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岗村宁次的阴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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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由三江平原、松嫩平原、辽河平原构成的长一千公里、平均宽三百公里上下的东北大平原中,被两侧的丘陵山地夹在当中的辽河平原,因其得天独厚的气候条件成为辽、吉、黑三省中水热条件较好、垦殖程度较高的地方。而靠近出辽河出海口的辽中地区,又是辽河平原的精华所在。
九一八事变后,怀壁其罪的辽中平原也是遭受日军掠夺最甚的地区。这才有了历史上开东北义勇军运动之先声的辽西抗日义勇军的兴起。可以说,在林子岳部借凌源兵变为掩护挺进辽东之前,尚还活跃在辽、吉地区的抗日义勇军一半以上都是发源于这片英雄的土地,他们也是义勇军两次攻打沈阳的主力。只不过,今年年初第二次攻打沈阳险些得手后,他们就在日伪军的报复性打击下,被迫退出了辽中平原罢了。
可今天,他们又回来了!
重返富庶的家乡,这些义勇军部队上上下下都倍感振奋,当地的百姓也很高兴,苦着脸的唯有林子岳和他的主要助手们。
十二月十一日,从北面兵压锦州,做足了会合关内、热河的中**队攻击锦西走廊的姿态的抗日义勇军第一路,趁日军正忙于住从营口方向往锦州增兵,陡然转兵突入辽中平原。接连攻克盘山县城、牛庄等城镇,声威镇辽中!。
更加‘巧’的是,就在抗日义勇军第一路军离开锦州北郊的时候,原驻冀中几个师的东北军忽然有向冀北调动的迹象,对此很‘重视’的日本关东军把精力都投到防范关内的中**队上,一时无暇顾及林子岳部。在客观上,给抗日义勇军第一路军纵横辽中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按林子岳的原先预想,他给自己部队在辽东选定的第一个落脚点是千山山脉,近期目标是依托千山山脉在大力向东设法覆盖凤城县的大部分乡村之余,还向南摆出威胁大连、旅顺的架势,以完成战术上的初步展开,根本就没打算要在易攻难守的辽中平原上驻足,更没想要把周围的义勇军都集合到这里来(在原定计划中,联络各地义勇军那得是第一路军在千山山脉站住脚以后的事了。)。
事实上,第一路军一踏进辽中平原就对日方的意图有了察觉。说起来,这还得多谢林子岳部那快得让人有些难以置信的推进速度,任岗村再优秀,可要想在这么仓促的准备时间里,构筑一个这样庞大的陷阱,也难以避免是要留下许多蛛丝马迹的。而这些破绽虽小,却又哪里骗得过亲身经历了曾有过武力统一中国的机会的直系军事集团兴衰全过程的刘春霖!
可谁成想,偏偏事与愿讳,以盘山县城收复为标志,山里多股的抗日义勇军纷纷从平原周边一窝蜂的拥进了空虚得近乎真空的辽中地区,驰骋纵横、攻城陷地,忙得是不亦乐呼,很快辽中四县三镇(四县指黑山、盘山、辽中、新民,三镇是大虎山、沟帮子、牛庄。)中的其它三县二镇就被他们瓜分完毕了。这些义勇军部队会来得这么快,却也是有原因,第一,他们在深山老林里的日子实在是不好过,‘熬冬’熬得都人缺粮马走膘的,急需到平原上喘口气,眼见人强马壮的第一路军攻入辽中地区,那不起凑上来沾光的心思。二来,由东条、岗村所控制的那些渗入抗日义勇军内部的特务、内奸,在其间也起到的推动作用,可是‘功不可没’噢!
