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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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加入军团。我永远爱你。爱你的查尔斯上。
斯佳丽小心折好字条,塞入珠宝盒里珍珠项链底下。只要。。
可是她的心中除了瑞特,已容纳不下任何人:瑞特一直在那里取笑
她、作弄她,不时向她挑衅,超越她、支配她,也庇护着她。
斯佳丽带着瘀血般的黑眼圈下楼吃早餐,那是哭了一整夜的痕迹。
一身薄荷绿的亚麻连衣裙,使她看起来冷若冰霜,而她的感觉也如被关
在冰库中。
她必须微笑、说话、倾听、哈哈大笑,身为受邀的宾客有责任使家
庭聚会办得成功。斯佳丽看着坐在长桌两侧的人,他们也在微笑、说话、
倾听、哈哈大笑。她不禁怀疑,他们之中有多少人内心同样伤痕累累?
有多少人已如行尸走肉,却在此强颜欢笑?多勇敢的人啊!
斯佳丽朝站在餐饮柜旁替她端着餐盘的侍者点个头,侍者立刻掀开
一个个银碗盖,让她挑选。她要了几片腌猪肉和一匙奶油鸡丁。“是的,
一个烤番茄,”她说,“不,不要冷食。”火腿、腌鹅肉、鹌鹑蛋冻、
牛肉片、腌鱼、肉冻、冰、水果、干酪、面包、佐料、果酱、酱油、水
果酒、麦酒、苹果酒、咖啡、全都不要。“给我一杯茶。”她说。
她确定她还咽得下几口茶,然后就可以回房休息去了。幸好这是一
个大型聚会,主要活动为射击,而大部分男人都已带着枪出门去了。屋
子里、屋外草地上,凡是有射击活动的地方,都会摆设午宴,茶点也是
屋内屋外都有供应。在吃主餐前,没有特定的活动,人人都可自由选择
如何娱乐。她房内的来宾卡上写着,晚间七点四十五分第一声主餐铃响
时,在客厅集合,八点一到准时进入饭厅。
斯佳丽特意挑了一个她素未谋面的女人旁边的位置,侍者先替她摆
下盘子、小茶碟茶杯,然后拉出椅子,等她坐定后,替她摊开餐巾,铺
在膝上。斯佳丽朝那个女人点个头。“早安,我叫斯佳丽·奥哈拉。”
女人回给她一个甜美的微笑。“早安,我早就想认识你了,我表姐
露茜·费恩说她在巴特·莫兰家见过你,当时帕内尔先生也在那里。告
诉我,你会不会觉得支持地方自治政策太具煽动性了?我的名字叫梅·塔
普罗。”
“我有位堂哥说,如果帕内尔先生长得又矮又胖,还长疣,我就不
会支持地方自治政策了。”斯佳丽趁梅·塔普罗笑不可遏的时候,替自
己倒了一杯茶。准确地说,应该是“梅·塔普罗女士”,斯佳丽知道。
梅的父亲是位公爵,丈夫则是一位子爵的儿子。真是好笑,一个人花时
间来参加聚会,却净捡这些无聊事谈。更好笑的是,一个来自佐治亚的
乡下女孩,竟也习惯了去思索“这个人”正在作些什么事。下一件事我
必须把“番茄”说得字正腔圆。侍者才能明白我要的是什么。这其实跟
对一个黑鬼说你要goobers①,他立即知道你要的是一把落花生,也没什
么太大不同。

