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沧浪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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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锦带挂吴钩,
铁马西风塞草秋;
全凭匣中三尺剑,
坐中往往觅封侯。”
这锣鼓重打换新戏,上台之人却是前戏旧人物,被人割袍断义的徐茂公,前一场中相助李家争天下,后一场又个帮替唐朝征高丽,同人不同事,同样阵前拜为军师。
“……,
姜太公渭河边垂钓,
伍员在丹阳县吹箫。
待进来眼前有八荒荆棘,
待退来脑后有万丈波涛。
我如今修不成活计,
垒不就窝巢。
每日家苦淹淹守定这座大黄庄,
空着我便眼巴巴盼不到长安道。
我不能够奋青云雕鹗,
我倒不如那傲夏日鹪鹩。”
几拨人物来去转场之间,便是英姿飒爽主角登场,混江龙一气唱来,慨然而叹:
“薛仁贵也,几时是你那发达的时节也呵。”
“哈呀呀,这便不是红骄么?她怎就会反串薛仁贵来?”
韵味俱足雌音雄调,你个秦家大小姐居然也来粉墨登场,别人都是眼明耳尖,偏个沧浪伯更兼嘴快,指点着台上直鼓掌。
“这丫头啊,便是一心想讨你王大爷个乐呢。”
秦松便是起身举盅,四座一一恭敬请酒下:
“也是代着她这个爹爹,大大谢着居五爷居先生日间的医治之德,还有小乌先生的解围之恩。”
“啊呀呀,秦爷真个客气了,这助难救急原也我等医家本份,算不得什么,算不得什么。”
众人相敬客套,又次推杯换盏一番,小乌秀才酒水无意,稍事浅盅下,便是目不转睛盯住看戏。
“空着我每夜思量计万条,
闲遥遥的何日了。
看别人卧重裀食列鼎喜任消,
一会家我运不行似吃着**药,
一会家我志不成似吃着无心草。
圣人道:贫不忧,富不骄。
我这里怨天公安排得我便无着落,
困蛰龙久隐在草团瓢。”
这秦红骄不愧为郎上郎,从小着也个家戏班子泡大的,扮妆做戏象模象样,举手投足活灵活现,俨然女中丈夫豪杰气:
“几时能够宫殿风微燕雀高,
我这里便量也波度,
不由我心内焦,
则我那上天梯若还寻觅着。
龙能够致雨风,
虎能够奋牙爪,
将我这平生志须应了。”
雌中雄,刚中柔,芳容俏亮相,秦红骄媚眼带勾,一顾一盼尽扎人,小乌秀才只觉个心头麻上麻下,一劲儿酥着软,却又分外个念头想:她个臂上受着伤的,千万莫要使力过了,再个迸血出。
又个一番人来人往,便个绛州招兵,薛仁贵揭黄榜,一旦开弓显身手,立马前敌拜将。
“……大小三军,听吾将令。三通鼓罢,拔寨起营。到来日忙擂破鼓,急筛歪锣,聚豆腐军一万,奶奶军八千。人人英雄,吃饭处拚命当前;个个猥慵,都在帐房里打盹。俺这里大旗头,小旗头,偏能吃饭;放下箸,撇下碗,肚里又饥;张瘸子,李瘸子,忙轮粗拐;常秃厮,王秃厮,头似盐梅;宋长官,刘长官,偷人家猫狗;小贾儿,小魏儿,抢人家肥鸡。”
这正戏之中,必定要个歪角才得闹热,总管张士贵滑稽念唱,偏个装好汉充先锋:
“到晚夕下寨安营,到来日看俺相持。俺见他来,唬的俺一齐落马,唬的俺丢了箭,撇了甲,掉了头盔。他那里雄赳赳,气昂昂,个个都是好汉。我领着些无鼻子,少耳朵,驼着腰,瘸着腿,都是些鹰嘴刺梨。”
“昨夜西风透锦袍,
将军呵手拈弓鞘;
休言个载寒窗苦,
不比征夫半日劳。”
两军对阵反角登场,人高马大自然秦大郎,才刚汉英雄,转眼番兵将,虎啸豹吼自报家门:
