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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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好快。转眼两个学期过去了,他顺利的送走了一届初三的学生。
“宋老师,上一段你干得不错。特别是学生的写作水平普遍提高了。”校长微笑着,看着坐在对面桌前的他,“本来,学校打算叫你继续担任初三毕业班的课程,但是,初一的班主任又没有合适的人选,所以……”校长停住话头,呷了口茶。
“怎么,真的要我当初一班主任?”宋来颇感意外的抬起头,看着校长那双闪动的眼睛。
“嗯!”校长肯定的点着头。”这,我考虑了很久,初一这步棋,只有你去走走了!”
宋来知道,初一是学校极为挠头的乱班。纪律差,学习成绩低,毛病多。就是上课,教室里也是嗡嗡营营,混乱不堪。每天,少则几名,多则十几名学生排着长队“鱼贯”进入办公室,今天的问题刚刚解决完,第二天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校长,教导主任也曾多次干预,也总不见效。
“接不接这个班?万一搞不好,怎么办?”宋来迟疑着。
“大胆去干吧!出了问题我负责。”校长看出了他的心思,鼓动着,眼里露出期待的光。
“那……好吧!既然领导信得过,我就试一试!”宋来笑着站起身来。
所不同的是,上课钟已经响过了,教室里还是烟尘四起,闹声不绝。宋来略一迟疑,还是信心十足地跨进了教室。
骤然间,教室里安静下来,宋来看到了一双双探询的眼睛。
“起立”,
“请坐下!”宋来庄重的点头致意。但并不急着讲课。
“果然不像样!”宋来不露声色的巡视着教室里的一切:桌椅七扭八歪,被搞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几何图形,有的还被卸掉了“大腿”,稍稍一动,就会发出“吱吱嘎嘎”的呻吟;再看学生们,有的发呆,有的倚墙斜坐。而更多的则是莫名其妙的喜形于色。而当他的目光扫向他们时,那窃窃私语,那张张笑脸,就全都条件反射般的忽然消失了。
宋来当然知道,这表面的顺从,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是新任班主任,并不等于真心的顺服。要达到那种境界,谈何容易!
“把桌椅重新摆好,靠墙的同学坐好!”宋来认识几个男生。那个身材不高、白净脸儿,大眼睛的是“小大人儿”,班长张海军,斜坐在右后排的大个子魏玉仁,还有“孙武空”杜晓更,郭军等八大“正规军”。此刻,他们也正按老师的要求,忙乱的摆正桌椅,然后,规规矩矩的坐了下来。
“同学们,我知道,咱班有不少同学很调皮,常进办公室,这不好!玩,我不反对,但要看在啥时候。每天课外活动,体育课,痛痛快快的玩,我也去!上课,可得象上课的样子!基础差,不要紧,实在不会,我可以给你补课。希望同学们努力!”宋来背剪双手,缓缓的从讲台的一端踱到另一端。忽的,他又转过身来,“同学们一定都知道,人们是怎样评价咱们班的,难道,同学们就不能以自己的行动,改变人们对初一班的看法?人,应该有志气……”
是学生给新老师留了“面子”,还是自己泰然自若,近乎冷峻的气度起了作用?当他念完学生花名册,他的脸色变得平和起来,从学生们响亮的答“到”声中,他听出了喜悦与期待,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是统帅“八军”的司令官了。在他的眼里,学生们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凭着对孩子们的爱,一定能教好他(她)们!
