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劫牢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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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湖海自通流,松江劳鬼头遭人割头,日晟行张大少遇刺身亡,苏州辛歪头惊吓而死,殊途同归死人消息,四州八县传言纷起,更兼添油加醋人心惶惶。一边杀人事频传,一边遭殃事层出,运河之上大不安生,无锡码头烧了两船丝货,丹阳码头又沉了几艘盐船,死人伤人自也不在话下。船帮相斗打打杀杀,与民无争事不关己,谁知一夜又传坏消息,海外再有倭贼来袭,数百人众居然直逼宁波府,气焰嚣张无以复加,劫掠几县自行遁去。太仓镇海卫,松江金山卫,杭州海宁卫,三卫合力围剿无果,只余一片烧杀抢掠,百姓死伤不计其数。内忧外患多事之秋,吴越之地人心浮动,好在西边落雨东边阳,这娄江昆山城自保一境平定,他人瓦霜不关己,日常照旧太平安逸。
昏昏夕照尘尘风,这夜随之黑暮,昆山北市河静流暗淌,一条篷船橹摇“咿嘎”,缓势靠定县衙码头。
“这是谁家之船?竟敢瞎靠上县衙禁地?便是吃爆了胆子瞎了眼。”
县门谯楼之上自有值夜了望的,底下船来情形一目了然,高处斥骂连声下。
“啊,是哪位爷守着夜呢?我这便是莼菜桥酒馆的孔掌柜啊,挨着今朝又来给秦爷送席来了。”
仰头相答的自是孔邻玄孔掌柜,与他摇船的伙计,正是他个儿子小呈。
“喔,原来是孔掌柜啊,这便怎么说?不是才刚黄昏上望江楼已个送来席了么?你个怎个还送来?便是送重了的吧?”
有得席吃香油嘴,楼上那人立马转语气,不过实也疑惑了的。
“啊,应该是望江楼先有送了吧,我个便是沧浪伯又专门派人吩咐下,说着今朝正逢中元节,恐怕着出鬼大不利,让着晚间再送些酒菜来,好让秦爷他们早些个祭祭天斋斋地,大吉大利保得些平安则个。”
孔掌柜一番好说明,跟着挑担上码头。
“喔,我说怎个会,这夜来还个送吃喝,便是鬼节分外的,这沧浪伯却也好心想,不过他说得也是,如今着秦松秦老爷诸事大不利,挨到个出鬼的日子,倒是应该神神鬼鬼好生个斋斋来。”
那望警的早也失了警惕,朝向院中呼喊声:
“一个个都还未睏死过去啊,这便快些给人开门来,你个又有得好食胀了。”
一席未消一席又上,院中几人实还醉意呢,但听得更有续杯来,个个随之兴头起,要紧个下闩启门,将着父子二挑让进了。
“新插杨柳容易倒,
少年寡妇无依靠,
三岁孩童无有亲爷叫,
千斤个重担么啥人挑?”
忠廉牌坊偏门进,更着再入谯楼县门,其后便是仪门堂,哼哼呀呀小寡妇上坟调,外院衙役自引着担头上南监,门头敲开又是一番问:
“不是黄昏已经送了席么?怎个现在又送来?”
