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千古恨事(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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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座!这家伙也太没人味了,怎么着也是打鬼子的好汉,连个葬礼都不许办!依我说,给他来个交通意外,一百百了的了!”林子岳的副官冲着秦中将远去的背影愤愤不平的骂道:“中将!中将算个屁,一个空桶子委员,就是上将咱也不鸟他!”
“他叫他的,咱做咱的!制造意外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嘛!”林子岳不带一丝火气喝止着冲动的副官,就好象刚才跟秦中将吵得天翻地覆是另一个人似的。
林子岳还没那种唾面自甘的心胸地府,他那满脸怒意会瞬间消失,只有一个原因,他先前根本就是做戏。
做戏的还不光是林子岳一个,口口声声要和林子岳在这事上见个高低的秦中将所发出的咆哮怒吼也是刻意为之。两人心照不宣的会演了这出双簧,自是各取所需了。秦中将近来年虽为中央瓦解西北军的残余势力出尽了死力,可他终就是老西北军将领出身,又跟冯老将有很深的私人渊源,最高当局对其是既用且防。投顺‘中央’都好几年了,他还滞留在中央圈子的边缘地带。秦中将是个聪明人,时间一长,自然也就看透了这里面的名堂。从那以后,为了向上邀宠,也为了自保,秦中将对西北军、对冯老将是骂不绝口,只是苦于无事可生非,难以起到大的作用。现今逮着这个天赐良机,哪有不大闹一场,向最高当局表忠心的。
自恃拿死少帅的妇人之仁、最当高局喜欢惺惺作态的脉搏的林子岳,则是巴不得秦中将把此事闹得是愈大愈好,好在全国民众面前捞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抵消一下昌平之战对他本人和暂二十三师必将要造成的副面影响。在军界这个大泥潭里混得愈久,林子岳愈深切的感受到声望在这个时代所能起到作用,是何等的巨大,对他头上那顶抗日楷模、民族英雄的帽子也就愈发的惜珍了。
对自己的这番连死人都要利用的谋算,林子岳在内心里也深恶之,可因势所迫却不得不为之。话又说回来,身处中华千年未有之变局中,军头也罢,政客也罢,扪心自问又有几人干净!
秦中将没有辜负林子岳的‘信任’。一回到昌平城中,他就向北平军分会、向南京军令部连打了十一封电报,指责林子岳敌我不分立场暖味,似有私通叛军之嫌。
林子岳也屡电军令部、全国各大民众团体为自己辨护,电文中的:“叛军虽为叛,然仍系为国人,国人相残,已是惨剧,且被官长驱而以战的下级官兵又有何辜,死后还要受狗咬鹰啄之辱。子岳等无非念炎黄血脉之亲、旧日袍泽之谊,收而礼葬之,不料竟惹来无良构陷,请国人断之,秦某为人哉?为犬乎?”一段更为时人所传抄,竟弄得秦中将得了一个秦狗的绰号。
这场电报只打了半天就落了幕。最高当局为安抚民心,彰显国府的正统地位,宣布国府将不追究讨贼联军下级官兵的责任,讨贼联军中师以上军官也只会受到交出部队先行放洋,待回国后再行安排的处分。活人尚如此,死人就更没罪而言了!而秦中将也因言辞不当、行为过苛被撤销北平军分会委员之职,调南京任军委员会侍从室任高级专员。高级专员虽是百分百的闲职,可军委会侍从室却是相当于前清军机处的顶顶要害部门。换言之,当上了‘军机行走’的秦某人,这回算是如尝以偿的挤进了最高当局私家犬的行列了,就等有朝一人混成最高当局的爱犬,那就可以呼风换雨喽!其中的祸福得失,明眼人是一目了然。
