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好逑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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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朱七八话说疑神鬼,隔壁台,邻座位,分外要去多加留心下,熟人熟面尽安心,若个生人生面孔,难免要得自吓自,疑心人家是否阴房之人来。这左看下,右看下,别的桌上肉香酒臭,生意人身胖脸肥,吃喝之下个个猪头泛红光。唯一靠壁邻窗那台,几人一不喧来二不闹,酒杯在手不尽情,节场喜乐不尽兴,乱时显着他们静,静时又显着他们异。除了那位青年公子哥,一看就是主人家,面白净,倍秀气,几分书生作派。其余三名随从,个个经风经雨黑红脸,人人精健彪悍样,看着不似武夫,也个几分打手样。
朱七八疑心大也不错,她个秦大小姐郎上郎,女扮男装自也异相,她个无端端出现月满楼上来,偏又乌老官齐巧来请客,小乌秀才齐巧来撞上。今晨上还个亲热同枕眠,转头来又要佯陌生,一楼里坐着装不识,小乌秀才一头心里大尴尬,一头又怕着小居先生也眼尖,秦大小姐秦大郎,说起来都是故旧交。
总之那边一桌上,无论主人还是仆从,少有商人之气,多有江湖之气,朱七八醉眼多昏花,一下敏觉忙缩头:
“啊呀呀,只怕这楼里真有他个暗插来。”
朱七八是瞎担心,乌小官是真担心,就惟恐着你个贼眼瞎瞄人,带着大家注意力都吸引去,道是怕什么就来什么,朱七八还真眼睛毒,看人一下看出异常来,叫个秀才便是肚里直叫苦,完了完了的。
“什么暗插明插的?朱铺长,你个酒便是喝多了吧?”
谁知小居先生却是开腔说话,从着老官手中讨过酒壶,替着你个公人好好满上一盅,一番压惊说:
“朱铺长啊,即便真个有阴房明房人,他个做事总也要讲理的,不会因着街路人说了一句两句话,就横竖要杀人头的。”
“啊,啊,是么?是么?”
心里一记起那朗儿爷,头颈皮便不由个发紧,谁知小居先生一番好言安抚,叫人直也受宠若惊,朱七八忙个双手端正杯:
“啊,啊,这还劳着小居先生亲自筛酒来,这还劳着小居先生亲自筛酒来。”
“朱铺长啊,你也休将那阴房乌衣说得无孔不入来,我们这龙隐镇头,如今上太太平平,一无强盗,二无造反,却哪还费得上他个阴房劳师动众,派着明插暗插到处的?”
白日当头朗朗乾坤,小居先生说话底气,声也响来言也正。
“啊,是啊,便是昨日上,我也与那朗儿总管说呀,如今我们这龙隐镇头啊,便是太太平平的,并无从前霍药师那般的贼头贼脑来。”
正声正人色,朱七八也想着腰里能壮些,不过转头又泄气:
“不过那朗儿总管便训我了,说那做贼之人,便是个个面孔刺了贼字叫人随便认的,便是个个藏着掖着平时好人样当扮着,一似从前的霍药师般,若个不是老底被起出,谁个都认他扶贫济世的大善人的。”
朱七八话说此处便气恼:
“他奶奶的,我这便平白无故遭了他一回狗样骂的,说我个狗眼乌珠尽也知高识低了,便是任他个贼头强盗,却只会瞎了对招子黑白不辨的,他奶奶的,我这便是犯了谁了,我又不入他个衙门当他个差,却又差些个,遭他奶奶个一鞭子打来。”
“啊,是么?看不出那朗儿总管面上还斯斯文文样,待人还真个那般霸道凶狠来。”
这阴房朗儿总管,三年前在着无锡惠山有过一面缘,次番南山上再见,熟与不熟总客气,小居先生感叹声,有道知人知面不知心。

“是啊,是啊,这朗儿总管看着俊秀样貌多和善,手段恁也是有的,这便才刚说了,他秀才爹总也有知道的,有知道的。”
虽个青天白日,总也惟恐白日出鬼,朱七八一边低声话说,一边不免又个四下张,那边四人桌几人物,多少叫人心不安的。
“是啊,他家的手段,我个也是知道些的。”
只怕你个话题又引一边去,小乌秀才忙打岔,不想你个秦大小姐引人眼。
“嗯,他家阴房之人,是很有手段的,便是那霍娘子霍小姐,抓到了非但不杀,反而太太小姐的供起来,京里大宅子养起来,所图为何呀?小居先生,秀才爹,你们说,他个所图为何呀?”
朱铺长便要故作神秘了,美美抿上一口酒,将着谜底一道出:
“便是为着霍药师啊,留着他个老婆女儿,叫做垂饵钓鱼,为着抓捕霍药师啊。”
“啊?便是抓霍药师?怎个的?那霍药师官府还未抓到的?”
这一说,桌上之人都惊奇,这官差抓贼,可也太过无能了吧?
“哪有抓到的?不是那年后来,说那霍药师盗了宜兴县库官银,到处张榜缉拿的?以后着便再无声息传了,这霍药师就个销声匿迹了的。”
朱七八话说又小声,自有他个最新官闻传:
“我便听那朗儿总管说啊,好似最近在个太湖头,有人又见着那霍药师现身了,他个阴房就想着他霍药师或许还会回这龙隐来,故所以他们要个大张旗鼓,又带太太又带小姐回的,便弄着个诱饵将着霍药师引呢。”
“啊,是么?那霍药师果然还活着么?他个会回龙隐来的?便是霍家娘子霍家小姐,直要将他引的?”
果然个绝密消息,叫人听来惊诧合不拢嘴。
“是啊,这便是朗儿总管亲口与我通消息的,不过他只是说了前面一样,便说有人又见着霍药师江湖现身了,叫我平时县上道上也多留意着,看他个熟人头是否就会出现的。”
朱七八说来不免又得意:
“回头我便参详他个话说,一下便是想通了,那霍娘子霍小姐平白无故十年有不见,偏偏三月三来一朝见,他个上南山不是白上的,分明是为着捉那霍药师,拿着你个亲人引诱来。”
朱七八到此一拍腿,不免也要替感慨:
“哎,拿人亲妻亲骨肉,捉人亲夫亲老子,这手段可也真是毒的,他个阴房啊,真也是毒的。”
“也是,他个阴房也是够毒的,他们班乌衣啊,也就只欠着,叫着江水帮的好汉收拾来。”
乱议阴房惹官非,桌上人人噤声了,偏偏他个张木匠,一向老实头,话不多说一句,屁不多杂一个,却也酒壮熊人胆,突发开声惊四座:
“便似那通缉榜文上所说的盗天侯师徒,便是今朝说要取你乌衣头,明天你便直等将着脑袋交与他,象着这等真个英雄好汉来,便是他们想着手段也无有手段捉的。”
“啊呀呀,你个张木匠,便是吃醉酒发疯了,就真个不怕阴房听着了,乌衣将着割了舌头去。”
你气粗他还胆寒,几圈酒下来不响一声的张木匠,居然叫出这般惊人之语来,把个朱七八朱铺长真也惊吓了。帮人堵嘴来不及,先个打眼那边桌上瞧,啊呀还算好,那几人似乎真无意,无动于衷自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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