚阳之气,慷慨激越,神采飞扬。
恰在这时,龙雪皇已经来到击鼓人的所在,但见一片残门败瓦中,练锋芒傲然而立。他身前放着两面大鼓。他也不用鼓槌,而是蒲扇大的双手敲击鼓面,或拳或掌,铿然之声,震天动地。
练锋芒忘情击鼓,直到一通鼓罢,才觉龙雪皇已到身前。他伧然道:“三弟,我来迟了!”
龙雪皇道:“早也好,迟也罢,结局都会是如此的。”
练锋芒突然仰天长啸,天空如鸣滚雷。良久,他才道:“百姓何辜,要受此劫难?纵然是守卫中土的将士,也值得百姓如此牺牲么?”
龙雪皇淡淡道:“北方大草原,最近几十年气候甚暖,水草丰美,牲口成群,风吹草低,似乎视不能及之处隐约有百万大军。据大食商人所言,大汉以西,黄祸已现!”
练锋芒倒吸一口凉气,道:“原来如此。只盼今日之牺牲,能换来日后的太平,让这歌中之景象,不复重现!”
“此曲如此悲壮激昂,可曾有名字?”
“还我河山!”说罢,练锋芒然后就一手提一个,拿起两个大鼓,大步离开。
翌日,练锋芒和宗望大军赶至,与龙家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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