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避难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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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请问霍大侠,那阴房乌衣如何会追杀于你?”
江湖自有江湖道,平素里虽也与官府若即若离,一旦江湖事水火相对,江湖人立马是同仇敌忾。
“我却也不能说的详细,在下只问两位,可知从前诚王胡允隆帐下有位雷锤电斧白魁将军?”
霍药师不答反问。
“自然知晓,却有十几二十多年了吧,当时我虽说还是年少,那攻破苏州城立下第一功的白将军还是大大知名的。”
仇老大听声兴奋,祝老大也是大大慕名:
“是啊,雷锤电斧将军,当时哪个不听说?手下便有两队人马,一队只是以大锤作为兵器,一队只以大斧作为兵器,那是攻城掠地所向披靡,只可惜……。”
霍药师拱手一揖打断来:
“我便是白魁将军大锤旗下,当年白将军遇难,侥幸逃下一条命来,却也一直遭着官家的忌呢,如今又再是被那阴房乌衣给盯上了,此番只为逃命去,却是有幸与各位遭遇着。”
“是么,原来是前辈英雄呢,这厢真是大大冒犯了,实在是该死该死。”
如此失敬失敬久仰久仰,顿时一团和气了,那仇老大又说:
“那前辈此欲何往?如需要我等出力之处,前辈尽管吩咐便是。”
“是,是,前辈有何去处,我等可以拼死保护则个。”
祝老大也是自有江湖义气。
“兄弟我心领了心领了,实在是不敢连累诸位则个,你们也知那些阴房乌衣手段无比毒辣,牵连上我难免泼天大罪,身家性命遭殃起来可不是一人一身,灭门之祸也在所难免。”
霍药师话说如此,一口气叹道:
“各位可知前阵为何太湖里平白便要剿匪么?那马迹山上的井四爷,实是与我家有所牵连啊,结果一把火烧来精精绝,不知连带上多少户数,想来真是作孽,罪过呀罪过。”
“是么,这马迹山事体也与这有关?这阴房乌衣实是心狠手辣,讲说不出的歹毒呢。”
北太湖马迹山浮尸塞湾,南太湖里血腥便能闻到,英雄好充不好做,两位老大听闻之下,不禁心中发虚,口里再也硬气不出。
“好了,各位兄弟,在下就此别过,山高路远来日方长,这下后会有期。”
是非之地多留无益,霍药师双手一抱拳,就此与人别过,束束腰身蹬蹬脚,快步流星自投前程。
“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两拨人合成一处,都是拱手相送人,眼见人影快去消失无形,再是回头松一口气:
“啊呀,求财不得,险些惹下大祸,真是差点点啊。”
“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强中更有强中手啊,今朝总算是领教了,开了眼了。”
祝老大说话无趣。
“岂止是开眼啊,人家面前现来,我俩简直是现眼了。”
仇老大也是不住摇头:
“这战场上九死一生活出来的人,可确非是浪得虚名啊。”
“好了,今朝大水冲了龙王庙,却是大大冒犯则个,兄弟在此赔罪了。”
“不打不成兄弟,却也难说不是好事,要么这般,反正闲来无事,择日不如撞日的,大家同着找个所在一块吃酒去,到时便是不醉无归。”
“好啊,择日不如撞日,大家便是吃酒去,不醉无归,不醉无归。”
江湖之人多是嗜酒之徒,如此建议出,大伙便是轰声叫好。
“你们前去喝酒,可否添我一口?”
夜黑暗沉间,何时又有一人近到前来,出言便是唬人一跳。
“你是何人?何时而来?”
祝老大壮胆喝声。
“我是何人,看我穿衣便知我是何人。至于何时而来,便是与你们同时而来。”
来者黑衣束腰,看来纠纠神气。
“莫非,莫非便是那阴房乌衣?”
仇老大已然声抖了。
“好眼力,说的正是。”
乌衣人昂然姿态。
“那,那你来却是为何?”
祝老大也自要退后两步。
“自然不是为吃酒了,才刚那霍药师不是说了么?我班乌衣心狠手辣,便是见者无生么?”
乌衣人虽则难辨神情,嘿嘿狞笑却是骇人心魄。
“难道,难道你还杀人不成?”