昌平阻击战后,林子岳所部并没有如预想中那样回防北平,没那个必要了!昌平阻击才结束十来个小时,乘坐由从七个师的中央军中凑出来的两百多辆汽车的第二十五师的两个团,由该师一位副旅长后来的抗日名将杜光明率领,于怀柔境内追上了连日转战早疲惫以极的讨贼联军。一场混战下来,措不及防的讨贼联军不敌中央军凶猛的火力和汽车轮子的辗压大败亏输血流成河,向密云方向败退而去。途中又被从南苑机场起飞的东北军空军机群疯狂扫射轰狂,以至溃不成军,散入乡间者数以千计。
讨贼联军怀存大败后,驻扎在西苑的那个保安师也一改骑墙而立的暧昧,出兵与二十五师一道夹击讨贼联军。
遭到优势敌军的夹击讨贼联军再次大败,兵势又弱了不少。至此,讨贼联军已无力攻击北平,在失去了这个共同的目标后,本就缺乏向心力的讨贼联军迅速一分为二,一路以方正五、吉石五、宣剑魂为首,兵力三千多人,回师向西,试图到察北地区去,以求背靠俄国坚持下去;汤大虎、刘桂堂两部合计两千多人则取道西南方,意图窜入山东鲁中一带继续为匪。
二十五师、河北保安纵队、各县民团会同从长城防线抽下来的几支东北军骑兵,对两路讨贼军余部展开了猛烈追击。
战事虽仍在继续中,可北平的安全确已无虞,倒是反蒋讨贼联军存在的时间,已进入倒计时。毕竟每过一个小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敌人就会多上几百、上千人,等到十几万中央军、晋军全围上来的时候,任他们的行动再诡密,也终有被圈住的那一刻。
秦中将是嘴里骂着心里乐着的走了,战事也不再吃紧,可上峰却又给暂二十三师派来了新的‘监军’。
浸在昏黄的余晖里的昌平北门。
林子岳见了来人,一句寒喧也就有,当头就是一拳。吓得那位刚从黑色雪铁龙里钻出来的特派员大人,赶紧又缩回了车里:“子岳!你就是这样欢迎老朋友的?”
“老朋友?对,不是老朋友我还不打你了!”林子岳对着车窗比划道。
“子岳!你说话可得凭良心啊!我不过想拉你走金光大道,全是一片好心。”很小心的把车窗摇出了一条缝的汤玉文,扯着嗓子喊起了撞天屈:“麻烦你先搞搞清楚,那天在多伦到底是挟持谁来着?!为了把你放走这事,我还挨了个内部处分呢。你恨,我还恨了,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就该落个里外不是人!”

听汤老四说得可怜,原本就是半真半假的在闹的林子岳,也就顺势松了口:“出来吧!我不打你了!”
“说话得算话啊!可别哐我啊!”汤老四还就怕林子岳动粗。真打起来,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特务,哪是常年在军营里打混的林子岳的对手,还不把特派员的脸面给丢光喽,这可是大庭广众下啊!
林子岳又踢了车门两脚,才把汤老四给催了出来。
走出车门好几秒钟,并不见林子岳再有异动的汤玉文,笑着数落道:“子岳啊!不是我说你,你好歹也是将军,怎么还这么小孩子气。”
“我是想通了,你这头狐狸就认拳头……将军?”
“对!是将军!”汤玉文拍了拍他手上的公文包:“你的晋衔的命令和四等青天白日章我在这里头了,少将军服也在车里。为了嘉奖暂编二十三师这次堵截叛军有功,不算你这个当师长的,贵师另还有九名校级军官获得晋衔、被授予了奖章,他们的那份我也一并带来了。”
“恭喜师座……!”
“林将军少年拜将前途无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当与冠军侯并列青史……。”
十几个暂二十三师的军官,几十位昌平县的官员士绅哗的一下,就把林子岳围了水泄不通,颂词如潮的恭维上了。
瞅着林子岳在那一个劲的强做欢颜,情知他是在为自己因内战有功而加官受奖私心不悦的汤玉文好不解气:‘叫你小子出我的洋象!这才只是开胃菜吧?’
“那位是昌平县的齐县长!”汤玉文大声嚷道:“我这里有国府、河北省府着贵县政府经办的呈文!”
