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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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刚过,叶兰来到办公室。她在参加全市轻工系统迎新年演讲比赛中获得了二等奖,而她所用的演讲稿《风雨一肩挑》是宋来写的。
“宋来,去我家吃饭吧!”叶兰笑着,两只浅浅的酒窝在她好看的嘴角明显加深,一双杏眼水灵灵的眨动着,让人不忍心拒绝。
“别客气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去吧!不光请你,还有办公室主任老赵,姚师傅等几位车间主任!”
“这……”
“去吧,连认认我家!嘻嘻!老赵认识我家,叫他带你一块儿过去!”
“那好吧!”宋来笑着答应了。
中午,老赵和宋来走进了叶兰家。果然,几位车间主任早早的都到了,叶兰的爱人小齐也在。小齐是县里某中学的一名体育教师,性格开朗,对于叶兰请来的朋友热情欢迎不说,还亲自下厨忙活,叶兰给他打下手,配合默契,而大伙儿在屋里边说话边喝茶水,吃瓜子或者看电视,随便坐着。
随着阵阵呼呼的火苗声,铁勺与铁锅的清脆的撞击声以及不停的翻动锅里菜肴的声音,一道道冒着热气的炒菜摆上了桌子。
“天宇,帮妈妈摆摆凳子,”叶兰招呼着安静的站在一旁的男孩儿。男孩儿听话的接过妈妈拿过来的小圆凳儿,一个个摆在圆桌边。
“哦,天宇!名字真好!谁起的?”有人问道。
“他爸呗!人家是老师嘛!”叶兰说。
宋来转到厨房和小齐说话:”一天几节课啊?你们!”
“也就两三节!呵!”
“哦,很清闲啊!那平时还干点儿啥?我听说你还承包了学校的小卖部是吗?收入不错吧?”
“嗯,还中!一年下来能捞个三两万块钱!嗨,小打小闹,照人家有本事的没法比!”
“这已经不错了,你挣着工资,还开着买卖,我看你呀,得注意你的存折了!”
“啥存折?”
“存折多了,要经常拿出来晾晾啊!”
“看你说的,他哪儿有你说得那么本事!”叶兰笑着插话说。
“呵呵,”大家都开心的笑了。
菜上齐了。有各种炒菜,还有螃蟹、清蒸大虾、炒鱿鱼、酱炖鲈子鱼等海鲜摆了满满一桌。小齐拿上来两瓶本地产的精品益寿酒,开启了瓶盖,逐一给大家倒酒。老赵拿起面前的高脚酒杯说:“我喝不了白酒,给我来瓶啤酒吧!”小齐让了让,老赵执意不肯,小齐就拿过一瓶啤酒,给老赵斟满,然后端起酒杯说:“今天请大家来,一是增进了解,以后有事儿大家彼此多照应,二来也是感谢大伙儿对叶兰的关心和照顾!来,都在酒里了,我一大口,大家随意!”说完,一仰脖喝下去一大口,然后又劝大家吃菜。
“还有宋来!叶兰老说你是个才子!将来一定会出人头地!那次,叶兰受伤也多亏了你!来,我敬你!”
“都是应该的!再说也没帮上啥忙!”宋来脸色红润,不好意思的笑笑。他心想:当时在医务室看到叶兰的裸身和高耸的**还心里一颤呢!还有,叶兰对自己表现出来的明显的好感。要不是理智,真的和叶兰有了那种暧昧关系,那不仅毁了自己,也毁了叶兰的这个家啊!想到这,宋来一阵激动,他也端起酒杯,对小齐说:“今天真的很高兴!谢谢你们一家对我们的热情款待!来,让我们一齐敬你们全家事事顺心如意!”
“好,干杯!”大家纷纷站起身来。酒桌上,酒杯碰撞,碰出了清脆的声响,人们的脸上也都显出了兴奋的红光。宋来不经意的一眼瞥见叶兰的脸颊不知啥时候已经飞上了一抹红霞,使本来就秀丽的面容更增添了几分妩媚,娇羞动人了。宋来看着看着,不禁坏坏的一笑。
喝得太多了!到了要走的时候,除了老赵,别人喝得白酒平均都在半斤以上,另外还有三四瓶儿啤酒。主任们一个个跟主人告别,不仅跟小齐,还要跟叶兰。走几步就回头笑笑,又挥手说再见,如此反复数次,让左右邻居都笑个不停,而他们却已是浑然不觉。
来天龙厂的第二年,县里来了文件,要统一转一批县内合同制工人,条件是先交6000元钱。要是真的能“转工”,宋来的命运就会真的就被“定格”在天龙厂了,他浮萍般的临时工生涯也就会真正告一段落。他自己也觉得,能找到这样的一份儿工作已经是造化了,除此之外,还能有啥奇迹出现呢?!