goober,美国南方口语中的落花生。也是佐治亚州的别称,因其盛产花生而得名。

“要是你堂哥也这样说我,他是说对人了。”梅吐露了她的秘密。
“自从伯蒂开始发胖后,我就不再关心谁继承王位了。”
这回轮到斯佳丽招认了。“我不知道伯蒂是谁。”
“我真笨!”梅说,“你当然不知道,你没参加过伦敦的社交季是
吧?露茜说你一个人经营自己的产业。真是太棒了!这可以让事事依赖
管理人的男人自惭形秽。伯蒂是威尔士王子,调皮可爱,讨人喜欢,可
惜丑态渐露。你一定会崇拜他的妻子亚历山德拉,虽然她是个聋子,你
如果想告诉她什么秘密都得写在纸上传给她,可是她却美得随你怎么说
都不过分,而且非常可爱。”
斯佳丽笑了笑。“如果你能知道我此刻的感想,梅,你一定会笑死
的。在我老家,最高级的闲话也只是绕着拥有新铁路的那个人打转,每
个人都纳闷他什么时候开始穿鞋子的。我实在不敢相信,此刻我正在谈
论的人竟会是未来的英国国王。”
“露茜说我会迷上你,果然没错。答应我,假如你决定去伦敦,一
定要来找我们。你说那个拥有新铁路的人怎么样了?他穿什么样的鞋
子?走起路来是不是一瘸一拐的?我敢说我会爱上美国的。”
斯佳丽惊讶地发现,她竟然把早餐都吃光了,而且还觉得饿。她举
起手来,站在椅子后的侍者立即上前。“对不起,梅,我得再要一份餐
点。”她说。“一份烩饭,一杯咖啡,多加点奶油。”
生活仍得继续。而且是一个幸福的生活。我曾打定主意我要活得愉
快,我想我现在就很愉快。我只是需要留意这一点。
斯佳丽对她的新朋友笑道:“那个人同样是个马车夫①——”
梅露出不解的神情。
“哦!马车夫是我们对似乎从来不穿鞋子的白种人的称呼,那和穷
白人不同。。”她果然令公爵的女儿深深着迷。
那天晚宴时,大雨滂沱而下。参加聚会的人全冲到室外,高兴地又
叫又跳。夏日的苦难很快就要结束了。
斯佳丽在次日中午时分驾车回家。雨后的空气清凉,树篱的尘土也
已被冲刷干净,狩猎季节很快就要到了。高尔韦狩猎队!参加狩猎当然
得骑我自己的马,我必须用火车把它们先托运过去。最好能在特里姆就
装上火车,先到都柏林,再运往高尔韦。否则就得骑好长一段路到马林
加,还得让马儿稍作休息后才能赶它们上火车,运往高尔韦。不知道该
不该也运些饲料去?我也得先打听清楚马厩是如何安排的。明天我就写
信给约翰·格雷厄姆。。”
不知不觉中,她已到家了。
“天大的好消息,斯佳丽!”她从未见过哈丽雅特如此兴奋。哟,
我从没想到她竟这么漂亮。穿着合适的衣服——
“你不在家时,我收到英国一个亲戚寄来的信。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我写信回英国说我有多幸运遇到像你这样的好人?我这个亲戚的名字叫
雷金纳德·帕森斯,家人都叫他雷吉,他安排比利到他儿子的学校读书。
我是说雷吉的儿子,他叫——”

马车夫(Cracker),是对美国南方贫苦白人的贬称。

“等一等,哈丽雅特,你到底在说什么?比利不是打算在巴利哈拉
的学校就读吗?”