可这样一来,一道大大的难题就摆在林子岳面前。按原计划迅速穿平原而过,第一路军固然可以保全。但从四面汇集而来的这数以万计的义勇军,恐怕就难逃被歼的恶运了,这些人一完,偌大一个辽宁(时辽宁已被所谓的‘满洲’国划分数个省份,本书仍以民国所划定之省区为准。)就没几支象点样的抗日武装了。这无疑是林子岳都绝不愿意看来的,也与南京、北平派他这支队伍到辽东来的目的是背道而驰的。再者说,大伙儿都完了,第一路军又何能独力坚持。
可难就难在,若是说抛下别人不管是在慢性自杀的话,那么滞留辽中,立时就要面对生死的考验。
当然,别的办法也是存在的,其中最稳妥的就是劝服义勇军的首领们立即行动,趁四周的日军还布置停当之起退出辽中平原率部返回丘陵山地。
而这正是林子岳召集各路抗日义勇军首领会议的初衷。
这次会议的时间是十六日,地点订在了牛庄最大、最豪华的建筑,建于清代中后期的山东会馆。
说起地处太子河下游左岸,地属于奉旅线上的重镇、少帅的老家海城县辖下的牛庄,在辽中平原,乃至整个辽宁省内都是大名鼎鼎的。这里早在商周时期便有人类居住活动,这里曾是英国在清咸丰八年靠不平等条约《天津条约》取得的通商港口之一,更显得与众不同是还是自明初牛元璋发动从高丽手中收复辽东的战争到中日甲午交兵其间的数百年间,发生辽东大地上的大规模战事,牛庄是次次不离,且每次都能挤进漩窝的中心里!
慑于第一路军整齐强劲的战力和正统名义的号召及林子岳在上次攻打沈阳的战斗中树立的些许威信,此时正活动于辽河平原里义勇军各部的首领,有七成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牛庄,剩下那三成也都派来够份量的代表。考虑到义勇军各部的品流之复杂、彼此间又多有恩怨缠纠的客观情况,这个成绩实已是非常得不了!
此刻的牛庄,若是评选最忙的人,自非林子岳莫属了。
被那些普遍比他要大十多岁的义勇军首领们簇拥着的林子岳,可精神极了,更颇有几分少年意气方遒,粪土万户的英雄气概。
这世上没有人能在一夜之间成大器。林子岳不过是站在‘红花’的位置的,才被一干独霸一方的‘绿叶’给衬得格外的‘娇艳’出众。套句后世的话,什么英雄啊、领袖啊,什么超天才啊,都是被人捧出来的,区别只在于捧的人的多少罢了。
林子岳却分毫也没享受到领袖的愉悦,相反的,他内心充满了焦虑不安,虽只是礼节性的交谈,可他却实实在在的感觉到,这些人想的都是靠着一路军这颗大树在辽中多喘息些时日,多恢复恢复自己队伍的元气。更危险的是,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明明已经感觉到了日军的姑息中有蹊跷,却认为日本人最终拿他们还是没法子的。看来近几年来,在日伪军的包围圈中跳来跳去的经历,给了他们太多的自信。有自信是好事,可过了头又是盲目了,是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想说服一群抱着这种心态的人,其难度可想而知。
‘难道,就非得用那个法子不可!’凭心而论,‘那条路’不到万不得已,林子岳是绝不愿去走的,还真要逼到那份上,也由不得他了。
当然,该做的努力林子岳还是要做的,可那得是晚间会议时的情了,现在当务之急嘛,自然是跟总指挥、总司令们联络感情了。照国人的传统,这认人头、打关系吗,最适合的地方还得数酒桌上了。
林子岳正要招待客人们去享用丰盛的晚餐,新近升任他的副官的李知节从庄口打马驰来:“总指挥!第三十六路军杨司令到了!”
林子岳蓦然一惊。这个杨司令不是别人,正是浑号‘花红好’的杨柳花。由于在第二次围攻沈阳获利颇丰(当时正‘富’流油的张殿魁、林子岳赠与了突击关东军司令部,又不愿退回关内的几支队伍大批的现洋、武器。),又大大打响了名声(打过关东军的老窝,想不声名鹊起都难?),这大半年来,她的队伍发展的很快,眼下都有了三、四千人枪,雄霸三江口,时刻可以兵临战略要地四平,在辽、吉一带的几十路义勇军中,怎么也能够得上大杆子了。可怪就怪在,这次挥师辽东前,视其为将来最可靠的盟友的林子岳就曾派人跟她联络,并透露自己要到千山山脉发展的消息,既然心中有底,她就不该把大队人马拉过来淌这趟混水啊!

