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和夜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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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了,进去了。”
但当那灰鲸一头闯入人为杀阵,大小船只即刻行动起来,前船迅速汇拢聚靠,前网随之作用堵截。后船同样快捷围圈,只待两条鲸鱼入里,后网即将口子封死,如此一个大大网圈之阵成型,随后所做便是逐步缩圈紧逼。
一大一小母子鲸,天伦之乐好畅游,谁知昏头木脑入陷阱,前方船只一夹围,方才觉出危险来,开始不安兜身转。不想已然一个圆圈阵,母子之鲸便是转圈突,四面八方都是团团围,人们随之呼应喊喝,船只向里网收紧,各舟之上跃跃欲试长矛手。
“嗨呀。”
总也有人高呼声,只见堵头舟上身影高跃起,两舟两人分别两侧持矛而刺,又高又飘又准又狠,便是带着人之身重直插下,一击而透矛扎大鲸身。
“呼”个一下鲸摆身,自是中伤而巨痛,拍浪溅波之中,两名矛手犹是死死抓起矛杆头,“噗嗵”之声跌入海。那矛头当然倒钩,扎入鲸身便难脱去,那矛杆之上亦连绳,被着舟头之人掌控住,如此鲸鱼要想下潜也难以,被着两支矛枪死死牵身住。
“好啊,刺杀的人回去船上了。”
矛手落水自惊险,若个遭着伤鲸一头撞,便是绝无生还之理,看着那两人水中一扑腾,竟个顺着矛绳就脱了险,春子有着拍手鼓掌的。
“连弩射海鱼,
长鲸正崔嵬。
额鼻象五岳,
扬波喷云雷。
鬐鬣蔽青天,
何由睹蓬莱。”
正如李白《古风》诗言,那母鲸受伤大挣扎,便是困兽犹斗之心,危急时刻最乘机,不待鲸鱼翻天覆地动作,几杆人矛又是奔刺出,再将你个重创下。不过大鲸终究皮糙肉厚,皮肉之伤无碍性命,又个抬头摆尾大跃腾,连矛带绳直将几船大牵扯,看着直是惊心动魄凶险。亏着四周也是围船紧,兜鲸之网已是纷纷收,包围圈一波一波相聚拢,大小二鲸转眼有限回旋地。
“看呐,那母鲸还是要回护小鲸的。”
母鲸受伤大腾身,其侧小鲸便是惊恐万状来,母亲身边努力紧靠偎,母子不弃不离同命运,泰佑见下不禁心中为之一伤来。
“啊,是啊,这便是吃奶的小鲸,母鲸若是死了,它个也总是难活的。”
人为刀,鲸为肉,不过护幼之情禽兽共有,如此血腥场面见下,春子也个有所大不忍。
以矛制鲸,以网缚鲸,几十船网一伙围拢上,母鲸再要挣扎也难,这般就近瞄准下,后起矛手更是杀手迭出。鲸之眼部口部以及头顶喷泉所在,最是要害软档,十几矛枪重刺之下,那鲸已是眼盲嘴破遍体鳞伤,血污弥布大片海水。后续矛手更是毫不手软,既然你个母鲸已是奄奄一息,杀手更是施于小鲸身上,几矛枪对准要害深刺下去,那小鲸疼得忽起跳腾,竟着“昂昂”惨声。子之切肤痛,母为身感同,那瞎眼母鲸听得小鲸哀鸣,便是绝地而起悲愤,浑身奋力为之一掀。那是挟浪又挟势,如帆尾巴就着横扫来,一股千钧之力刮到处,船翻网破人飞身。
“不好了,这便肯定伤着人了。”
眼见十几舟船一时翻,七手八脚人落海,若个只是淹水还无事,若个一头重击下,便是不死也重伤,春子又个为之大悬心。
“但问人世间,最是伤骨肉,这母鲸为着自家孩子,竟个也会如此濒死而挣的。”

存亡之际犹个拼力维护,万类中为母者之必然天性吧,此情此景见识下,泰佑不觉已是泪意满眶,再是一声叹道:
“哎,这鲸与人啊,世无怨来代无仇,如何横祸加身飞来劫,这话来也是直可悲。”
“看呐,看呐,他们便是将鲸控住了。”
重伤之下母鲸已是侧身失重心,将着白白软肚暴露出,十几矛枪见机再是投刺下,雪白鲸肚顿时汩汩血泉涌,那鲸竟着再无挣扎之力了。
“哎,如鲸这般庞然大物,生死也只在顷刻间,轻薄与那蝼蚁何相似?”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泰佑少年心气,竟也生出丝丝老成悲凉来。
眼见那大鲸小鲸皆倒毙,这一趟捕猎便是大成功,海上捕鲸之人,岛上观望之人,齐着欢声庆贺起来,春子也个兴奋话说道:
“泰佑君,你可知,这捕得一头大鲸来,我们这男女岛上,便可几月食粮无忧了的。”
“是啊,有道是弱肉强食,人总以自存为首要,这捕得一头鲸,便似得了座肉山般,总也够人好吃一阵的了。”
这人之贵重,还是鲸之无辜,如此杀戮残忍与否,泰佑一时思想下,竟也难置可否。
“啊,这便还是有人受伤了的。”
鲸血洇开红了整片海面,血水之中舟船荡漾,扣覆之船纷纷翻起,许多落水者也被争相搭救起,轻伤者自当利落,重伤者自当瘫软,手脚四垂搭上船,却不知性命还有无存,春子见下便个抹泪来:
“这年年捕鲸总也大危险,去年还好,只是伤了人的。便是大前年,最最死伤人的,男岛之上一下去了七口人,实在叫人丧气的。也不知这回上,究竟还会死人否。”
“是吗?看来这鲸肉也不是好吃的,须得以命博命来,所以中国也总有话说的,没有好穿的衣,没有好吃的粮,谋生总也艰辛则个。”
泰佑话说着,不禁又个联想起:
“春子啊,便是前两日我们海上遇袭海盗,也个死里逃生一线间,这海盗眼里看,我们商船便是他们捕食的鲸,他们便是捕鲸人一般,他们也是以命博我们的命,只是运气太差了些,反叫我们将命博了去的。”
“是啊,我便听我阿客桑与奥它桑说,这海上凶险多多是,相对海中之鲸鲨,人之凶狠更为百倍千倍,好在我们男女岛却是最为平和的,只在海中求食,不与任何岛外人有争,我们男女岛啊,便是最好了的。”
春子虽个局促一岛,却也非是孤陋寡闻,风浪之外更风浪,她个只将自家所在当作与世无争蓬莱境的,
“是啊,是啊,这般只是杀鲸来食取,总比杀人来图取好上百倍千倍的。”
想来这男女岛,还真是避世之境的,泰佑如此想下大宽心,不过抬眼再看那海上,那血伤翻覆的巨鲸,以及那死犹随身的幼鲸,场面终究是太过残忍血腥,心上又个为之黯然,随之慨然诗绪,正为宋人张舜民之《鲸鱼》:
“东海十日风,
巨浪碎山谷。
长鲸跨十寻,
宛转在平陆。
雷火从天来,
砉然刳两目。
肌肤煮和油,
骨节分为屋。
腥羶百里内,
户户至厌足。
我闻海上人,
明珠可作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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