“如果没有第二个选择机会,他当然只好留下来,我写信给雷吉,
为的就是这件事。”
斯佳丽绷起了脸。“我倒想知道,这里的学校有什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斯佳丽,它是一所不错的爱尔兰乡村学校。可是我
希望比利到更好的环境接受教育,你应当能体谅我的用意。”
“我就不会这么做。”必要时,她会大声为巴利哈拉的学校、为爱
尔兰的学校、为爱尔兰本身辩护。可是当她仔细打量哈丽雅特·凯利的
脸庞时,只见原本柔弱无助的模样已然消失无踪。哈丽雅特那双梦幻般
的濛濛灰眼,现在看来却像钢铁一样坚硬。她已准备为她的儿子迎接任
何人、任何事的挑战。斯佳丽以前见过同样的事情:玫兰妮·韦尔克斯
为自己的信念而战时,温柔的绵羊立即就变成了猛狮。
“那猫咪怎么办?少了比利,她会很孤独的。”
“对不起,斯佳丽,我不得不为比利作最好的打算。”
斯佳丽叹了口气。“我愿意再提供一个选择机会给你,哈丽雅特,
你我都很清楚,比利在英国将永远被打上爱尔兰马夫之子的烙印;而在
美国,他可以成为任何你希望他成为的人物。。”
九月初,斯佳丽抱着极度沉默的猫咪,向比利和他母亲挥别,他们
的船在离开金斯顿港后,将直接开往美国。比利哭哭啼啼的,哈丽雅特
的脸上则散发着决心与希望的光辉,灰眼依然充满幻想。斯佳丽暗地为
她祈祷,希望她的部分梦想能够实现。她已写信给阿希礼和亨利伯伯,
说明哈丽雅特的情形,要求他们照顾她,帮她找份教书工作和一个落脚
处。她相信这些他们是能做到的。其余的就要靠哈丽雅特自己和她的机
遇了。
“咱们去动物园玩,小猫咪,那里有长颈鹿、狮子、熊和很大很大
的象。”
“猫咪最喜欢狮子。”
“等你看到小熊,也许就会改变想法。”
她们在都柏林停留了一个星期,每天都去动物园,然后到布利咖啡
店吃奶油面包;看完木偶剧,再到谢尔本旅馆喝下午茶,吃装在银器里
的三明治、圆饼、起泡酪乳、长条形糖衣酪馅甜饼。斯佳丽发现女儿不
但有用不完的精力,还有一个铁铸的胃。
回到巴利哈拉后,斯佳丽帮猫咪把楼塔整理成猫咪的私人领地,别
人只有受到邀请才能去拜访。猫咪负责清扫蜘蛛网和累积了数个世纪的
鸟粪,斯佳丽从河里提来一桶桶的水,母女俩共同洗刷墙壁和地板。猫
咪一边用力擦洗,一边又是欢笑,又是泼水,还吹着肥皂泡。这使斯佳
丽回想起猫咪还是小婴儿时与她一起洗澡的情景。她们花了一个星期才
把这里收拾干净,但她一点也不在意。通往楼塔上层的石梯毁损了,她
也不在意。否则猫咪真会一路洗刷到塔顶去。
母女俩刚好在按正常年景该是收获节的时候完成了清理工作。科拉
姆早已劝过斯佳丽不要在没有收成可庆祝的时候开庆祝会,当天,他帮

着分发斯佳丽所能找得到的供应商们用大马车运来的面粉、粗谷粉、盐、
糖、马铃薯和甘兰菜等。
“他们连一句谢谢都不说,”食品分完后,斯佳丽痛心地说道,“即
使说了,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或许有些人比较有良心,会明白我也是
旱灾的受害者,我的小麦、秣草也一样全都没有收成,而且我非但没租
金可收,还得搜购粮食供应他们。”
其实她内心最沉重的悲痛,是言语无法表达的。她的土地、奥哈拉
家的土地,她的同胞、巴利哈拉的镇民,全都背叛了她。