“这便不是鬼节怕出鬼么,沧浪伯额外奉送一席斋鬼来的。”
不用你孔掌柜费口舌,外间衙役先个来替着答了。
“人不斋斋斋鬼来?这倒也是,便个好好个活人啊,在个黑牢里天日不见的关,早早晚晚变个活鬼来。”
监内的军官呆来时久,早也与着本地牢子狱卒厮混同气,送上门好处岂有推辞之理,一边着戏流闲说,一边着启开监门让挑进。
“啊,你个担里便无有什么违禁吧?与着牢犯私夹带什么的。”
虽说已个近墨者黑,镇海卫终究军纪十分,手中拿鞭一止,照例要验看你个笼龛。
“爷,这便还是上回一般的酒菜,我个与你一一过目便是。”
那孔掌柜却也规矩,赶紧将着担头重搁下,一番个端龛掀盖。

“好啦,好啦,这便查验过了并无夹带,你个随我进去便是。”
如此打草不惊蛇,那军官终也疲沓,手鞭一挥不耐烦,引着你便是挑担入。
“触他娘的,这一席送罢又一席,这便什么鬼日子?秦松老儿有好无好,便个有得吃来鬼饱了的。”
你个酒菜挑担入,外监之人难免不惊动,有福闻香无福吃香,骂骂咧咧势必起。
“什么鬼日子?七月十五出鬼日子,还是一命不如一命道理,人家便是吃个鬼饱,你个顶多空说两句鬼话便了。”
有人是做鬼想不穿,有人是想穿了做鬼,无论鬼不鬼的,都个住着个鬼牢里,鬼闲了鬼言鬼语乱几句话罢了。
“秦六郎,这便又有你家个好吃来了,快些死过来接了。”
外监入里是内监,一道铁门直喊进,那秦六郎屁颠颠就个跑将来,将着你个孔掌柜一眼辨识,话说也惊异:
“啊呀呀,便是孔掌柜啊,你个这般夜了怎个还送吃来?”
“有得送吃还无好?屁话少说来,快些将担挑去换出来,省得晚了老子还要陪你班瞎熬夜。”
监门未打开,天井之中先换席,望江楼的残杯剩碗归边去,孔掌柜家的小菜美酒更布上,这位军官爷大喇喇坐上朝南位。
“今朝挨着鬼节,沧浪伯特备孝敬秦老爷的,斋斋鬼神否极泰来,总个大吉大利。”
有说无说话两声,孔掌柜很是记着牢中禁忌,交过担头便是无话说。
“喔,这便多谢孔掌柜,你便稍侯下,我个马上与你换担出来。”
接过担头搁肩挑,便是起身个刹那,六郎直觉着这担竟个沉来?一失之下忙稳住,轻轻爽爽挑入去。
扁担硬,挑头重,秦六郎走去就琢磨,这笼龛里会得装着如何的实货来?未个进里就个喊:
“老爷,这便莼菜桥的孔掌柜又有送席来了。”
“啊,是么?是孔掌柜么?”
半饥肚,半饱酒,秦老爷正得入夜萎靡,猛听又有送席到,不禁个跃身而起。
“是,是孔掌柜。”
秦六郎担子下肩倍轻松。
“你个快些找看,他个有无带东西。”
前番一首藏诗传噩耗,秦松便是轰然打击,这几日饭菜少食酒水多饮,大为颓废精神,此时却个重抖擞。
“老爷,今朝这担我挑着恁个沉法,不知是何古怪来。”
六郎也直是纳闷呢,要紧个开笼掇龛探究竟,大笼装小龛,一笼叠一笼,底下更是一大龛,才要伸手去探取,那盖头竟着自行顶开来,听得有人出声:
“六哥,这便是我在里面。”
“啊,九郎。”
莫非真个鬼节活见鬼,六郎揉揉眼睛不相信,在个小小龛盒之中,抱头裹腿团盘身,居然藏得下一个人,不是九郎是谁人?
“六哥,是我九郎。”
腾出一只手,抽起一条腿,脑袋即刻活,随之肩身脱自由,**连带后脚拱,整个大变活人九猴子。
“九郎,是九郎,你个怎会进来了呢?”
眼见你家个九猴子,秦松不禁大喜过望。
“老爷啊,便是大少爷叫着阴房害了,我个侥幸逃了一条命,才个又可见到老爷的呀。”
话未说,声先噎,九猴子人矮身小,周身骨一收肉一挤,扁侧着就钻过木栅入监仓,一头拜倒哭:
“我们这便已经开始替着大少爷报仇了,我与着师傅杀了那日晟行的张大少,把个辛歪头也个活活吓死了,那劳鬼头也被人割了头,今朝便是史大帮主策划下,就个来搭救老爷出去呢。”
“啊?是么?便是史帮主设法来救么?”
东也个死,西也个杀的,秦大爷一时头里糊,早也热泪盈眶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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