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琴瑟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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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春水碧波清,
两只小船对头来,
风吹帆斜船打横,
正如冤家聚首来。”
转日天色大晴,龙湾河滩之上筑架船吊,一帮船作匠人开锯推刨,将条撞破之船修修补补,歌调唱来甚是卖力乐意。
便是昨日稍后,见着雨势稍缓,冯训导终得搭上条便船,连夜赶往县上去了。今朝一早日出,河上的兴记船作便是发船派工下来,帮助船损修补,一向里冷清十分的龙湾口,顿时人头聚众,敲打吆喝之声不绝于耳,大大嘈杂了窑上人家。
修船匠人包工干活,东敲西打必有条理,一伙之中必推作头,派工调度全权指挥,众人惟其马首是瞻。动口之人不动手,动手之人不动口,此处作头人都称其卢爷,此时眼见一切安排妥当,半日叫喊终究口干舌燥,回头望望窑上炊烟,双手一背信步走上坡来。
“请教便是尹师傅么?我乃兴记船作的卢老大,今朝到得此处补船来,大大有扰则个。”
上坡便见看窑的尹窑匠,平常虽说无有交往,但个河上船来船去,总也风闻些你窑上人家姓是名谁,卢老大抱拳见礼。
“喔,是卢爷么?兴记船作的么?这一向辛苦了你们则个。”
尹窑匠见人客气,总也以礼相待要得,一个躬分外鞠得低些。
“辛苦不算则个,便是干活讨口饭吃而已。”
卢老大嗓音洪亮,说话也分外高声。
“是,是,我这烧窑也是,辛苦讨口饭吃而已。”
尹窑匠也话说明白,遂又关切问道:
“卢爷,看这撞船样式,总也须有好两日修补吧。”
“是,撞来巧巧个地方,轻不轻重不重,总也未有伤到龙骨,大修不需,却也要中修了的。”
卢老大话说至此,更有话道:
“尹师傅,我便是来与你商议说,我这一伙到来,加他船上两位,总也须得耗在此地几日,夜来船上睡觉无妨,便是一日三餐茶水吃喝样样多有不便,想着在你处借灶搭伙几日。”
尹窑匠心头暗沉,口中忙个推辞话说:
“这个么,这个么,恐怕着我家个小锅小灶,还个大应付不来呢。”
卢老大便是笑道:
“米粮之类你尽管放心,我家自会多有供给,总也不会亏着你家来,你便我利岂不大好?”
君子不言利,尹窑匠便个不亢不卑:
“卢爷,你个好处我家自也心领了,不过着么,我家实在锅小碗筷少的,恐怕真个是应付不来你这许多人呢。”
当作头做人爷的,由来总个口气大些,面子也个宽盘些,眼见甩人好处不爱接,脸上立马有些挂不住:
“你这老头啊,怎个死心死眼来?我便想让你帮忙做些饭食来吃,省着我班再个瞎搭工夫,又个不说不与你好处,你怎就硬着不肯哪般?”
“嗨,我家不愿就不愿了,难不成还硬逼着一定要肯不成?”
闻听得对家出言不逊,边上个儿子先个跳将出来。
“嘿,小小个年纪,竟个脾气比个老子还大的?”
卢老大也个吃软不吃硬,猫着的火一下腾。
“要么你个老子,我个老子就在此地,你又跟我瞎称个老子啥?”
一年长一年健的,杏春已然是个青壮大小伙,你个粗胚大汉门前一立,他也不怕你几分。“嘿,老子今朝还碰上老子了的,我个就称你个老子又如何?”
卢老大果真气傲傲,横充个老子来。
“你再称个老子说。”
杏春可是见过血腥,坟塘里躺过一回的,如今任人见着无惧,他一步站到你跟前。
“我便说了,你又如何?”
你个小子看着细嫩,卢老大还轻蔑了的。
“你再称个老子看。”
杏春不出他言,只是与你目光对住。
“小子哎,老子就说……。”
卢老大“老子”才出,胸口便是一记重闷,杏春冲拳击出,便个黑虎掏心,将人“啊呀”打倒。
“哎,卢老大怎就挨打了呢?”

