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天龙万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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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上烟雾阵阵,一股拙朴的檀香之气弥漫开来,这味道能够轻易地将人带进平心静气的状态。
檀香,在馨悦之中调动心智的灵性,于有形无形之间调息、通鼻、开窍、调和身心,谈秦感到自己现在的心境正如佛教所言,达到了沉静、空净、灵动的境界,证得自性如来。
谈秦也在观察对面的吴能,此人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其中深浅却是猜不透一丝。厚重的笑容之中,有内敛有拙朴、有隐忍、有守能,但是偏生没有霸道之气,吴能在谈秦的对面坐着,没有任何的存在感,仿佛天然石像,没有杀气,让身边的人感觉不到任何的威胁。
而吴能也在观察谈秦,却见谈秦身上灵魂光芒闪耀,气势如初出山林的猛虎,浑身上下绽放着霸气,似乎任何在他面前的障碍都会被他轻易扫除。吴能也是有过历练的人,虽然年轻,但是能够坐在袍哥的位置上,内在的力量远不止看到的这么简单。
吴能从谈秦的身上能够看到自己,之所以第一眼便决定跟谈秦这个潜力股打交道,便是凭借直觉判断。从大学毕业之后,吴能仿佛好运不断,在步入黑道之后,身边总是奇运相伴。这里面固然有天公作美,可更多凭借的是吴能本能判断。
人生有气运没错,但是气运的连接点,重在人。有些人一生奇遇可以拥有无数个,关键点在于他处人与事的方法。吴能便是此道高手,他的处人与事,选择判断事务的方法和价值观正暗合某种气运流转。打个比方,有两个人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看上去不起眼的包裹,按照其中一个人的处事方法,可能会选择忽略不计,而另外一个人则好奇心颇重会选择将之打开。包裹中可能有炸弹,但是也可能有宝藏,而处理这类事情的时候,吴能能够正确地判断出,包裹里面是炸弹还是宝藏,从而选择最为正确处事方法。
这是一种能力,老天爷赋予的能力,别人没有办法与之竞争。这也是为何吴能被称为暴户的原因,运气好到爆。
吴能听闻谈秦要下棋,于是便要来好点的棋盘,按响包厢自助服务的按钮,过了一会,一个绝色佳人手捧一副棋盘而来。
此女长相非常清秀,巴蜀秀女的白净婀娜,尽显三分。
金黄色棋盘的丝绸扯去,谈秦眼睛一亮,此棋盘乃是选用上等榧木。看此棋盘的质料树龄定在5oo年以上,估摸是从日本关东地区所进。榧木自古就有“山中宝石”之称,其价格也不愧对宝石之名,一根上好的榧木材料要上千万日元,制做成的棋墩一块也要数百万。
檀木香和榧木棋盘之香相互交融在一起,让人精神一振。谈秦却是心中暗惊,知道此处必定不是什么简单之所,因为单从围棋器皿以及上茶的质量便能看出乃是有底蕴之地。
谈秦对吴能有所了解,此人虽为袍哥,乃是一方老大,但是平常的左派却是非常低调。若是一般人可能将谈秦带到高级商务会所,但是吴能却将谈秦带到了深山里的一所僻静之处。这地方看上去不是很奢华,但是偏生有一种古味。这种古味让吴能在谈秦心中增加了不少分值,因为吴能似乎看透了谈秦的习惯,知道谈秦本能的文人风骨,对这种带着翰墨气息的地方,自然有着三分的亲近之意。
谈秦心中暗自警惕,他阅历颇多,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可怕,如同吴能这般研究人性的高手,若是成为朋友必定会是一大助力,但是如果成为敌人,那却是万分的罪过。
两人相对一笑,便开始执棋而行。手拿棋子之后,吴能脸上的笑容开始隐去,变成了庄重之色,如同谈秦一样,他对这棋局也有必胜之念。
吴能作为东道主执黑棋先行,却见他布局缜密,开局用的是职业棋手经常所用天元之局。谈秦看得出来吴能乃是棋道老手,上三路之局,虽然没有大风大浪,波折跌宕,但是胜在厚重朴实,锋芒藏于其中。
谈秦自从与徐达老先生学了围棋之后,也上了点瘾,也开始涉猎围棋典籍。
围棋传承数千年,因为前人的积淀,已经形成了许多棋艺智慧。谈秦在这几个月里,看了不少棋谱典籍,也背了不少珍贵的围棋残篇,虽然称不上高手,但是经过童蒙、徐达等人的打磨,棋艺不再那么不堪,而且,谈秦围棋天赋也不错,所以动静之间,已经有了威势,在与吴能稳扎稳打的过程之中,盘面上竟然不分胜负。
吴能则波澜不惊,没有因为谈秦展现出来的厚重感而动摇本心。进入中盘之后,吴能开始转变态势,利用开局之便,露出森然的獠牙。
风云咋变。