“某乃大汉高丽国人氏,姓盖名苏文,官封摩利支。凡为将者,要知天文,晓地理,观气色,辨风云。某文通三略法,武解六韬书。三略者,一曰天略,二曰地略,三日人略;六韬者,一文韬,二武韬,三龙韬,四虎韬,五豹韬,六犬韬。此乃是黄公三略法,吕望六韬书。俺军中有七要,是那七要?一要仁,二要信,三要赏,四要罚,五要谋,六要勇,七要变。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现在海东有一十六国,与大唐年年进奉,累岁称臣。惟有俺高丽,不顺大唐。某脊背上有五口飞刀,三口得用;百步之外,能取上将首级。久镇在鸭绿江白额坡前,将各处进奉,都邀截了。下将战书去,单搦大唐名出马。听知总管张士贵,领兵前来,要与某拒敌。量他到的那里,某则今日点就三军,张士贵相持,走一遭去。
大小三军,听吾将令。到来日甲马不得驰骤,全鼓不得乱鸣,不许交头接耳,不得语笑喧呼,但违令必当斩首。到来日都要擐甲与披袍。兵士列枪刀。风卷龙蛇影,杂彩绣旗摇。南山射猛虎,北海斩长蛟。逢山须开道,遇水要叠桥。人人施勇猛,个个显英豪。一个个头顶金盔腕悬鞭,驱兵领将数十员。拿住总管张士贵,放心血溅东南半壁天。”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豆腐军遇着虎狼师,岂有一战不败之理,那摩利支自称人爹爹,这张士贵更愿为孙子,虚晃一招屁溜而逃。
这一将不敌一将更上,只见秦红骄更着戎装,白袍白甲素银盔,马骑西海雪麟儿,人若天王玉戟枝,一提丈二方天画杆戟,高声便断喝:
“来者何人?”
摩利支反问:
“你来者何人?”
“某乃大唐大将薛仁贵是也。”
薛仁贵话说邀战:
“你敢相持么?”
“薛仁贵,有张士贵被我败了,量你到的那里?”
秦大郎演到此处,便是哇呀呀暴叫:
“与我操鼓来。”
秦红骄只是冷笑:
“那厮便耀武扬威说大言,
怎敢今番夺众权?”
“我飞刀起。”
大郎冷个不防发飞刀。
“箭对了。”
红骄眼急手快反射一箭,箭刀正对消。
“飞刀起。”
大郎又发一刀。
“箭对了。”
红骄又对一箭。
“飞刀起。”
秦大郎更发一刀。
“咄。”
这做戏照本做,原是摩利支连发三刀,薛仁贵连对三箭,戏到此处正**,不想那秦红骄一声娇喝,却个灵机改词道:
“三少爷,你且休要两面三刀。看我个小梅花手姑奶奶如何收拾你,吃针吧。”
单手一扬假意发针,秦大郎自当做戏做足,“啊呀”一声捂脸面,拨马而走惨叫连连:
“好生厉害个梅花手,好生厉害个梅花针,我个史三少便得成了麻面,哭爹喊娘家去了罢。”
“哈哈哈,这一出飞刀对箭改做了飞刀对针,红骄大郎啊,你们这一出改得可是新意啊,亏着你们想得出来,喔哟哟,实在是好笑死我了,实在是好笑死我了。”
日间香堂情形,沧浪伯虽未亲见,却也耳闻详细,眼见你个改戏一出,不觉爆笑出泪来。
“红骄啊,你个又是瞎弄来,这又何必呢?”
秦大爷虽也嘴角乐意,却也不愿太过笑欢了。
“这便不正是么?那史三少死滥人瞎出刀箭,活该他家师母替着教训了的。”
秦红骄便索性出了戏,对着堂上娇嗔话,粉脸扑扑分外仪态,小乌秀才不觉又看呆,心中暗念道:
“这正戏题目为薛仁贵跨海征东,正名叫做摩利支飞刀对箭,今朝一出正好改个名来,当叫做为梅花手闯堂救夫,史三少飞刀对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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