她把全部心力投注在猫咪的楼塔上。以前那个从来不曾从窗口窥一
眼自己的家里在发生什么事的女人,现在却肯花数个小时穿梭在各个房
间里,检视每件家具,每块地毯,每床毯子、棉被、枕头,再把最好的
挑出来。猫咪是最后的裁定人。她流览母亲挑选的每一样东西后,拿起
一块鲜艳的饰花浴垫、三床百衲被、一只插放水彩笔用的塞弗尔花瓶。
她把浴垫和百衲被放进塔壁一处宽敞的凹洞内,说是午睡时专用的。然
后又耐心地在大公馆与楼塔间奔波,把她最喜爱的图画书、颜料盒、搜

集的树叶、一只存放从她特别爱吃的糕饼上取下来的糕饼屑的盒子,搬
入楼塔。她打算把鸟和小动物引入她的房间里,再把它们画在墙上。
斯佳丽专心聆听猫咪的计划,看着她勤奋地作着准备,猫咪努力创
造一个即使少了比利仍然令她满意的新世界的决心,让斯佳丽深感骄
傲。她应该向四岁的女儿学习,斯佳丽悲哀地感慨。万圣节前夕,斯佳
丽为猫咪办了一场猫咪自行策划的生日晚会,四个小蛋糕上各插四根蜡
烛,她们坐在猫咪塔内干净的地板上,吃了一个蛋糕。然后,送一个给
格雷恩,陪她一起吃,吃完就回家,把剩下的两个蛋糕留给小鸟和动物
吃。
隔天,猫咪兴奋地跑回大公馆向她母亲报告,蛋糕一点粒屑都不剩
了。但她没邀请斯佳丽去看,现在楼塔完全成了她一个人的了。
那年秋天,斯佳丽和爱尔兰所有的人一样,日日怀着忐忑的心情阅
读报纸,这种忐忑不安变成了愤怒。她的不安主要是由将农夫们撵出家
门的报导引起的。农夫们的反抗就她而言是可以理解的,用拳头或拿长
柄叉攻击管理人或警察,也是人的正常反应,但令人难过的是,驱逐事
件并未因此而有所减少。收成不好,没有谷物可卖钱,并非农夫的过错,
这一点她非常了解,因为她也有同样的遭遇。
附近的狩猎聚会上,话题全不离农夫反抗事件,其他地主也远远不
像斯佳丽那么大度。他们都为农夫们的反抗而显得忧心忡忡。“该杀的!
他们到底想怎么样?不付租金,就不能继续住在房子里。他们知道这个
理儿,向来都是这样的么。他们反而四处闹血腥暴动。。请原谅我说这
些耸人听闻的话,女士们。”
当白衣会介入这场风暴后,斯佳丽的反应便与隔邻的地主们没有分
别了。在夏天传出的突袭事件还只是零星的,但到了现在,白衣会的组
织变得更庞大、更残酷。每个夜晚都有谷仓、干草堆被焚毁,牛、羊被
杀,猪被屠宰,驴和耕马被截肢或分尸。商店橱窗被砸碎、被泼上粪便
或被纵火。入冬之后,甚至还有军人、英国士兵、爱尔兰警察、坐在马
车里或马背上的人士遭到袭击。斯佳丽只得带了两名马童陪同去猎狐的

集合地点。
她也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猫咪。猫咪对失去比利这个玩伴的伤心程
度,似乎不如斯佳丽所害怕的那么厉害。猫咪从不皱眉头或发牢骚。她
总是一门心思扑在某种计划和某种她为自己发明的游戏上。可是她到底
还只有四岁呀,她常常一个人跑出去玩,让斯佳丽实在放心不下。虽说
斯佳丽曾经下过决心,不束缚她的孩子,但她现在真希望猫咪不那么聪
敏、独立,那么无畏无惧。猫咪经常去马厩、谷仓、储藏室、挤奶棚、
花园、库房,又像个野孩子一样无拘无束地在树林、田野间奔跑,游逛,
家里也到处都有可玩的地方:干净但不常使用的房间、堆放了各种纸箱、
行李箱的阁楼、存放酒槽、储粮的地下室、下人房,收藏银器、牛奶、