“鄙人就是齐宝昌!”一个着中山装、柱着文明棍、胸前别着国民党党徽的党棍打扮的中年秃子应声向汤玉文凑了过去。
“齐县长!你给大家念念吧,也好都沾沾喜气,这可你们昌平天大的荣光啊!”汤玉文拿腔拿调的吩咐道。
“是!是!”齐宝昌毕恭毕敬的从汤玉文手里接过公文,打开一看惊得差点没把盖着国府大印的公文给掉到了地上:“经国府林主席批准,为纪念**暂编第二十三师于昌平城下勇挫叛军凶焰之伟大胜利,特将暂二十三师击溃叛军之地,无名山梁命名为子岳峰,着昌平县府于峰下勒石立碑建亭,以昭将士之功。并将子岳峰所在之昌平县近城乡改为子岳乡!”
众人听了齐齐倒吸一口冷气,这赏得也太重的。跟改地名、山名相比,晋升一级军衔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尤其是那些对荣誉历来看得很重的军人们眼珠子都红了,在中国传统的思想体系中,地以留名的荣耀可仅次于名标青史啊。
可身为正主的林子岳,却只觉得欲哭无泪:‘子岳乡!这跟经扶县、立煌县不是一回事嘛,这回想不臭名远扬都不成了!
晚间,昌平县最好的酒楼,仁和居。
夜已深席已散,雅间就只剩下一怀接一怀的借酒浇愁的林子岳和一脸似笑非笑的汤玉文。
脸色忽然一正汤玉文,一把夺下林子岳酒杯慢条斯理的开导道:“校长这次只是敲打敲打你,让你以后别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眼,换了别个还不配他老人家费这个心神了。”
“汤老四!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酒醉心明的林子岳又夺回了酒杯,给自己满上了。
汤玉文洒然一笑:“我就是知道你会有此一问,这也难怪,讨贼联军的覆灭就在眼前了。这时节,我这个特务头子,确实缺少窜到你这来的理由。不过,我这回要做的事,在别人看来是存心坑害,你却肯定是会一百个乐意的。”他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纸轻声念道:“军委会第三三零一三七号密命:‘暂编二十三师即日移驻承德,稍后,北平军分会会将你部再度前移至热中军事分界线附近。至有关命令下达之时,暂二十三师当以哗变为名,取道热北东进辽宁。进入辽宁境内后,暂二十三师应自行改称为东北抗日义勇军第一路军,林子岳为总指挥,汤玉文为副总指挥。林子岳部在辽之任务,为大力扶持、发展抗日义勇军运动,以求尽可能的牵制、消耗日本关东军,拖延其入关的步伐!’子岳!有我陪你一起去那个所谓的满洲国,情报方面你尽可放心。”汤玉文说完,还很得意的拿起密令在早震惊得失去思维能力的林子岳眼前一连晃了好几下。
好不容易才回魂的林子岳狠狠的骂道:“妈的!你们玩我!”他这个你们里所指有汤玉文,有少帅,更有那位天威难测的光头领袖!
汤玉文笑了,他笑得是那样爽朗,他自个都记不得自己多少年没这么阳光的笑过了!
正当此时,从窗外飘来一首出自几个明显喝多了,在大街上横着走的下级军官口中的军歌:“……弟兄们,我们肩并肩向前走!五千年的煌辉,五千年的文明,五千年的苦难,已落在我们肩头,已落在我们肩头!日本强盗要灭亡我们的国家,奴役我们的民族。我们不愿做亡国奴,只有誓死抗争!只有誓死抗争!只有……誓死……抗争!”这首《战场行》是林子岳亲自作词的暂二十三师歌,是林子岳根据他所来自那个时空的由戴安澜将军所做的中国远征军军歌改编而来,雄浑豪迈却又不乏悲壮,深受骨干多为有家归不得的沦陷区子弟的暂二十三师官兵所喜!
备注:抗战前,国府暗中派遣部队回东北沦陷区去扯日军的后腿,史上确有其事。部队是从东北军中前东北义勇军里挑选的,将领由张学良推荐,经蒋介石首肯,从长城抗战后至西安事变,前前后后达三年之久。西安事变前夕,张学良还以此为名,亲携将要带兵捉蒋的两名东北军团级军官,去华清池晋见过蒋介石,以图这两名军官先同蒋介石混个脸熟,好到时别抓错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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