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归(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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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不了……做不到?……一阵温暖不期然地狠狠击上胸口,却叫徐晨曦痛苦地闭起了眼……有多讽刺,这男人下不了煞手的理由竟是自己挥刃溅血的唯一动机?!尽管心底很明白封擎云所谓的兄弟与自己的认知并不完全相同,可是……
「哈……兄弟?!哈……」抱臂狂笑著,早已盈眶的泪珠却再也关不住地顺颊坠落,徐晨曦泪眼朦胧地望著头顶那片碧蓝晴空,不懂自己的心为什么还是迷雾难澈,不懂自己要的、争的究竟是什么?
「晨曦?」轻轻唤了声,封擎云担忧地凝视著突然哭笑若狂的徐晨曦,他可以感受到那种近乎绝望的痛楚,却是不明白让他这般悲伤的理由。
「呵……咳……」呛咳著,徐晨曦却仍是停不下连自己都觉得刺耳的笑声,就如同他也止不了眼里那懦弱的水雾泛滥,直到对上了那双盛满了担心的黑瞳,他才慢慢平复了激动的情绪,然而脸上的神情却再也回不到平静无波的漠然。
「知道吗?你不杀我的理由正是我背叛你的原因,就因为是兄弟,所以我受不了她的眼里只有你,兄弟吗?呵……你可知你一直视为包袱的封姓,却是我从小到大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一口气把十数年来累积的所有妒念全部发泄,徐晨曦很高兴见到眼前的那张脸开始变了颜色,变得同自己般苍白,同自己般痛苦……
「还不懂吗?我跟你一样,身上的血一半也是她给的,不同的是她把姓给了你却不肯给我,连名字……也没有」闭了闭眼,刨心般的痛楚让徐晨曦咬白了唇瓣,却阻止不了他继续将伤疤揭起。
「晨曦是我自己取的,不叫晨曦我也想不出还能叫什么,听说我是在那时候出生的,而徐这个姓也是我自己安的,徐晨曦这三个字是我在这世上活了整整五年後才有的」
「就只因为那一年,她的身边开始有了你,有了个有名有姓的你,否则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名字是什么东西,被人唤著名时又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我和你不是七年前才认识的,从你出生起,不论我在何处每一时每一刻我都不曾忘记过你的存在」望著一脸怨忿的徐晨曦,封擎云有著太多说不出口的感受,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除了古天溟外竟还有另个兄弟,一个连枝同心却是如此厌恨自己的手足,这算什么?老天是可怜他的孤单还是嫌这一切还不够乱?「如果没有比较,我想我不会在意这么多,真的……我会认命地过完我这一生,没人疼没人怜都没关系,可偏偏,她却让我看见了差异」凄凉地笑了笑,徐晨曦眼里有著太多的哀与怨。
「一个跟我一样父不详的私生子,为什么可以得到她的笑她的关爱而我就不行?为什么对你就轻声暖语而对我却是连半句话也不屑讲?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在她眼里我究竟比你差了多少?」
「所以我恨,好恨,我恨她的不公偏心,更恨你横阻在我们母子间,只是……对那女人,我终还是有著份奢求企盼,想要她展颜对我笑,想要她细声对我好,想要她……」
「所以,只要是她要求的我全听,只要她希望的我都会照做,只求她的眼里有天能有我,哪怕只是一时半刻都好,要我付出什么全无所谓,你懂吗?我这二十年的恨与怨你能懂吗!」
「……」垂下了长长的睫羽,阴影掩盖著双瞳叫人看不出封擎云眼底的神情,微扬的唇弧却早已紧抿成线,连唇色都泛著青灰的淡彩,良久才见他启唇轻声问了句话,口吻却是像怕打碎什么般那样的小心翼翼。
「她真的对我笑过?真的语声温柔地唤过我的名?」望著一脸不解的徐晨曦,封擎云自嘲般弯起了唇弧。
「……你说的我又怎能不懂?你要的,从来也都是我想要的」随著幽缈的语音淡淡吐出,笑意再次在封擎云唇边漾开,却带著谁也看的出的深沉哀伤,看不见眼泪却让人明明白白感受到他在哭泣,就如同舟船上的那一夜,再次将徐晨曦震撼住。
「晨曦,很抱歉我一直都不知情,不知道你的痛也不知道你的苦,更不知道我的存在会带给你这么大的伤害」闭了闭眼,封擎云勉力整理著自己紊杂的心绪,再睁开眼那些曾起的波澜又已复静如昔「……如果能令你好过点,我不介意也把我的伤疤挖出来给你看」
「……我不记得她对我笑过,真的,也不记得她曾柔声唤过我的名,你所见的应该是在我出生没多久,而她又还没见过那男人前的事情」
