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暗窥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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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章暗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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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高正午时,龙隐镇街市却是孤狗只影,少见人迹十分冷清,这便因着南山头三月三节场如火如荼开,市上商号也都赶着凑热闹去,本家本店反而歇搁了,十字街头就此了无生意。
虽说街面之人多也赶节场去,不过瑞生堂药号总个开门待客,这病得一时急一时,求医抓药可不论时节,故所以药店伙计必得难为枯守柜台。药店对家是登雅楼茶馆,便是一上午关门大吉,到了昼间却是开起门来,乌老官乌老娘,节场上卖完豆腐花,又同着儿子坐船回返了。
“鼎金啊,你也认出那清虚观里的大小姐为谁了吧?便是从前这登雅楼汪掌柜的女儿阿娇,汪掌柜当年教着他女儿,可是踢得一脚好毽子啊。”
上码头进家门,一家三口瞧着前后无人,便将着今日山上所见讲说开。
“是啊,她个一踢毽子一唱歌我就想起了,乌小官吃白豆腐,白小官吃乌豆腐的,便还是当年阿昔他们给瞎编的呢,阿娇她哥哥阿扶,还有阿忠阿诚他们,他们可是专门唱着这歌子来欺我的呢。”
记性便似一样物件,长远不触及就得蒙尘了,突然有一天念想起,一下又能擦灰去,往事如昨何其清晰,小官不禁感慨道:
“我也未想到,那位小小姐却是阿昔的妹妹巧巧的,当年我见她,还个抱在手里才学着喊人呢。”
“啊,小官,你竟还记着她家巧巧的?便是她家霍师母,你个也还有印象的?当年她与霍先生,可是对你极好的。”
想来儿子当年快十岁上,一些记性是该有了的,乌老娘说起那霍家师母,总也不尽欷歔:
“便是梅娘啊,这些年吃苦不吃苦,将着两个孩子拖着,总也受了大罪的。”
“鼎金啊,才刚山上你被居先生单独拉进门去,我个还直个替你担着心呢,只恐怕你进去与人瞎计较,有些当不当的话之类,会着说漏来。”
乌老官话说忧心忡忡,再次当面询问:
“鼎金,你个是当着那两位小姐面,未有随便说什么话来?”
“是,我就认出她们为谁了,也假装没什么的,再说了,那阴房姓王的总管,总也有盯着的,我便想说也不能说什么来。”
从小被训着遇事隐忍,不得强出头,乌小官装疯卖傻能事,不过他个心里明:
“爹爹,我这还记起了,便是上回我随着居先生出门,在着无锡二泉上,好象就已经遇着过阿娇巧巧她们一回的,当时霍师母离得远未看大清,那姓王的总也随护的,我便还认得出他来,阿娇巧巧她们,我就无论如何不会猜到其实是谁的。”
“是,上趟回来你说有见到从前的阴房乌衣,我就想着天底下就不会有这般的巧事,齐巧着就被你们给撞上了。后来你们再去苏州,再去昆山,果不其然吧?他个江水帮事事处处被着阴房给别上了,直到秦松家被抄,四手龙王身死,这一切啊,恐怕都在曾禾曾公公的掌握之中,这不是么?连到她霍师母阿娇巧巧,都是直捏在他手心里的。”
乌老官话说就轻声:
“这便一隔多少年了,那曾公公居然又会让着霍师母回龙隐,让着阿娇巧巧人前现身来,这可是非同寻常啊。我只怕着他个阴房又出什么诡计,所以啊,我们这两天可要多加把细了,只愿不能有什么意外出。”

“啊?这便还能有什么意外出呢?这便已经太平无事了这许多年了。”
人老愈怕事,乌老娘听下眉头攒的。
“你也休个一说就慌了,我们便啊,无事不起事,有事也不当事,我们这家便是卖豆腐的,如今兼着开店卖茶水,我们这一家三口,便是乌豆腐吃到白豆腐,到了只是个豆腐人家。”
乌老官话说又警告:
“鼎金啊,便是你个上回一趟,吃下亏总也长记性了?休要仗着能,人前瞎逞能,你个背头一箭,全仗着居先生照应,将你悄着就送回家了,否则的话,你个若在阴房面前露了实底,便是爹爹娘十来年的苦心,总要前功尽弃了的。”
“是,爹爹说的是,我如今便是论文不论武,再也不敢争胜斗狠的了。”
三年前昆山秦家南园夜探,总也与着秦家大小姐秦红骄大冒险,结果非但未有搭救出史大少,自家背头还遭射中一箭,亏着抢先一脚跑路快,否则难说小命不玩完,乌小官此番经过,必得引以为大戒。
“不过啊,有件事却是被鼎金说中的,这清虚观没来由要建座娘娘殿,他个实在是为了设祭大姑娘娘的。”
乌老官至此确定下。
“是啊,我上年去看新起的娘娘殿,一眼就看着那东岳娘娘塑像极似那幅画里的大姑娘娘,我便说这殿好似就专为着起的。今朝她个霍师母还有阿娇巧巧,好似就专门过来拜祭的,我便听着巧巧有说的,她娘为着都流了几回泪的。”
前后一对应,乌小官自有断。
“是啊,若是这殿果真专为大姑娘娘所建,霍师母又得过来拜祭的话,只说明那曾公公也是首肯了的,难不成?这明着的东岳娘娘殿,暗里却是阴房允许修造的?如此说法的话,事情倒真是有蹊跷,那么的话大姑娘娘她莫不是——。”
少见给活人建祠,多有给死人修庙,乌老官隐约断不祥,终究将话收口住,转头再是苦口:
“鼎金啊,爹爹还是那句话,我们的身世与着大姑娘娘霍药师家大有渊源,便是不到适当时候,爹爹娘不便详告与你。你总只要记住了,自己做到心中有数,但不要究竟到底,因为许多事来,你个越是不牵不涉,越是心中无忌,便越得安生保全。”
便是从小到大来,父母藏着掖着,教着小官不伸头不露爪,小孩子自然学就人前藏拙。不过人前拙不等同心里拙,乌小官年年长大来,念书上进竟就成了乌秀才,随后出入一趟江湖,也是明里不输暗中更胜,要不是中上一箭被着小居先生强送回家来,他个正是大大一番少年得志的。不过人大必心多,自家磨豆腐的老子,如何深藏不露功夫?便是普普通通邻居,小居先生如何又要百般照顾?以及从前的霍药师房先生,还有一班周围形形色色人物,好似无不与着自己千丝万缕联系?便是那南山水月庵的大姑娘娘,也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乌小官自从那趟出门回返,从来积起的心中疑惑便是愈重,往往对着父母欲言又止,话不知如何起头。亏着乌老官明察秋毫,知道儿大不经瞒,于是半隐半露将话告之,自家非是寻常人家,与着大姑娘娘霍药师他们不脱干系,总也受着朝廷阴房大忌的,道是无知者无畏,有些事情多知无益,无知反而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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