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五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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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英莉的揭发信终于摆在龙山市军事管制委员主任戚三孩的面前。他象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他掂量着那封信的分量,不敢擅自做主。连夜写信向上级请示,他的上级,省军区领导也以最快的速度回了信。那信上的指示无人知晓,人们只知道戚三孩带领龙山市领导班子连夜开会。王永红身为妇联主任,也参加了那个会议。为走资派鲁东春回家治病提出三点必要的理由:一,建议给鲁东春治病,二,增加人力清查鲁东春的问题;三,对刘加槐以保护为主。她的发言有理有力,使人们心服口服。最后,会议做出了三个决定。第一:让正在发烧的鲁冬春回家治病;第二:成立一个调查组,专门调查鲁冬春的问题。第三,刘加槐的专案组副组长职务由张宪民暂时代理,对事件暂不做结论。
鲁东春由于冻疮溃烂发炎而引起不退,被接回家时人已经糊涂了。王永红代表革委会为鲁东春请来西医,王英利也请来了林逸民。中医西医各有各的治疗方法,为了保住鲁东春的性命,两个大夫决定双管齐下。以西医为主,中医为辅。
“我娘会死吗?”王英利眼泪汪汪的问林逸民,问了一遍又一遍。
“我不敢说。我尽量帮她好转。”
“你可不要辜负了组织的信任,”王永红也在对西医说。
“我会不遗余力。”
西药消炎快,俩天后,烧就退了,但是原先溃烂的手却不见好。而且,人一直处于昏睡状态,不吃不喝,叫她的时候她才勉强睁睁眼,但很快又闭上。
林逸民拿来一盒牛黄淸宫丸,交给王英利,让她按上面的说明给鲁冬春吃。吃了一天,王英利告诉林逸民“好象,没见好。”
“不光没见好,是比原先更重了!”王永红说。
“光睡觉,不爱争眼。”王英利补充道。
“你要是没有把握?可别拿别人试方子啊。”王永红毫不客气的说。
“谁呀你?”林逸民其实认识王永红,但是王永红不认识他。从妹妹那里知道一点点也是最近。对妹妹把他当大神仙供着很不理解。林逸民对她的颐指气使也相当反感。他一边明知故问一边坐到炕沿边上,并伸出胳膊拉起王英利的手,搬开她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并排横放在鲁冬春的手腕上。
王永红对于林逸民的冷落感到惊讶,她以为自己在龙山市是家喻户晓的人物,对于还有人不认识她的事实不甘示弱:“你不认识我没关系,我也不认识你,但是法律认识你,你要把我娘治坏了。我不饶你。”
“说啥呢你?他和娘是朋友。”王英利说。
“我没见过娘有这样的朋友!”王永红听妹妹说起过这个收破烂的男人,言外之意,像他这样的档次怎么能是鲁冬春的朋友?
王永红这句话呛了林逸民的肺管子。他心里升起一团无名之火。尤其这话从王永红嘴里说出来他更是不服输。他认为,像王永红这样的人才是低档次。林逸民对她一阵咆哮:“你给我出去,我不想听你叭叭。”
“吆喝!你算老几?你让我出去?!”
王英利对姐姐说“求求你,你就出去吧。”
王永红怒目圆睁“我凭什么出去?该他出去!”
“他出去你给娘诊脉开方子啊?”王英利急了,扯开大嗓门就喊.三个人正僵持不下,鲁冬春睁开眼睛,问:

“吵什么哪你们?”
“娘,你醒了!”王英利叫道。
“我这是在哪儿了?你们干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刚打了个盹就被你们给吵醒了。”
“娘,你都昏迷了好几天了。”王英利说。
“瞎说,我就打个盹。我在哪呢?”
“家。你在自己家。”
良久,鲁冬春才清醒过来:“噢,他们放我出来啦?”
王英利眼泪流了出来:“是你有病了,出来看病。”
“噢。那我明天还回去吧。”
“领导说了,等你好一点再回去。”王永红在妹妹身后插话。
鲁冬春转眼看见了林逸民,欣慰的笑了笑,说:“刚才做梦也梦到你。我还跟阎王爷说笑话:我说我可不是人间的臭狗屎!你要是给我留口气,小林愿意把我治好。他不嫌弃我是叛徒走资派。”
“治好你的不是他,是组织上派了西医给你打吊瓶消炎。”王永红说。
鲁冬春听着那声音那么耳熟。当然耳熟。那声音是从她身上诞生的裂变的。可是,定下神来仔细一想,又变得格外陌生。鲁冬春问王英利:“她来干什么?”
王英利借机把王永红往前推了一把,说:“娘问你话呢!”
“我,我来看看。”王永红的话是僵硬的,本来想叫一声‘娘’也叫不出来。她曾经一腔热血的肯定娘是叛徒;她曾经铁板钉钉的认为娘是龙山市最大的走资派。随着走进龙山市机关其政治觉悟也走进一个新的高度。随着革命的狂热从中央到地方都在降温,随着一些领导干部在被打倒之后又恢复工作。她对自己当初对鲁冬春的态度也开始质疑。不过在鲁冬春没有定论之前,她是不会认错的。
“告诉她回去吧。我不用她看。”鲁冬春对王英利说。
“娘,你不知道,你这回出来,是姐姐她上下找人才出来的。”
这时候,林逸民打药方开好了。他把药方提到王英利手里,嘱咐着:“一副药熬两次,一次吃一天,分早中晚三次,空腹,温水送服。”
“谢谢林大夫!”王英利说。
“不要叫我大夫!叫我……林叔叔吧。”
“谢谢林叔叔!”王英利改口说。
王英利用胳膊肘拐了拐王永红。王永红也只好勉强附和着:
“谢谢林叔叔。”
到了晚上,鲁冬春看见王永红依然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又问英利:
“她怎么还不走?”
“娘,姐她回家来住了。”
“不都结婚了吗?”
王英利替姐姐撒了谎:“张永没在家,她过来跟我做伴。”
“娘现在回来了,你叫她回去吧。”
“娘。”王英利看看姐姐,再看看娘,不知如何是好的叫着。
“咱就一铺炕,咋划清界限啊?”
鲁冬春说划清界限的话就是赶她出家门嘛。王永红内心有些凄凉。她这是怎么搞的?她在表面上红红火火,万人簇拥,可私底下,连个知心的朋友都没有。家,婆家那个家她从来就没当是家,娘家这个家,被她遗弃过现在成为她得避风港,现在娘又在给她出难题。她做错了什么?革命没有错!可是却得不到理解。她真要无家可归了吗?想着不禁从心底涌上来一阵委屈,背过脸去抽泣。“哭”这道防线很管用,鲁冬春最终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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