他没钱。他知道自己这些年是怎样过的。所以,当厂长在动员临时工交钱转工时,他向特意提到他名字的厂长笑笑:“谢谢您,厂长,我为了念书,这几年一直是在金钱上投入的。我没钱。有很多事儿都是在条件不具备的情况下办成的。比如:房子是勉强盖的,院墙是勉强圈的,媳妇是勉强娶的(大家轰笑),有谁能够体会我内心的苦涩哪?!”
“厂长,不花钱能不能转工?”又一次,宋来找到厂长,直接地、谨慎地提及已经压在他心头很久的问题。“厂长,我是说……!”他看厂长纹丝未动,又将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不好办!再说,上面也没有具体规定啊!”厂长说。
“那于师傅哪?于师傅为啥转了合同制?他也是和我一样的身份啊!”
“你和他不一样!”厂长一脸的不悦,然后再无话说。
那一次,宋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尴尬地从厂长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的,心里充满了困惑。他终于明白自己初来天龙厂时焦虑和郁郁寡欢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临时工身份,因为自己的浮萍般的命运。那么,就这么等下去吗?他想起自己千辛万苦得来的大专文凭,想起自己在海滨中学时考取的教师合格证,心里涌起了一种难言的悲哀。
下班了,宋来心里空落落的,骑着自行车顺着宽阔的柏油路向西,一直到了被人们称为“吊桥”的地方。从宋来记事起,他已无数次来滦州城了,可他一次也没有见到过所谓“吊桥”的影子,也没有人向他介绍过曾经的吊桥到底是啥样子的,也许他们这代人,包括他的父辈也都没有见过。虽然有聪明的画家画出了当年滦州城高耸的城墙,宽宽的护城河,高高抬起的“吊桥”,可他们也未必真的见过,或许也是从他的爷爷,他爷爷的爷爷口中听来,然后经过“艺术加工”而成的。宋来想着“吊桥”的由来,觉得实在有趣,脸色渐渐舒展开来。他在这个路口转而向南,走到他常来的旧物市场。说是旧物市场,其实并没有像旧家具啊旧家用电器啊之类的东西,只有那些古玩玉器铜钱银元古书字画粮票布票之类,还有诸如佛像佛珠观音菩萨之类,这些都是宋来最感兴趣的。这个市场这里人不是很多,大多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或者中年人,而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却没有几个。偶尔来几个小青年从南到北,从北到南的拿拿这个摸摸那个的说说这个多儿钱,那个多儿钱,然后嘻嘻哈哈的笑着走了。而宋来不是。他是真的喜欢!他有时想,要是有钱,把自己喜欢的古玩都买回家把玩欣赏不为做买卖挣钱也好啊!只是啥时候能到那种境界呀!
宋来选了几件小的铜钱古币和一对儿鹅黄色的乾坤球,继续往前走着。忽然,他在一位仙风道古下颌长着一绺花白长髯的老人摊位前停下来,他看见老人的玉器铜钱银元古书佛珠之间,有一面铜镜。那面青铜镜面看上去并不怎么起眼儿,镜的边缘是一对儿龙凤环抱的样子,那龙凤虽然做工精细,但已是锈迹斑斑色彩暗淡,那铜镜的镜面也粘满了灰尘,不能反射出亮光了。
“老伯,这铜镜,多少钱?”宋来抑制住自己的心跳,语调淡然的问。
“这个吗?五十元!”
“少点儿中不?我没那么多钱!”
“哦!”老伯抬眼看了看宋来,“真想要,四十元,拿去吧!”
“谢谢老伯!”宋来掏出身上仅有的四十元钱,交给老伯,拿上铜镜,飞快的骑车回家。他要回去让爸爸看看这铜镜是不是他最想要的那块!
“爸,您看,”宋来拿出铜镜,放在桌上让爸爸看。宋錫的眼睛直了,双手颤抖着抚摸着铜镜,从上到下,从正面到反面。过了一会儿,一行热泪顺着宋錫沧桑的脸颊流了下来。
“是!儿子!是咱家的那块传家宝哇!”
“爸!”宋来看着宋錫的泪眼,顿时泪流满面。
哭够了,爷俩儿又笑,情不自禁。他们先用水洗去铜镜表面的浮尘,又用柔软的布料擦净,再看那对儿龙凤,光芒闪烁栩栩如生;镜面灰尘除尽,拿起一照,人人形象鲜明,毛发皆现。宝物失而复得,历经二十四年之久。看过赏过之后,爷俩又将铜镜用几层塑料层层包裹藏起,准备将来献给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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