初一年级只有戴老师教数学和科学,一名体育老师既教初一又教初三,没有太多的师资,宋来除了教语文外,还要教历史、地理、音乐。
“辽阔草原翠绿山岗群群牛羊,阳光灿灿白云悠悠漫散在蓝天上……”宋来在领学生们唱歌。他的嗓音清亮,不跑调儿,学生们高兴极了。唱完了这首草原牧歌,又唱电影《微山湖》插曲,一堂课下来,学生们仍然意犹未尽。
“怎么样?”回到办公室,校长笑着问。
“还好!”宋来笑笑说。
两个星期过去,宋来渐渐熟悉了并喜欢上了这个班:调皮的杜军,倔强的郭江,爱出风头,看人脸色行事的的张秋欢……
王明立,喜欢看着老师笑,刘正柯,秦伟建,张胜勇……聪明的葛成,大脑袋关云来,还有……还有已显少女的美丽雏形的钟秀美,大眼睛王晓梅,高春英,王秀东,耿树霞,苗秀娥,钟建红……看得出,他们都喜欢他,喜欢听他的讲课,甚至喜欢看他写字的姿势。
课间,他在认真的批改杜军的作文,“……那草滩上的鸟奇怪极了,远远的看去,是一条线,只有走到近前才看到它的长长的腿和漂亮的羽毛,它是不轻易飞走的,常常围着一个地方起起落落。它是在看护它的窝。你悄悄的走近,仔细的寻找,就会发现它的絮满杂草的窝,窝里是几枚,十几枚光滑的鸟蛋……”呵!写得真好,有生活!宋来高兴的做着批语,打算在下次作文课上给孩子们讲一讲,并且找杜军聊一聊大草滩,聊一聊捉鸟,这些,也都是宋来没有经历过的。
“别说话了!”听见老有人在说话,正在黑板上写着板书《海滨仲夏夜》的宋来转过身来,教室里顿时安静下来。他又转身去写板书。
“X你妈!”
是大个子任平。他在初中一年级已经呆了三年了,成绩差还在其次,主要的是他不服管教,在这儿以前,几乎没有哪位老师没有被他气过,课讲不下去,教室乱成一团,而任平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他高出别的男生一头,他说一句话没有人敢不听。在学校如此,在农场更是横行霸道,因为打群架就进了三次派出所,教育一段时间后出来,不但不改,反而更不安分。这些情况在他刚刚接手这个班时,校长都已经和他粗略的介绍过,并要他小心点。他没有太在意。心想,毕竟是一个学生,能怎么样哪!可今天看来,这家伙真的不成样子。

“出去!”宋来怒从心头起,两三步就来到教室后排任平的座位前,一把抓起他,任平的板凳啪拉一声倒了,他没管,只是瞪圆了眼睛,一直把任平抓到教室前面,又啪的一掌,那大个子就应声摔倒在教室的门外了。
“你妈的你打我?”任平的野性出来了,迎着他扑过来。
“还敢骂?!”他气愤至极,几拳就把他揍进了办公室。
“你妈个X!”任平顺手抄起了一张椅子,抡起来,直向宋来当头砸来。宋来不干了,跨前一步,一巴掌把他打翻在地,狠狠的说,”撒野?我撒野的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哪!看我揍扁了你!”又是几拳下去,大个子哭出了声。
“好了宋老师”,老师们纷纷上前劝阻着气得脸色铁青的宋来,主任也顺势从地上拉起了任平。
“打我!你!你等着,我回家取刀杀了你!”
“好,去取吧!我等着你!放他走!”
“宋老师,这……”校长已经吓得嘴唇哆嗦起来,声音颤颤的说。
“放心,校长,我量他也没这个胆子!”
