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渐垂落，黄昏下的空气依然炙热。
路德默默坐在施普雷河畔的酒吧里，把玩着手中的啤酒杯。木桌的对面，放着一杯冰镇的玛格丽塔，酒面上飘出几丝寒意。
德国的萧条还很严重，酒馆也失去了往日的喧闹。路德假装观赏河畔的景色，用余光四下打量着屋内稀稀拉拉的来客，眉心打了个结。
才三天！
这次迪化的军事采购团秘密访问德国，自己也悄悄地回到柏林，不过三天，居然有人就把字条送到了府邸。
难道有心人特别注意了自己的行踪？还是……他有些不寒而栗，为了得到答案，他按照字条的吩咐，专程来这里点了冰镇的玛格丽塔，等候一位蓄着浓浓小胡子的灰衣人。
也许是为了风云变幻的政治局势？时间似乎走得越来越慢，路德不免心烦气躁起来，止不住地胡乱猜测着。
一个月前，俾斯麦首相之后最年轻的德国国家总理宣誓就职。尚未满44岁，因叛国罪而坐牢，此前从没有担任过任何国家公职……诸多毁誉不一的光环为这位德国的新掌舵人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作为一名有着远大抱负和崇高理想的政治家，希特勒并没有沾沾自喜。他和自己的右翼盟友，休根堡的德国民族党，一共只能提供289席，在国会584个席位中离半数还差4席；在这样的情况下，希特勒不得不再寻找一个中间政党来达到组阁的要求席位。
答案似乎并不复杂，在选举中遭受重创的国会第二大党社会民主党依然保有107个席位，但他们一直是希特勒的坚定反对者；而84席的布尔什维克党有着浓厚的苏俄背景，不到万不得已，这个地雷是不能踩的—否则就意味着和工商业界上百万马克的赞助为敌；那么剩下的选择只能是63席的天主教中央党。
聪明人最大的错误就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更聪明的人。当中央党领袖卡斯主教认为希特勒必然要和他们联合时，他的漫天要价通向了最终的愚蠢。
被激怒的希特勒很容易地在大家的共识之外找到了自己所要的一条道路：重新选举，只要超过国会半数，他就可以单独组阁，而不必再看其他政党的脸色。
巨大的赌注啊，现在，谁不想在重新洗牌后的柏林抓到一块自己的蛋糕呢？路德摇了摇剩下的白啤酒，一口气灌了下去。
“非常抱歉，路上遇到个朋友，耽搁了一会。”一只修长的手掌轻轻拉过一把椅子，一位帽檐压得很低的灰衣人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浓浓的小胡子遮住了对方的脸庞，路德眯缝着眼睛看了一下，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就好像两人早已熟识一般。
“阁下的字条我看过了，不知您提到的东方来的大买卖，是怎么一回事？”在酒吧幽幽的烛光和柔柔的音乐中，路德欠了欠身，低声问道。
灰衣人没有马上回答，反而好整以暇地端详起面前的玛格丽塔，银龙舌兰和酸橙汁调和后的色泽，看上去仿佛是半融化的雪。他轻轻尝了一下，“啧啧”赞叹了两声：“那么好的酒，路德先生怎么自己不来一份？”
这是一个危险的对手，路德提醒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他转头招呼侍者再来一份冰镇的玛格丽塔，露出一个淡定的笑容，等待对方先露底牌。
两人四目相对，装作若无其事地抿了几口手中的鸡尾酒。终于，灰衣人放下了酒杯，开口说道：“路德先生前天难道不是参加了达勒姆的秘密谈判？东方来的客人听说手笔不小呢？”
“阁下消息果然灵通啊，”路德心里一紧，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异样。达勒姆正是国防部和迪化来客举行商谈的地点，参与的人数有限，却也难免有人走漏口风。幸好自己并不是以迪化方面的成员出席，那么……
“本人不过是恰逢其会，嗯，他们好像是东方来的，难怪有大量的钨矿供应。您知道的，在德国有几个老朋友对这个很感兴趣，因此大家一起去看看。”路德面不改色，侃侃而谈，连他自己也几乎相信了这个解释。
灰衣人不置可否，路德一幅泰然自若的样子，而自己得到的消息里莱茵金属、克虏伯等公司似乎也有代表出席，有钨矿买卖这一议题也不奇怪。他沉吟了一会，突然笑道：“路德先生，几年不见，你好象黑了不少啊。”
“我们，难道认识？”路德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脑子里飞快地转了起来，在新疆呆的时间不短，这皮肤要是落在有心人的眼中，还真的是个破绽。
“两年了吧，”灰衣人轻笑了一声，抬手揭下了自己嘴边的小胡子，帽檐下的清秀似曾相识，“很遗憾，那次交易没有成功。”
“您，您是……斯蒂芬娜小姐？”当然，对方另外的一个身份更为重要，坂井未步小姐，日本大使馆！
“很高兴您还能记得，两年前在凯塞林克伯爵夫人那里相遇的坂井未步，”坂井小姐优雅地微微屈身，她并没有放过刚才的话题，“这两年路德先生很少在柏林露面啊。这次迪化来的代表团，您不会不知道会谈的主题吧？”
“噢，我从奥米赫集团主席的位置退下来后，帮助克虏伯先生和中东的政府谈了些矿区合作。你看，那里海滩的阳光实在晒了点，倒让小姐见笑了。”路德这番话半真半假，眼下最好不要让东京过分怀疑。
“至于这个代表团，”他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是迪化来的，我开始还以为是金陵的中央政府呢。可惜我并没有参加整个过程，恐怕所知甚少啊。”
坂井未步清丽的俏脸上掠过一丝寒光，她冷然说道：“多少不论，我们需要一切有关的情报。迪化政府不久前刚接受了大批苏援，现今又跑来柏林和德国秘密会谈，主题恐怕也离不开军火武装。路德先生不必担心，东京愿意付的代价很高，你们的利益不会受到丝毫的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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