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沧浪,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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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大不留意间,身后已是站立几人。引头中年这位,一身闲散贵气逼人,自是此间主人沧浪伯王宣临。身边所陪却非别人,正是昆山秦松秦大爷。这左右再有相伴,除去一个蛮汉秦大郎,更有一位妙龄小姐,乌云鬟髻蛾眉朱唇,团扇粉裙袅袅姿态,端的大家闺秀气度。
“啊,啊,这园子苏舜钦实是只花了四万贯钱购得的。”
蓦然相对红颜,年少青春何其局促,眼见你个女子面熟陌生,却个一时心中莫辨,小乌秀才语声结愣。
他个秀才一时傻怔,眼瞪瞪只管瞅你好看,那小姐却也有些脸红,闪闪眼波微微笑,转与沧浪伯说话:
“王大爷,人家买这园子只要四万贯钱,你个当初买来却是多花了不少银子吧?”
“是啊,是啊,便是你家的南园几多价,我家这园子也得几多价来。”
真财主不屑论金银,那沧浪伯哈哈笑声,直将你鼓楼秦家个南园相提并论。
“啊呀呀,王兄啊,你这可是话说客气了,便是我家个破园子,怎个能与你这天下名园相比来?”
那秦松秦大爷虽说年长些,在个沧浪伯面前却是不敢充大,话说便是谦恭,转而再个团团一施礼,对个女儿吩咐道:
“红骄啊,还不见过几位恩公说。”
“红骄见过居五爷,神医居先生。”
娇面羞答答,人家小姐一一万福下,依此转向你个小秀才,竟是分外粉面红霞:
“还有,还有小乌先生。”
去下男儿袍,换上女儿装,竟个叫人当面不敢识,亭中几位方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娇俏小姐,便是日里见识过的秦红骄啊。
“啊,啊,这便有礼,这便有礼。”
张口结舌最是小乌秀才,午间义聚堂上,你个男装黑面大为两样,及到后来秦红骄受伤出血,自己为她敷药包扎,也未分外觉出有甚异样。现今她个一刹改颜色,陡换做雪颈粉颜,顾盼含情女儿样,岂非云泥两重天?
“居五爷,我便实话与你们说了吧,今朝这酒啊,原也不是我来请。我便是借得锅灶与人办酒席,不过个从中帮闲的,真正个东啊,还是人家秦爷。他们父女便是一心感激上,无论如何都要当面作谢来,我便央着作个顺水人情,既有得**之美,又有得口福之美,两全其美岂有不美?我何乐不为?”
这沧浪伯嘻笑无忌,一番有趣话说下,实有几分他老子老皇舅作派。
“是啊,是啊,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恩不报却个为小人。秦某一向来与诸位非亲非故,这些时日样样种种,却蒙你家多多相帮援手,秦松与着小女实实感怀至深则个。这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昼间便有设想有请诸位谢宴则个,便是时有不巧作罢了。不过我与小女心中总个难以为情,便相请着沧浪伯从中结缘,到这沧浪亭上一聚。”
秦大爷一通解说,又个团团谢意。
“啊,啊,秦爷真个客气了,真个客气了。”
这陌陌乎被请来吃酒,一直不甚明白就里,居五爷小居先生至此方悟,原来这秦松难攀你家交情,便是攀去沧浪伯的交情。这秦松与着沧浪伯,总也一直买卖生意交情,他与你交情,你与我交情,如此交情搭交情,就个交情到一处吃酒来。
“居五爷啊,乐堂个小时便有与我个道伴来,这一晃好十来年他个已成了神医,今朝却个难得又可见上面。还有这位小乌秀才,少年英雄可敬可佩,我个见到识到便是大欢喜。所以今朝个吃酒啊,你们这便得有醉无归,夜来醉了都个留宿我家便是,我们这便啊,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好好醉它个一场便无罢休。”

朝日乐相乐,酣饮不知醉,这沧浪伯从来也个贪杯之人。
“好,便个老规矩,我们有醉无归。”
如今足斟酌,且用慰迟暮,居五爷自也性情中人。
“小爷叔啊,这便真个巧了,我们才从无锡带了几坛惠泉酒来,这便也想着给您带了两坛过来,我们今晚上正可喝它了的。”
道是佳酿送酒客,小居先生美意。
“好啊,好啊,这无锡惠泉酒最是爽口了。”
这好酒若知己,沧浪伯连连称好,又个道:
“不过着么,这爽口之余还得娱目悦耳,今朝啊,他家秦爷除去备下美味佳肴,还个专门弄几出戏来瞧。你们可要晓得哦,这秦爷啊,便是自己家里调教出个戏班子,有得一出演没得一出演的,平常间花钱还买不到个饱眼福。今朝便是一心谢着你几位大贵客,让我也个捎带沾了光,又可一睹他家十二郎的风采。”
“是,今朝便是我秦大郎,带着底下十一位兄弟,要好好个为几位爷做几出戏来,你们这就等着好瞧吧。”
一边秦大郎就个拍胸保证,他个总也感恩戴德,竭力想要报答则个。
“居五爷,乐堂老弟,你们这便看不出吧?他个秦大郎三刀六洞与人博命,削个手指也当无事,人家多也想他只是个亡命之徒,与人争凶斗狠货色。却不想他戏妆一扮,唱念做打实是个好角来,你们这便等着吧,夜来看他登台,真个有你们的好瞧来。”
买卖生意交得人,同嗜共好方才交得情,这沧浪伯与你个秦老爷,戏曲之交总也胜过钱财之交,算得平生不遇之知己。
“哎,秦大郎,你个真个好么?便是腰眼里伤裂了,手指才个又伤了,夜里真个再要做戏来,倒也吃得消么?”
这小乌秀才总也心中怀仁,设想着你个秦大郎好坏吃痛。
“小乌先生,你便放心好了,我个秦大郎这点小伤小痛,总也大关不着做戏来的。”
谢着你个大关心,秦大郎英雄总也硬充得。
这夜暇爽风之间,沧浪亭头一立,沧浪伯与个秀才闲话:
“哎,小乌兄弟,你便看这秦大郎了得吧?枪来刺肉,刀来砍头,总也无有他个怕的。不止他个秦大郎,他底下还有个秦二郎秦三郎秦四郎,一直到得个十二郎,个个都是铜头铁颈根,杀人拼命无有他们怕的。这十二郎果真都个厉害吧?”
“是,是厉害的很。”
小乌秀才心服口服,连连来称是。
“不过着么,你却有所不知,他个十二郎厉害厉害,总也有个人比着他们还要厉害呢,小乌兄弟,你可知她是何人来?”
那沧浪伯王老爷却个话风一转,眼睛直瞟去边上。
“是么?还要厉害?他是何人来?”
小乌秀才却是不明就里。
“她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小乌兄弟,你便从未听说么?这昆山鼓楼秦家啊,家里总出了十二郎,这上面更有个大小姐,专门能够管束着这十二郎,这便是大大出了名的,江湖上都有人送雅号,叫做郎上郎。”
有心拿你秦家大小姐,去逗他个书生乌秀才,沧浪伯便是嘿嘿坏笑。
“王大爷,我这可无有犯着你啊,如何就拿我说笑来?”
那秦红骄虽说真正郎上郎,毕竟她个闺羞也,话中带嗔赧赧脸色,分外要个偷瞟秀才反应。
哦,她个便有叫做郎上郎么?如此说来倒也合着她个脾气的,回想起白天香堂情形,她个动辄怒气出口伤人,原也十分大小姐霸道,小乌秀才与着偷眼相对,不觉乐意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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