「男人?」紧蹙著双眉,尽吐心中怨气後徐晨曦心绪已平稳了许多,开始有心思玩味著封擎云吐?的谜团。
「对,我的确跟你一样是私生子,但却不是父不详,我知道他是谁,因为自我有记忆起,每天每天她都会对著我喊那男人的名字,把我当作他一般,尤其当我年纪越长样貌越像他以後」
「那好,祝你们一家团圆!」才?下的心绪复又被挑起,徐晨曦咬牙切齿地气道……这可恶的小子,说什么要揭伤疤给他看,根本是在向他这个不知爹亲为何物的人炫耀嘛。

「这可难了……那男人不要她,她是设计有了我的」看著徐晨曦从怨怼的脸色转成惊愕,封擎云又是扬唇笑了笑。
「以她的个性,我想你可以想像我的下场,一个像极了把她抛弃男人的孩子一天到晚跟著身边,你觉得这孩子会有好日子过吗?」
「我不相信……我明明见过她对你抱著哄著,视若珍宝」摇摇头,徐晨曦怎么都无法完全接受眼前这小子的说法,如果她对他真同自己般冷淡,又怎么会在自己艺成後,要求自己进入泷帮帮他?「珍宝吗?这么说的也对,因为我本来就是她为了夺回那男人所制造的工具,只可惜那男人既不要她也不要我,如果不是因为她还存著报复的念头,我大概早不在这世上了……」
「这个……你没见过吧」语声越发显得轻幽,封擎云缓缓解开襟领上的排扣,露出心口上那记年代久远的旧疤。
「这……」忍不住轻呼了声,徐晨曦不能置信地死盯著那记赭红色的伤疤,不知是否因为封擎云的刻意掩饰,他从来不知道他身上有这么道致命的伤痕,而从外观看来,竟像是许久许久前留下的……当这副躯体还是个稚龄孩童时?「四岁那年的纪念品」撇撇唇,封擎云的表情像是嘲笑著当年疑愚至极的自己「那个冬夜我从河里爬回去後八成是冻坏了脑子,所以才敢那般不知死活地对她哭闹,吵著问她为什么不要我,结果……这就是她亲手给的答案」再次垂下了长睫掩饰痛楚,笑容里的嘲意却是更加深浓,封擎云不自觉地伸指抚上胸口的旧创……原以为十多年的往事,早该忘了,该淡了,谁知道这些年不再想起不表示真把它遗忘了,如今那一幕幕鲜明的画面又再次跃於脑海中,根本没有半分褪色的模糊,就连那指尖破体而入时的感觉,到现在他都仍记得清清楚楚……抚伤的长指霎时一僵,半晌後封擎云才心不在焉地爬探上一旁的衣襟拉上掩住,子夜般深黑的瞳眸里晶莹不再,有的只是无尽的迷惘。
如果她不是及时想起自己賸余可利用的价值,她是真的想把这颗心就这么挖出来吧,好拔掉自己这根钉在她眼里多年的痛刺……
「……忘了吧……都过去了」等耳里听到声音时,徐晨曦才发现自己竟不由自主地开了口,然而却是不知道这一句话想安慰的是封擎云还是自己。
过去?真能忘的了吗……四道视线不期然地在半空凝著交会,让彼此都望见了对方眼中的嘲讽与无奈,还有那一份见不著底的执著。
答案,不早都铭刻在心了?如果真能够遗忘,那么他们今日根本不会狼狈地在这地方互舔伤口,不会痛的叫彼此看见藏不住的脆弱……
「我累了……这一场追逐,我已经不想再继续」轻吐著语声,徐晨曦阖眼的脸容上满是浓浓的倦意与厌色。
答应过自己这次是最後的尝试,不论成败都该让心自由了,即使心底深处的那一隅渴望依旧,但他已经累到不在乎是否有遗憾了,再不离开,等著他的只有万劫不复的毁灭而已……
「我也累了……可是,我还不能够放弃」苦笑地微抿起唇,封擎云何尝不想一走了之,远离那无尽的折磨。
「因为那男人?青邑古家是吧」张开眼,徐晨曦若有所思地睇视著神情苦涩的封擎云,试著将困著他放不了手的前因後果串起,当记起那女人对青邑门势在必得的执著,不禁为这兄弟未来多难的日子寄予同情。
「呵……很公平」瞥见封擎云微微颔首,徐晨曦竟是露齿笑的灿烂,彷如又回到了以往那个无忧开朗、爱与同伴斗口的碧水堂堂主般。
「怎么说我也比你多挣扎了五年不是吗?该换你陪她搅和了」带著一脸戏谑神色转身迈步,徐晨曦潇洒地举起手在顶上一挥致意,该闪人的时候他从不犹豫。
「晨曦你……打算去哪儿?」知道徐晨曦这一走是不会再回泷帮了,封擎云不禁担忧起他日後的打算,他看的出来徐晨曦心里头决不似他嘴上说的那般坦然潇洒,就怕他心灰意冷之际,会成了无根浮萍落拓江湖,甚至……遁入空门长伴青灯古佛……
「一个没有人认识徐晨曦的地方……你放心,我不是当和尚的料,这红尘不是我一介凡夫勘的破的」晨曦……他还是愿意这样唤著这个名吗?依旧是头也没回地走著,封擎云看不见的是徐晨曦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泷帮阎烨那冰块脸替你看的很好,不用担心那女人趁你不在把它吃了……多保重了……云弟」一声淡如轻烟般的亲匿称呼叫封擎云忍不住红了眼,心绪澎湃如涛,望著渐行渐远的模糊身影,他知道徐晨曦对自己的心结已解,只希望下次见面时,与他都能从彼此眼中望到悲伤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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