奶油、干酪、冰块的地方,熨烫、洗濯、缝补衣服的场所,木匠和鞋匠
的工作室,以及许许多多维系着大公馆的活动场所。
想要寻找猫咪是徒劳的。她哪儿都可能去。但她总会准时回家吃饭、
洗澡,从没有迟到过。斯佳丽想不通这孩子是如何知道时间的。
母女俩每天吃过早餐,就一同骑马兜风。由于挥不开白衣会的阴影,
斯佳丽在不敢走马路又不愿带马童同行破坏母女相处情趣的情况下,她
选择了初到此地时常走的路线。绕过楼塔,穿过浅滩,走步林道通往丹
尼尔的小屋。佩琴·奥哈拉也许会不高兴,斯佳丽心想,但是她如果要
我代西默斯付租金,就必须忍受猫咪和我。她为丹尼尔的小儿子蒂莫西
迟迟不结婚,甚为着急,只要他娶了新娘子就可拥有小屋,而且即使新
娘子再差,也会比佩琴强百万倍。她着实怀念佩琴未入奥哈拉家门之前,
她与奥哈拉家堂亲和睦相处、其乐融融的时光。
每回斯佳丽去参加狩猎活动之前,都要先问猫咪介不介意她离家。
那时,猫咪那双清澈的绿眼睛上的小额头总会充满困惑地皱起。“人为
什么会介意呢?”她反问。听了这话,斯佳丽才稍觉安心。十二月时,
斯佳丽向猫咪解释她要搭火车去很远的地方,所以要在外面多待一些日
子。猫咪的反应还是一样。
在一个星期二,斯佳丽动身前往高尔韦,参加她盼望已久的高尔韦
狩猎队的猎狐比赛。她想在星期日的比赛之前,让自己和马儿好好休息
一天,倒不是因为她累,恰恰相反,她几乎是兴奋得坐不住!但是她不
敢有丝毫的大意。她一定要表现得比最佳状态时更胜一筹。如果星期四
赢了,她就会停留到星期五、星期六,届时她只要保持最佳状态就足够
了。
第一天猎狐比赛结束,约翰·格雷厄姆颁给斯佳丽一只血淋淋的狐
掌,她行个屈膝礼接过。“谢谢你,阁下。”众人报以热烈掌声。
当两名侍者捧来一盘热气腾腾的肉饼时,掌声更响了。“我已经将
你的赌注向大家宣布过了,奥哈拉太太,”约翰·格雷厄姆说,“我们
为你设计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这是一块乌鸦肉馅饼,我先咬一口,其他
狩猎队员随后。我原先以为这些饼将由你一个人来吃呢。”
斯佳丽抛给他一个最甜美的微笑。“我会替你洒些盐巴,阁下。”
第三天,斯佳丽遇见了骑黑马的鹰脸男人。她很早就已经注意到他
了,因为不想注意都难。他那自大、不顾一切的骑姿,往往让旁人看得

入迷而陷于失去重心坠马的危险中。昨天就因他在她面前作了一个特高
难度的跳跃动作,让斯佳丽突然勒住缰绳观看,还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早餐时,人们围着他说话,他却很少开口。他的个子高得足以让她
看清他似鹰的脸庞、黑眼睛和黑得发亮的头发。
“那个长得很讨人厌的高个子是谁?”她问一个熟识的女人。
“天哪!那是卢克·芬顿,全英国最迷人又最邪恶的男人。”
斯佳丽未予置评,心里却暗想,这人需要有人来挫挫他的锐气。
卢克·芬顿牵着马与斯佳丽的马并肩而行。她暗自庆幸此刻正坐在
半月背上,让她几乎能够直视他的眼睛。“早安,”芬顿碰了碰高帽子
的帽檐说道。“我们是邻居,奥哈拉太太,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登门拜
访,表示敬意。”
“那是我的荣幸。你住哪里?”