远处之人不明就里,只见个好好交谈之中,自家老大被着一擂摔地,顿时惊了群的,众人齐着奔将过来:
“怎了?怎了?卢老大怎了?”
昨日河滩之上,相撞两船之人汹汹相对,叫得响未必打得起。今朝你我看着和气相对,却个无风未必不起浪,一言不合拳头相向,真个能够打将起来。
“好小子,竟真个敢动手来?看我打不死……。”
叫人一击而倒,卢老大自是大为羞愧,翻身而起拔拳反击。
谁知人家预见在先,脚下一个蹬山踢,正中你个腿弯之处,你个防不胜防,身子一歪再是栽倒。
“啊呀哈,真个打架不成。”
卢老大已是猪头血红,趔趄再个爬起,双手一摸也掏不出个兵器来,只有双拳一端,一下近击扑来。
“不见棺材不落泪。”
前两招多少手下留情,伤面不伤人,眼见你个吃苦自不觉,杏春手上翻招,顺水推舟绵绵一掌,正是裹挟八卦之气。大卸磨盘四两千斤,卢老大直觉身形一虚,腾云驾雾摔将出去,**落地八瓣粉碎,直跌个“妈呀”一声痛彻。
“卢老大,怎的?怎的?怎会打起来说?”
手下一伙至此方才赶到,不知因果不好出头,一径着先将老大扶起再说,掸灰的的掸灰,拍尘的拍尘,只是连夜雨湿地潮,衣裤大大沾了污泥难去。
“一个一个作甚?还不与我打?”
卢老大恼羞成怒,腿也瘸了,脖也歪了,双手乱挥招呼手下齐上。
“上啊,上啊。”
这修船作工木工苦力,使惯刨子斧头,刨刨连皮斧斧精准,总是相对木头而已,真个与人恶拳相向,却个直觉拳无出处,几个人你呼我唤,却个怯步不前。
“仔细了,少要找打啊。”
杏春双脚虚跨,正正摆出个练家姿势。
“上啊,上啊,几个还打不了他一个不成?”
卢老大终个气极,几脚乱踢过去,赶着几个一伙前拱。
“打呀。”
有拳的出拳,有脚的出脚,手脚都不知如何送的,就个口中出声,几个人硬着一轰上。
“找打。”
脚下莲花腿,手中莲花掌,腿腿不落虚处,掌掌切在实地,杏春手舞足蹈之下,个个哀声倒地。
“就你,还敢瞎认老子么?”
卢老大总也场面人物,却个窑上小子一把拽倒,喉咙要害直锁,竟个半点无有动弹。
“但饶人处且饶人,好啦,杏春,快放开卢爷。”
事到收场老子出面,尹老头一把过来扶你。
“你少要……。”
喉脖一松便待挣脱,卢老大随势一肘到,谁知肘到之处如棉如絮,跟着腰间一捅虚麻,只觉整个半身酥脱,竟是叫人打了**的,心头顿时一惊,原来这老子更是硬手呢。
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尹老头客气将你扶起,又是一躬告罪:
“这可怎么说好?卢爷原也好意则个,竟个弄将这一出来,全怪我家儿子脾气坏了些,杏春啊,还不快些向卢爷赔罪?”
“卢爷,才刚便是得罪了,还有诸位。”
简简一礼,杏春即是拜过。
“你好,你好,你家好,你家好。”
嘴上犹是恨恨之声,身上仍个隐隐作痛,卢老大一步一歪退却去,心中十分之疑问。
一场纠纷顿消于无形,那一伙败兵残将各自搀扶而去,修船处重新开工起来,那卢老大再哪心有不甘,不时回头狠望,总也一时难得计出,这天似乎也就太平过了。
“杏春啊,哪好就动手啊?你却不会忍上一忍?”
回头尹家婶婶到前,做娘的总要劝下儿子。
尹家叔叔却是罢手叹:
“你却不知,杏春这一打才是为他们好呢,他们这拳脚上吃些苦头,叫着那帮人也必是见到了,也就少着怀疑有与我们牵连,小灾免了大祸呢。”
“这倒也是,就不知昨日那家子人,也会有无牵连不呢?”
尹家婶婶思及,跟着一声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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