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节场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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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道家三分医,这山林清修之人,多长采药识草,一来借以养身健体,二来凭以治伤疗病,也多为历代经验而成。清虚观中自炼一丹药,名曰:“正清丸”,养则固本修元,医则包治百病,每每随派符箓发送,病者前来随点随化。
龙隐寺方丈升座讲经,清虚观李道长大派符箓,都有一早口耳传闻通达四镇,于是这道家仙坛方一开张,即有不少恙家求助张天师而来。
“小的昨天晚上吃鱼,一根鱼骨头直是卡在喉咙里了,醋也喝了,饭团也咽了,却是想尽办法也弄不下去,今朝一早来,反个喉咙害血肿了,还求张天师仙老爷给医上一医。”
跪向天师的便是位妇人,猫贪腥好吃鱼,十分狼吞了,弄得来骨梗在喉,十分之难受状。
“本天师与你九龙下海医了便是。”
这拜众一半上,如同小儿乌小官一般,实为好奇观瞧道士作法而来,一说什么九龙下海,想必总是要大动干戈,无不欣欣然拭目以待。谁知道长索性弃了剑去,只取一碗舀上半满清水,随后朝向阳光处依式作法,口中念念不断,一手于碗底连画带划,如此这般简易而成:
“来,你喝了这碗符水去,记住要一口吞尽,饮完不得张口咳嗽,尽量闭住气便是。”
“喔。”
那病妇连着点头应,捧过碗去果是一口尽。
如此闭气片刻,道长便有问来:
“现在如何?”
妇人咽口唾沫轻咳下,不觉满脸喜出:
“哎,好了,刺没了。”
“好便好,天师再送颗丹药你吃,你家去化水服了,正可医喉咙血肿。”
作法一招灵验,观者自是绝敬服,道士固然颇得意,不过更不忘赠丸一颗,随之换得功德箱里投下老大银角子一枚。
“神了,哎,爹爹,他到底是怎么个九龙下海啊?”
小官只管踩到个石鼓上,登得高望得明。
“他啊,道家的一法门,便是在那碗底连画九个龙字,具体作法就不知了,却不想还真有灵验。”
门门有法道道有灵,自有天意蹊跷,总是乌老官早年也出得远门,淡知些九龙下海之法。
“张天师啊,我这逆呃早上吃饭过来打到现在了,现在肚皮半空了还不止呢,不知道有无快医法子。”
再有一名乡人拜求来,同样是吃出毛病,一早过来饱嗝不止,咳嗽不去,放屁不出,只是一歇一嗝,呃得人整个活难受。
“这也简便。”
道长只取过一张符纸,卷一细卷就烛着燃,凑去病者鼻下,命道:
“你用力吸上几口。”
法身清静,沐气受香,如此几吸几呼,受熏者亦是大喜:
“哎,我不嗝了。”
“来,也派你一丸,调调你的五脏内里。”
道长不忘赠药换银子。
世人都说神仙好,神仙自有神仙道,又有身上暗溃的,脚上烂疮的,道家“正清丸”内可服外可敷,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张天师无不一一包治。
这能够自家上得山的,总也不过小毛小病,伤病落痛即医即治,得医者每每遂意而归,求医者依旧来者不绝。此时山道大起喧哗,只见几名汉子扛抬一副担架而上,引头更是一位花装女子,肤黝而脚大,一看便是那水上讨生的渔婆子。
船上女儿家自不比岸上女子慎于言行,那般呼吆开道直上,分开人众即抢去投告:

“张天师啊,你便是法力神功,帮着我家阿弟看个病来。”
那女子话说鲁莽,出手却也豪爽,手里一个布包即搁于你家香案,她更是快人快语:
“便是我几家的散碎银钱都在这儿,道长你尽着救下我家阿弟性命便是。”
布包一解恁是散开来一堆,银角铜钱或大或小,其中价值确是无数,一帮闲客有得讶声赞叹,便是一帮鸡头乱忙道士,也势必眼中花花耀。
“这个么,这个么,我且看是什么病来。”
世间无有不见钱眼开,更何况这船家女虽个黑婆子,近眼瞧来竟是大为美艳着呢,全无礼数冲撞神明大不敬,才刚还欲愠怒呢,道长转而话带愣舌,放开眼前施符之人,过来相观担架之人。
十一二岁一渔家阿弟,面黄目闭当属重症,掀被再来诊视,精赤上身亦是橙黄一色,道长不禁凉气倒吸:
“他这可是得了阳黄疸啊,却已是发了几天了?”
“三天了,便是浑身热度退不下去,摸着小肚却是胀来,连两日小便不得排了,看着人就昏死过去。便是前两日传听这龙隐镇头出了位神医,医神医鬼无不大灵,便连夜着划船赶将过来,本想着有医好医。不想却是遇着三月三,店里人只说也上山来赶节场了,于是再是划船赶得来,谁知这摊大人多,如何找得见神医来?后就听说后山上张天师也在医病呢,所以着不管有得医没得医,先把我家阿弟抬来与你看了。”
这船家女儿真个全无忌,当说不当说的,快人快语一气里全倒了,说完便是卷衣袖露胳膊,叉着手当着众喘气,水里不熟山里,这一趟山路可是不好赶呢。
“喔,是么?你们却找那个神医而来?”
以为自家是主客呢,不想却是临时拉来作陪的,张天师有失面子,脸上多少改色。
清明鬼话鬼连天,龙隐镇杨棺材门里一朝出鬼,奶奶小姐连病倒,恶鬼鞭身自传出纷纷扬扬,一时间江湖上鬼迷鬼觉。符不灵验神仙吃瘪,药不治病医生吃瘪,便是神也请仙也请,和尚道士请,郎中医家请,结果驱鬼鬼不走,治病病不去,杨家门里照旧是闹鬼祟。倒是先生不灵后生灵,小师傅反比个老师傅老到,草桥居家个小先生跑去一看,马上详出中是棺材漆毒,于是乎一方解一病,杨家奶奶小姐药到病除。加之月满楼两人赛吃,一个连吃大饼不饱,一个连吃团子不饱,饱来就险要撑破肚皮,一人灌大碗凉水,一人烧些焦灰来吃,一人一治法,小先生也是随手医。一人传实,十人传虚,百人便可传神,总之传到后来便是神乎其神,龙隐镇头有个小居医生大大闻名。
“你家这毛病却是恶毛病呢,这求仙问道,讲求是心诚则灵,你这看医一家不到再到另一家,本身就亏了几多虔诚,我这再与你施符医来,总也是有所亏欠的了。”
庙里道士虽非专医,零零总总病理大概通,你这阳黄疸总是外传之症,类同瘟疫一般,实实也是会过人的。何况更无把握医治痊愈,银子好看不好拿啊,于是借神借鬼说,早是起了推搪之意,转脸过去一瞥间,恰是巧也没个巧法,正好将个下家找着:
“哎,你看么,这不是你家要寻的什么神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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