芬顿扬起浓密的黑眉。“你不知道吗?在博因河对岸的亚当斯城。”
原来是基尔麦森伯爵。幸好她不知道。显然他以为她知道。好一个
自大狂。
“我对亚当斯城很熟,”她说,“我有一些堂亲就是你的佃农。”
“哦!真的吗?我从不去记佃农的姓名。”他微笑道,牙齿白得发
亮。“低微的出身加上美国人的率性,可真是具有无比魅力,连伦敦的
社交界都在讨论你,看来你的目的已经圆满达到了。”他用马鞭碰了碰
帽子,转身走开了。
好大胆的男人!好差劲的教养,他甚至没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斯佳丽一回到家就要费茨太太交代男管家:基尔麦森伯爵第一二次
来访时,都说她不在家。
之后她便开始专心为圣诞节的来临布置房子。她决定今年要弄一棵
大一点的圣诞树。
由亚特兰大寄来的包裹一送到办公室,斯佳丽便迫不及待地打开。
哈丽雅特·凯利寄给她一些玉米粉,好个细心的哈丽雅特,我一定常常
在无意中提起我有多么怀念玉米面包。包裹里还有一份比利送给猫咪的
礼物。等猫咪回来喝茶,再交给她吧!啊!还有一叠厚厚的信纸。斯佳
丽准备了一壶咖啡,舒舒服服地坐下来看信。哈丽雅特的信总是充满令
人惊奇的消息。
哈丽雅特抵达亚特兰大后寄来的第一封信中,八张写得密密麻麻的
信纸里除了感谢的话外,还带来了一则令人难以相信的消息——印第
亚·韦尔克斯交了男朋友!对方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佬,是工理公会教堂
新来的牧师。斯佳丽对他们的组合甚感兴趣。印第亚·韦尔克斯——一
位对南部邦联崇高事业充满信念的小姐,让一个穿马裤的北佬来到身
边,跟她寒暄了几句,她便忘了曾经有过战争这回事。
斯佳丽先流览过一些陈述比利优异表现的文字。猫咪对这个大概会
有兴趣,等她回来再念给她听。然后斯佳丽终于找到了她最想知道的事,
阿希礼已经向哈丽雅特求婚了。
这不就是我要的结果吗?我真傻,竟然感到有点儿酸溜溜的。婚礼
什么时候举行?我要寄一份厚礼过去。哦!我的妈呀!如果印第亚嫁人
了,佩蒂姑妈就不能跟阿希礼再单独住在一起,因为那样不像话。我不

相信。哦,我信。天底下最老的处女跟一个单身男人住在一起,这。。
这成何体统,佩蒂姑妈不厥倒才怪。有了这层顾虑一定会大大缩短哈丽
雅特和阿希礼的婚期。阿希礼的求婚也许不是最热情的,不过我相信哈
丽雅特可以凭藉想象力填补不足的部分。真不巧,婚礼订在二月,我很
想去,可是我更想去参加城堡社交季节的活动,真难相信我竟然曾经把
亚特兰大当成是一座大城市。过完年后,我再问问猫咪愿不愿意跟我去
都柏林,西姆斯太太说试新衣只需早上抽几个小时就行。我真想知道,
在寒冬里动物园如何对待那些可怜的动物。
“咖啡壶里还有咖啡吗,奥哈拉太太?一路骑马到这边来怪冷的。”
斯佳丽愕然张大了嘴,瞪着基尔麦森伯爵。哦!天哪!我的样子一
定很邋遢,早上连头发都没梳呢!“我交代过男管家说我不在家的。”
她突兀地说。
卢克·芬顿微笑道:“但我是从后门进来的。我可以坐下来吗?”
“真没想到你还会开尊口征求主人的同意。请坐吧!先拉铃,这里
只有一只杯子,我没有接待访客的准备。”
芬顿先扯动铃绳,再挑了一张靠近她的椅子坐下。“如果你不介意,
我就先用你的杯子,等下人拿杯子来起码得等上一个星期。”
“我介意,就是这样!”斯佳丽脱口而出,随即又爆发出笑声。“我
已经有二十年没说过‘就是这样’了,而且竟然没吐舌头。你实在是个
很令人气愤的人,阁下。”
“卢克。”
“斯佳丽。”
“我可以喝咖啡吗?”
“壶里是空的。。就是这样。”
芬顿笑的时候,看起来倒不那么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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