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大狱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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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深院大户,鼓楼秦家屋宅连片,昆山城人有称“秦半街”,临街店铺背河园,这园便叫做南园。这财主豪门,自来所忌最是强盗劫匪,故此越富越垒壁,银多墙亦高,鼓楼秦家更是团团建筑,门禁防护煞是森严。
人声渐息虫只更鸣,这夜到不早不迟时分,秦家后园河里多也歇桨,所经船只已是寥落,月色墙影阴幽十分,天黑便是人迹罕至的了。天明人世界,天阴鬼世界,果然鬼鬼祟祟出有两影,东张西望四下无人,便在秦家对岸码头立定。
“小官,你便学我,跳过河去。”
这一男一女自然非是两鬼,却为秦红骄与着乌小官,只见大小姐手持一根老长毛竹竿,使力往着河心里一戳,一撑之下双脚蹬,借势就个飞跃过河去,竟个稳稳落定在对河码头上,回手就将竹竿重抛回,压低声来唤:
“你便也过来。”
“喔。”
才刚兜兜转转近半城,先寻去个野竹林所在,秦红骄短刀相斫,特为取着根大毛竹,小官这才明白了,你个一番工夫用意所在,原来为着借竿过河啊,二话不说照势依样,他个也是一撑飞身过。
人家私码头,石条叠垒有限块所在,两人站着都个嫌挤身,且只得一小门出入,自然无时不锁闭,轻易上不开启,秦红骄门板贴耳一阵听,又拉过小官细听下:
“你个仔细听听,里面可有人否?”
“好似没个人声音。”
这门厚撑闩严,推来竟个纹丝不动,再看两向陡高墙,除去这块码头有突出,其余便是就水垒基直起墙,你个即便想攀墙,也无立足起势之地,乌小官不禁大疑惑:
“我们便怎个入里去?”
“我便有办法。”
秦红骄闲话少说,取过竹竿便下码头一侧水中探,三两下就找准个位置,竹竿一杵靠墙立,竟然就能够稳稳当,随后解释来:
“你却不知,从前大郎他们关在园子里学戏,想着夜来翻墙出来上城里玩,便使得这法子。里面拿根竹竿顺着山墙上得檐,再将竹竿抽来外面使,顺着竹竿下来墙,我便也随着大郎他们跑出来不少回呢。”
如今二八小姐端端样,早个一二年,秦大小姐还个小子样,无避无忌野惯的,乌小官听来你家事迹,有种不服也得服。不过一根单杆立靠攀,有它个稳当不稳当?你个伸手试摇下,不觉又新奇:
“哎,如何底下好似有限制,竹竿竟也立得稳的?”
“嘿,你就不知它个奥妙了吧?这也便是大郎个鬼聪明,有次偷着了个家里舂米的石臼来,有意沉到这码头边上,以后翻墙竹竿一戳一个稳,实是好处着呢。”
张良计过墙梯,想来大小姐从前翻墙大乐趣,秦红骄再不怠慢,一声吩咐下:
“你便帮我扶着点竹竿,还是我个先爬上去。”
“喔,你便小心了。”
秦红骄双手把竿,双脚一蹬就攀去,乌小官一手帮把持,脑子里分外念头,顺手帮个大小姐一托臀,娇娇身姿遂借力,腾云驾雾就上得半空。秀才小小诡计但得逞,心狂跳人暗喜,女儿家**端的肉感,手心触软麻酥酥,不烫也个**辣。
眼见你个猴子敏捷上去墙,乌小官至此又恍悟,你根竹竿便是一举两用途,顺竿爬墙又一利。园墙高高三丈足,竹篙长长三丈余,由粗攀细直上梢,秦红骄单手一搭攀到檐,顺势落到墙头上,弯身再是朝下喂:
“你上来,我会帮你扶住杆。”
“喔。”
你个爬高赛猢狲,我个攀杆也不输狸猫,乡下野孩子,下河上树从小惯,乌小官更兼两手好气力,左右替手几大把,已然上到墙头去,秦红骄一把将着背拽上。处高遍望低,墙内情形尽收眼底,这园便叫做南园,园中一池便叫做南池,池上一亭便叫做南亭,小官不觉叹:

“你家个园子也好大来,不输他家沧浪亭的。”
“嗯,这便将竹竿抽上来吧。”
秦小姐无心多感慨,忙着将竹竿换面支,这墙外无判断,墙内进门一遮廊,竹竿靠住便稳当:
“你仔细看着有无人来,我便先下去了。”
爬竿为难滑竿易,两人随即顺溜下,早也落回平地上,弯腰伏低悄没声,秦红骄遂将竹竿放倒下,墙根一横无人觉:
“走,你便跟着我,小心出动静。”
也个真水假山好叠翠,也个曲栏回廊蜿融通,秦家南园与着沧浪亭大同小异,也多顺坡建舍临水起轩,曲曲弯弯暗落多,两人随藏随进,不多时已至那厢灯火所在。
“看来这人多半关在此处了。”
便是日间已有打听着,那秦松与着几房太太奶奶,人家正经犯眷早也关去县牢里,便是管事掌柜什么的,十二郎中的好几郎,也个一并锁了去。家中所剩随从杂工老妈子丫头几十口,便是一律拘在个南园里,秦红骄这一打眼看,顶数东厢的看戏厅灯火出人声,估计多半将人关在此。
“小心了,你看那屋里是否就是差人看守的?”
几处灯火光,又顶数东厢边头一间最亮堂,堂间有人和笑连声,便不是吃官家饭的,不会如此嚣张。
“我便不知排风是否也关在此了,若个寻到她便好。”
秦红骄此来一为探究竟,二来便为找她个贴身丫头来,这大小姐自小行事大异常,便是替个伴房丫环起名字,直照着说书里杨门女将个烧火丫头杨排风来安。这秦排风有无杨排风的烧火棍本事却难说,乌小官在个苏州沧浪亭翠玲珑总也有过一面缘,后来便是秦大小姐嫌着有碍她与秀才好相处,不欲随船贴身带,只遣着她跟从老爷回昆山来。
“哎,那向啥所在?便是你家灶间么?怎个这般夜来还有人炒菜来?”
内园一弄直通出,便是一处下房所在,其间柴房厨下,隐约便闻得柴草烟火味,有人炒锅忙夜作。
“我们过去瞧下来。”
照旧是隐墙贴壁暗处走,两人前后摸过去,凑到近处更闻油香味,才刚酒饮一半饭未下肚,加之一路奔程消耗下,如此一促顿觉饥肠闹。
“仔细,有人来了。”
一弄未走进,一廊脚步出,细看便是两个差役官样人,腰刀悬悬霸王步,一路摇摆走将来,一路高嚷骂骂咧:
“这便摊着个倒霉差使来,日里抄家摸银子轮不上,却派着夜来看更守死人头,这便吃个夜酒都无安生的,催个酒菜还要劳动老子跑趟路,真个是当差不作头,尽着叫人差。”
“这上面的大大小小,办趟差事好利头,又摸金子又摸银的,顺带人家个太太奶奶有着香油揩,我们这啊,也就白得些个吃喝油水,捞不着口袋落实惠,捞得些口腹实惠吧。”
那另一位听来便是贪馋色,分外口水啧啧道:
“这太太奶奶个裙边角便是摸不着,她个奶婆子丫头个花露水,我们总也可设法揩揩来。你瞧才刚端菜个丫头,倒也有得几分姿色的,说是便是那郎上郎的贴身丫头呢,我们便她个秦大小姐无缘福,戏戏她个伴房丫头总也不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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