祝老大话不落音,腰下横刺一口刀头,“呼”的栽下地去。
“啊。”
仇老大亦是猝不及防,双拳才要举起,白光闪处两臂齐断,鬼嚎般颠地直滚。
“来来来,一一请你们阎王殿里吃酒去。”
乌衣人快起快落刀刀切,几人又是翻倒下,余下的尽是吓破苦胆,拿棍的不会拿棍,拿枪的不会拿枪,一味瞎举瞎手瞎招架,顿时又是一通砍菜切瓜。
“啊呀,救命啊。”
这位小哥更是怕的屎尿漏裆,一**扎下地去,眼见周围站立之人纷纷斫草而倒,刀光血溅再无旁人,最后直指自家而来。
“呔,果真是要赶尽杀绝么?”
天开眼救命菩萨,身后横挡来一杆钢杖,“哐啷”声刀刃震开。
人在江湖走,身后防鬼身前防鬼,霍药师刚才横遭意外,虽然顺利脱身去,心中终觉不甚妥贴,赶出一程再又折返探看,果然遇着乌衣闻味追至,且是一番痛下杀手。
见是霍药师返身回来,那乌衣也是意外,有所忌惮大刀一横,说道:
“贪财却是贪到死,算来也是托了您的福,阴间里报到只会提您霍药师的名头,说来也是他们的命该着吧。”
“呵呵,说来他们命该着?我却说你也是命该着,想来那曾公公也早有命下,只许你们盯我,不许你们伤我。盯住我方能寻到人,伤了我便是寻不到人,今朝好歹命里派着你与我面对面了,你既不能跟我,又不能伤我,那还如何作法?”
霍药师咬牙冷笑:
“伤了我的话,你回去曾公公便能饶你不死?不伤我的话,我就看你今朝如何经得起我这铁打钢杖?你啊,就应了你自己说话,今朝命里该着,不死也得死。”
挥杖直上便是斗到一处,那乌衣本是阴房数一数二高手,一来便是上来就遭了对手气势压迫,二来应了曾公公明抓暗放规矩束缚,接招下来便是穷于应付,霍药师急攻之下连步退却。
搏命之事全在口气,一鼓则全鼓,一馁则全馁,那乌衣心有所忌,势必十分力气亏却三分。反之霍药师加倍血性,十分非但不损丝毫,反而分外更添四五分,钢杖挥出如捣如擂,听得“咔嚓”骨碎,已是将人头壳击破,脑浆四溅一声高喝: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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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比草贱命如纸薄,一刻前闹热轰轰局面,顿时间清风冷场,路道之上横七竖八尸体,血犹暗淌肉犹余温,却是黄泉路上结伙同伴去。鬼门关前走一遭,那位小哥早已吓傻,魂也飞了魄也散了,瘫倒地上兀自动弹不得。
“嗨。”
霍药师跨步过来,照嘴脸就是一巴掌,火辣辣脆刮刮,扇得他人猛激灵,一下惊声醒觉。
“啊呀二哥呀,你倒是怎么啦?”
小哥地上翻爬过去,直接找准一具尸体,亲不亲骨肉情,血肉糊糊抱住便是恸哭。
那乌衣实是个狠手,一刀下去不偏不留,便是直接要人死命。那仇老大双臂齐斩,活活血尽痛死,早也没了声息。霍药师来回检试,一一鼻息探下,不觉黯然叹声:
“竟是这般狠毒,作孽呀作孽。”
“二哥呀二哥呀,你哪好就死了呀,回去我哪跟爹爹交待啊。”
一把眼泪一把血,那小哥直顾自家嚎来。
“好啦,哭啥丧?快些起来,等歇再要有个乌衣来,说不定也要拿了你的命去。”
霍药师一把拖过小哥,大声喝道:
“快些帮我将他们拖下道去,万一着有人来撞见,惊了官府可不好。”
“啊,好。”
吓也吓了,怕也怕了,哭也哭了,小哥只是迷迷瞪瞪,一起来与霍药师扛头扛脚,将些死人弄下道坡。
如此拖一个是一个,拽一个是一个,十几人尸尽入杂草丛中,大路上只剩滩滩血迹,霍药师早已剥下一身乌衣乌裤,尽量来擦擦抹抹掩盖住。
“你这该死的乌衣,你这个害人精,看我剁不死你,看我剁不死你。”
霍药师返回路下,却见那小哥手举大刀,对住一具尸体便是乱砍,口中不住声骂,直要将那乌衣剁成肉馅一般。
趁他全神贯注叫骂,灵猫般悄声出击,霍药师偃着道沟蹿身去,不一刻便听数丈外兵器相格,有人惨叫惊魂,随即便又归于无声。那小哥这才警觉出,立马收住了骂喊,心跳勃勃候着再有哪意外出。前面草丛沙沙,自有人踏步而来,小哥手上把血刀握紧了,半蹲那里便是拼命架势。
“我猜这乌衣便是,不会有单独行事,一个冲前,一个便是守尾,果然那里还藏了一个。”
霍药师耳明心快,一早有所觉察,借着搬弄尸体将人麻痹,冷不防再是扑身过去,手起杖下将人触杀于惶张。
“啊呀,是你啊。”
听声正是自家人,那小哥一身冷汗齐涮,手中大刀“哐”声松落。
眼见尸身有藏有掩,大路之上轻易发现不出,霍药师才是一颗心定,转而也来盘腿坐地,一声长叹息,再有问道:
“那是你哥,亲兄弟?”
