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九州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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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能?哪能?”
一招既失,一招更失,鸟津矢信尽枉然,日本第一失意者。
“大人,物归原主。”
李泰佑大大有礼,几句诗吟稳下心气,双手捧剑原物奉还。
“啊,多谢,多谢。”
败军之将面上无光,鸟津矢信耻辱难当,双手来接刀,竟个羞于与你对视,眼睛红红已然热泪。
一为日本第一剑客,一为中国无名儒生,两者意外对决,全然意想不到结果,但当输赢一目了然,周围观众俱也惊傻,“死过矣”忘了喊出,“王者”之誉也噤声不尊。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哪,可怜我辈不过为井底之蛙,什么日本第一,实为夜郎自大,可怜可叹,可惜可恨,我个白活之人生。”
如此喃喃自语罢了,鸟津矢信从旁拾起他把长剑,插回腰间抖袖整衫,自行归息整容一番,转而朝向李泰佑深深一躬,以示他个十分之拜服则个:
“多谢君子手下留情,我个深为感激。”
前者看他授意伤人,鞑靼力士直要了人家性命,自己便是义愤填膺,方才出头予以教训。谁知这日本武士胜则凌人,一旦败下便成孙子鸟样,悲戚哀容再无半点霸道之气,叫人瞧来竟又奴相真个。前者看着恨来牙痒当杀之,后者看着顿感同情可怜之,李泰佑本也一介书生,你便无礼我还礼到,你既礼来我更礼还:
“大人,便是得罪了,得罪了。”
“吾既失吾誉,
当死为解脱,
死之途径上,
一洗吾耻辱。”
敬拜上你个战胜者,鸟津矢信便是长叹一声,吟来武士诗一首,随后屈膝下地,端跪于场地中央,一手已将武士短刀拔起,郑重摆置面前。
眼见你个兄弟行事,萨摩藩主鸟津赖信大为恼火,便是出言质问:
“矢信,哪能?你便要切腹不成?”
“是,兄长,我既一败至此,便绝无偷生之念,我只得以我之鲜血,一洗我之耻辱。”
既抱决死之心,眼不歪歪眉不抬抬,鸟津矢信只是冷冷回答,话说着便是重新取刀,手指一刮刀刃以试锋利。
“八嘎,蠢才。”
这倭族男子自也凶霸,鸟津赖信腾个起身,两步就跨去兄弟跟前,劈头一掌猛打过去,暴跳如雷怒吼:
“人之蠢笨不在他是否真个愚蠢,而在于聪明之人却要做下愚蠢之事,次郎,你个并非蠢笨之人,却要目光短浅切腹自杀,便是真正愚蠢了的。”
一掌挨来着实实,鸟津矢信却是哼不哼声,身体一扳重新跪正,他个义正词严:
“兄长,我虽称日本第一剑道,却个败于他个中国儒生手中,如此这般奇耻大辱,我鸟津矢信只有以死谢罪,方才不误我鸟津家之名誉,一洗我有负大人重托之失误。”
“八嘎,蠢才。”
眼见一掌打不醒你个愚识,鸟津赖信更为光火,抬腿便是一脚踹,声嘶力竭再番恶骂:
“说你行事蠢笨,你个脑子也个蠢笨了不成?你个日本第一剑道,若是失误于泛泛之辈无名小卒,即便你不以切腹谢罪,我也必定赐你必死。如今你个只是失手于中国儒生,天朝之国藏龙卧虎,少林武技天下第一,便是男女老少都擅技击,即便他个看着一位儒生,也难说不是身怀绝技,你个落败于他又何耻之有?”
中国武技遐尔闻名,从前也不是未有领教的,鸟津矢信话听如此,早也忘了手上之刀,只是跪伏听取兄长教诲。
“赵客缦胡缨,
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
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

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
深藏身与名。
大唐诗仙李太白,就有作诗《侠客行》,杀人大侠客多也深藏不露,一露就是杀招,你个今朝便是遇敌一位诗中所说的大侠客,可以十步杀一人,却是千里不留行,他个看着一位儒生,实质正是天下第一的武神也。”
日本几多风俗都源自中国唐朝,大诗仙李白也是妇孺皆知,即便他个蛮横武士,也能吟得几首诗篇,鸟津赖信再是话道:
“你才个日本第一,他却可称天下第一,日本第一败于天下第一,鸟津矢信败于武神手中,当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富士山巅兮,
我便攀而不登亦为平生之荣耀。
次郎,这位中国儒生便为武道之富士山,你当因得机遇与之一战而荣耀,此生大无憾矣。”
“是,
富士山巅兮,
我便攀而不登亦为平生之荣耀;
中国武绝兮,
我便战而落败亦为平生之大幸。”
鸟津矢信到此也是长吟,再次朝向大人一拜:
“兄长,我这便明白了,遇强者敬服于强者,此方为武士之道,大人,我便不切腹愚见了。”
强者自服之,弱者自欺之,此即为倭奴国之武士道,弱肉强食全无宽仁道义可言。鸟津兄弟两人,一个斥骂唾沫横飞,一个挨骂涕泪直下,日本鸟语话来总也一知半解。李泰佑就看着鸟津矢信意图自杀,鸟津赖信一顿打骂下又个转了主意,一头拜过又个转拜来,朝着你个中国儒生连连磕头:
“君子,你个中国武神,我鸟津矢信今后便只佩服于你,牵马拽蹬无不领命,你个大大为我先生则个。”
“啊,这个么,这个么,还请大人起身说话。”
一战败下技不如人,技不如人便得学师,李泰佑岂有不明白,你个要死要活的,转头又要拜你师傅来,十七八岁大少年,还受不起你个一拜呢。
“鸟津大人,这李公子为山北国相李刹日大人义子,原为我松浦家之贵宾,你个强要认作先生来,恐怕有欠妥当吧?”
自家客人替着扬眉吐气一回,叫着敌对之国颜面尽扫地,肥前藩主自大开怀,不过己友不可成敌友,眼见你个鸟津矢信瞎拜师傅,松浦宜钝自有分说:
“这射箭相扑剑道都已比下,究竟谁为王者,各位大人是否也有公论?”
“中国武道,天下第一,这王者的话,恐怕还只有这位李公子配的来。”
众口一辞不消说,无论鸟津氏大友氏,便是几家之尊大内氏,不免也要由衷钦佩,连连鞠躬致意来。
“李公子武道第一自不必说,不过着么,这一事还得一事论,才刚我家力士一般惨遭,便是白白枉死了性命不成?”
既然借得高梯好出头,松浦宜钝依势相迫,必要与你鸟津家秋后算帐。
“啊,松浦大人,这个便好说,你便要金赔金,要银赔银,便是要人赔人,要命即赔命,只要我们两家和好便是。”
鸟津赖信至此一改以往傲慢,与着好生商量来,要金给金要银给银,便是要人要性命,也个绝无回绝之理。
那鞑靼力士一旁站,幸亏不甚通日本话,否则听着要杀要剐任由来,早个一记吓到屎尿出,污臭裤裆了的。
“花心不得似人心,
一落应难可再寻;
珍重此春分散去,
明年相遇旧园林。”
正如日本文神菅原道真公诗言,这一朝赏花有纷落,转眼公家祭祀结束,各家大名纷纷去,天满宫内俗民更拥,飞梅之处多俗音,俗气满充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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