事有凑巧。今天恰好王哥请假回家办事儿了,两位女教师在他的宿舍站了一会,表示了一种紧张和一份担心,他会意的笑笑说没事儿。等她们嘱咐着要他关好门窗,走出了房间,宿舍里就只剩下了宋来一个人。宋来缓缓的在屋子里走动着,想起中学时学过的几套拳脚,拉开架式走了两个回合,又回到床边,找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放在枕头旁边,接着走到门边,但并不拉上门栓,只将门那么虚掩着,做完这些以后,他又和衣躺在床上,两手交叉背在脑后,眼睛望着房顶,静静的听着宿舍外的动静。
身在海湾,大海说远也远,说近也近。海边的夜风是那么的强劲有力,把阵阵轰鸣的海潮声清晰得送进人的耳鼓,而这种犹如千百辆火车在远处行驶的声音,若是在喧闹的白天是根本听不到的,这也许是因为夜晚人们停止了活动没有了嘈杂,所以海潮声才声声入耳。宿舍前十几米外的枸杞树和苇丛在海风的吹拂下也将沙儿——沙儿的微响融入了潮音的和弦,给空旷的荒原更加增添了几分恐怖和神秘的色彩。
门吱呀吱呀的微响着,宋来没有动。
他不知道自己为啥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没有一丝的恐惧。
不知啥时候,他竟然睡着了。
一夜无事。
“校长,我不能再要这个学生了!你要留他,我就不干了!”第二天早晨一上班,宋来就向校长摊牌了。
“宋老师,今天早晨任平的爸爸带着任平找到我家,当着我的面儿臭骂了他儿子一顿,说让他向老师赔礼道歉,并且保证以后好好做,不再违反纪律。任平也表示以后一定改过自新,让学校给他一次机会!宋老师啊,你看,是不是就给他一个机会?……你不知道,任平的爸爸是个好人,也是我多年的老朋友,就看我的情面,好吧?”
“可是有言在先,他如果再敢捣乱,我绝对不能要他!……”宋来说。
“好吧,那你先看他一段,好吗?”
“嗯!那就让它第二天再来上学吧!”宋来看到校长为难的样子,不忍心再说别的了。
“那好,那好!我这就去农场通知他爸爸”老校长高兴了。
“老师,有人在通向农场的半路上截住我,要,要和我亲嘴儿,差一点,他就把我的……”班里长得个子最高,最清秀的钟秀美哭着跑到他的跟前,说有一个男人要**她。
“你没事儿吧,那人在哪儿?”宋来急急的说着。
“在半路上,三十多岁,瘦脸,高个!我是趁他不注意冷不丁儿的跑出来的,我没事儿!”钟秀美已渐隆起的胸脯起伏着,两只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别哭!走,带我去看看!”宋来说着搬过宿舍里的自行车,飞身上去,叫钟秀美坐在自行车后座儿上,很劲一蹬脚踏板,一眨眼功夫就拐上了去海滨农场的大道。
“没有人!”钟秀美说的差点儿出事的地点正介于海滨农场和学校之间,路边是茂密的芦苇荡,在微风中起伏着。宋来找遍了这片芦苇荡,连一个鬼影也没有看到。于是,他安慰了钟秀美几句,要她以后小心,上学放学要搭伴同行,等等,钟秀美一一点头答应着。
秋末,孩子们看到住校的老师在为柴草犯愁,便主动参与了学校组织的拾柴活动。片片芦苇荡里,孩子们钻进钻出,拾来一背背干柴,红红的小脸上,个个都盛开着汗水凝成的灿烂的笑。
任平也在学生们当中,但看上去已经老实多了,不多言笑,也不说脏话了,只是他总是稍微远远的离开他一块距离,不敢直视他的锐利的目光。宋来微微冷笑了一下,反而劝着自己:”算了,毕竟是个孩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所以也就不再理会他了。
下午,小班长张海军带着几位男生来到海边的一处水沟——二排沟,从那远远的水沟儿里,捉来整整一盆活蹦乱跳的大鲫鱼,端到宋来的宿舍,说是要为老师“改善”一下生活。
宋来张罗着给女老师送过去了一半,又特意用塑料壶从不远的冉庄打来五斤散白酒,晚上,哥俩吃着鱼喝着酒有说有笑。又过了几天,杜晓更还从家里拿来几只刚刚煮熟的螃蟹。那蟹儿肥肥的,红红的,还热着哪,好鲜,好香……
就这样,宋来与孩子们逐渐建立起了一种亲情般的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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