“是,我亲二哥,都是随着仇老大手上干呢。”
小哥再又抹开泪来。
霍药师再问:
“这仇老大祝老大都是本地方人,你也是?”
小哥直话道:
“仇老大我们都是八里店的,那祝老大他们却是吴兴县的,平日里只在这道上混饭吃的,这两日便说宜兴出来盗贼了,悬赏五百银子呢,仇老大就领着夜来蹲守呢,结果真把您霍爷爷给撞上了。”
“便是白天祝老大先把我给盯上了,他们人多聚众的,难免连带着引了乌衣过来,却叫你们连累遭此大殃,实实是罪过则个。”
霍药师到此又是拍腿大叹。
“喔哟我却是吓昏头了,这里小的给霍爷爷您老磕头了,多谢霍爷爷您老的救命大恩,也多谢您老替我家二哥还有诸家兄弟报了大仇。”
小哥这时神智方清,一头拜下,便是连着来砸地有声。
“好了,什么恩与不恩,一切因缘罢了,你们若不遇上我,便不会遭此横祸,也就无有什么救命什么报仇一说。”
霍药师忙是将人扶住。
“仇便是仇,恩便是恩,江湖只在仁义二字,霍爷爷既是救命恩人,小的今后便得舍命来报,有力出力有血出血,即便恩公要我舍下这身骨肉皮,我吴水根义字当头,也必是眉头不带皱一皱。”
这小哥瞎乱说书,一番江湖立誓来。
“喔,你是叫做水根。那么好水根,趁着总有两个时辰才会天亮,你也趁早逃命去吧。”
取来两个乌衣随身包裹,两块金字令牌先自揣下,包里衣物零碎,银锭角子也有不少,霍药师一并包起,塞入水根怀中:
“自家家里肯定是不能回的,便是投你远方的亲戚也好,总之是越远方的越好,离着这湖州地界越远开越好。”
不想水根又将银子推过:
“霍爷爷,银子我却不要,既然不能够回家去了,我便只跟着你,你到哪里我便到哪里。”
霍药师直言:
“我是朝廷追缉要犯,你随我走,便是死路一条,水根你还是另寻去处好。”
水根却是挺身而言:
“霍爷爷我不是说了么,今后我吴水根条小命就是您老的了,即便是死路一条,小的也愿意陪您闯去。”
如此死缠劲道,足是令人感动,霍药师叹道:
“水根啊,你家二哥已是因我丧了命了,再要搭上你一个来,你想我会有心安么?”
“我家二哥因你而死是虚的,我吴水根全靠你活了一命却是实的,霍爷爷您实在是不必要觉着心有不安的。”
这水根却也有些伶牙俐齿,转头又说道:
“再说了,霍爷爷您这一路去多少险要,说不定我正可帮您大忙呢。我家湖荡里还泊下两条船呢,说不定我们只从水路走,还要保险多呢。”
“是么,你家有船?今朝这杀了人,路上再走便是更不安生了,说不定还只有走水路呢。”
霍药师到此面露喜色。
那水根直道:
“是,只在前面不远的湖荡里,霍爷爷您这便可以带上我了吧,我替您摇橹,我替您撑篙,您要去哪里我便与您引路。”
“哎,真是哪说你好?你便带我去坐船吧,小心了,只沿着路沟轻些走,仔细别留下脚迹来,叫人猜到我们是坐了船去。你呀,也别老叫我霍爷爷霍爷爷的,你便叫我陆大,陆大叔便好。”
随着两人悄声离去,杀戮之地终归一片死寂,如此轻风徐来,如此血腥荡开,死尸便是开始冰冷,随着时间变质,随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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