吴能的开局看上去波澜不惊,但是却是如同深水泥潭,一步步地将谈秦上三路的棋子全部锁死,同时每个黑子都有着很强的生命力,如同七星连锁,变成了恢弘的一道屏障,竟然将谈秦逼得进退不得。
吴能脸上依旧严肃,不苟言笑,而棋盘上面的黑子却是动若脱兔,活跃异常,这形成了非常明显的对比。谈秦知道,他是遇到高手了,即使比不上童蒙、徐达这种国手,但是功力已经深得返璞归真的三分味道。
吴能是一个天生的布局者,开局能力非常强悍,棋子错落厚重,没有一分生涩,所以谈秦进入了一个非常复杂的棋局之中。如同谈秦在观察吴能,吴能也在观察谈秦。看上去吴能顺风顺水将棋局带到了现在这种局面,但是并不简单,谈秦警惕而小心,如今棋盘之中整体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有几处细节,却是隐藏不少的危险,虽然暂时看上去不会影响大局的展,但是他心中本能有种不舒服,犹如鱼刺梗在喉咙间,心情不是十分舒畅。
果然又下了几手,谈秦变幻手法,布子变得快而狠厉。却见谈秦逐步深入下三路,专门攻击黑子隐藏着的几处薄弱之地,攻势非常猛烈,而且角度刁钻,竟然不顾大盘的威势,疯狂掠夺边角利益。吴能一开始并不重视小角落的战斗,但是在几手之后,竟然现谈秦竟然将几处挖得深透,形成了星星之火燎原之势。
吴能没有办法,只能放弃布局,与谈秦开始纠缠角落里面的战斗。进入角落的战斗之后,吴能终于有点波动,主要原因是谈秦状若疯虎,招招杀气凌然,这让吴能一向厚重的棋风感到非常的吃力。谈秦白子翻飞,围杀劫掠,如同苍龙出海,在角落里面一路截杀,又过了数十手之后,竟然一路杀到了上三路,逼近了吴能的主力。
不过,此刻,谈秦却又是缓和了下来,因为吴能前期布局实在过于厚重,上三路,牢不可破,局势明朗,根本没有办法轻易动摇,谈秦只能在周围逡巡蚕食,不断地消耗吴能的铁桶阵。
而吴能显然更有谋算,一方面巩固优势兵力,另一方面开始在谈秦角落优势之处,设陷各种后手,防止谈秦在那处纠缠。
这一盘棋下了近一个多小时,棋局看来却是越来越不明朗。风水轮流转,当吴能通过数十个后手,将谈秦角落打开一个通道之时,让吴能很吃惊的是,谈秦竟然通过不断地游荡,在吴能开局布置的基石处,咬出了一个窟窿。
所谓角逐之后又是一番世界。风水轮流转,此后的数十手,谈秦进入了控盘状态,而吴能进入了角落之中。谈秦进入主战区之后,与吴能的风格完全不同,开始肆虐屠戮,根本不留后手,歇斯底里,完全将吴能的棋子逼出了势力范围。而吴能在角落里面也没有如同谈秦那般翻江倒海,而是平心静气,稳扎稳打,一方面消除谈秦在角落里面的力量,另一方面将下三路以及上三路留下来的一些线路练成一片,形成一种大势。
谈秦没有想到棋局竟然有这般变化,原本他以为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认为下三路已经变成了乱摊子,而吴能想要将那里理顺,恐怕也得百手之后,但是没有想到吴能经过三四十手,竟然将角落里面的关系完全理顺,同时通过这些棋子练成了一线,形成比之前期更加恢弘的气势,逼迫谈秦的上三路。
吴能对棋局的控制力是在太强,老辣而狠厉,看上去波澜不惊,但是却是在平和之中,另有西径之路,在几个轮回之后,巩固弱势成强势,这种内力非一般人能敌。
而吴能却是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因为之前谈秦的那几手破局,相当威猛,将他身上惊出了一声冷汗。吴能向来对自己的棋力还是很了解,谈秦下了几手之后,便能猜出谈秦的棋龄不会过三年,所以在布局之中稳打稳扎,很快将局面控制了下来。但是没有想到谈秦的乱战能力竟然非常厉害,就当自己信心满满准备收官的时候,却现谈秦异军突起,二三十手突围,竟然掀起了狂风暴雨,让他措手不及。而当他将墙角补齐的时候,却又现,主控棋盘的黑子已经失去了战力。这其中的跌宕起伏,事实上已经不是一盘棋,而是三四盘棋局。
都言,棋如人生。以吴能淡定的心境,在不到三四个小时里,竟然不由自主地经历了大起大落,又因为心中的一股卓然勇气,再度通过边角之战,威慑主控,这其中的滋味,让他感到了兴奋。
为何数千年来,文人雅士偏爱围棋,原因便是如此。通过棋局,可以经历各种各样的人生,通过人生的百变,从而可以增加阅历,净化灵魂。
吴能再次抬头望向谈秦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一股新的变化,原本他将谈秦看成一生的对手,但是此刻,他又想将谈秦看成一生的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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