当下,林子岳就跟大家道了少陪,亲自到庄口去迎‘花红好’去也。
“杨大姐!你带了多少人来辽中。”一见风采依旧的‘花红好’,林子岳就盘问上了。
‘花红好’会心一笑,指着身后全副武装的骑队答道:“五十来号人,全在这了!”
五十多骑?要是个个好身手、好枪法,这刚好是最能打能走的数量,林子岳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有了些许感动,‘花红好’冒险远来辽中,分明是帮他助威、压场子来了嘛!
“对了!我在路上还捡了一个人,你来看看。”‘花红好’纤手一挥,一辆马车就从骑队的后半段,缓缓移动了过来。
林子岳一撩车帘,嘴顿时张得老大,让人都不禁为他下巴担忧,紧接着林子岳脸上就浮现出了黄鼠狼看见小母鸡时的笑答。他能不记兴奋莫名嘛,车里那个头缠白布、左手吊着绷带、赤着一只脚、面容憔悴的家伙,赫然是他要执行那个最后计划不可或缺的关键一环,他正准备打电报去知会这人配合了,谁成想他会自动送上门来了,还如此的狼狈不堪。
“笑什么笑,有这么好笑的!要不是为了跑来提醒你这个糊涂蛋,免得你小子莫明其妙的把脑袋给玩掉了。老子还在沈阳喝着咖啡听着音乐了,哪至于会出这个洋相,”车里那人显是跟林子岳熟得很,关系也非泛泛,嘴上虽没半句好话,可却透着十二分的亲密与关切。
林子岳忍笑问道:“大姐!你们是怎么捡到他的!”
“在辽中县城边上,他被几个散匪给打劫了。那帮家伙太不地道了,劫了财还要杀人。我们看不惯就把他救了下来,他说是你的朋友,起初我还不信,后来谈了谈,他说的关于你的情形都能对得上号,才把捎了来。”‘花红好’的审慎是有必要的,目下的辽中平原的各色人等,还真没几个敢不给林子岳的面子,有人会假借林子岳的招牌以求自保实也是人之常情,尤其是‘花红好’一行怎么看怎么象胡子(都是刚从胡子‘转业’过来的,能不想象嘛?!)的情况下。
“汤老四!你还说不好笑!麻烦你自己想想,你可是高级人员,却差点被几个拦路小毛贼给收拾了!这真是今年最好的笑话了。噢!人家杨大姐救了你的命,你是准备出十万大洋的做酬谢了,还是想以身想许。”林子岳一边很够意气的把汤玉文扶下了车,一边犹自取笑道。
当然,最后那个字他是逗在汤老四的耳边说的。且话说出口,林子岳就后悔不迭上了。反正汤玉文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说他跟一只青蛙(有青蛙王子,难道不能有青蛙公主。)好上了,林子岳都没一丁点心理负担。可‘花红好’就全然不同了,人家还没出孝期了(旧时风俗,重孝须守足三年。),又素来持身严正,拿这样一个苦命女人说事,自个也太有失厚道了。
让林子岳万万想到的是,这句话一出口,正待要反驳自己是靠脑子吃饭的汤玉文的身躯猛的一震,竟象是被林子岳说中心事一样。感觉到这一震的林子岳,也是好生错愕,却恪于此时此地,实在不是追问这种男女情事的场合,只好强按下了疑惑。
找了个地方安顿好实在不合适这会见人的汤玉文,林子岳就跟‘花红好’一道去参加‘英雄大宴’去了。
午前时分,当满身酒气、神情疲惫的林子岳走近他的卧室时,却发现屋里的灯是亮着的。
“汤老四!受伤了还不消停,你给我出来!”林子岳想都没想就嚷上了。
果然,气色好多了的汤玉文应声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脸了然的说道:“怎么样?跟他们谈不拢吧!这个结果你应该早就知道的。照我说这个会议压根就没有开的必要!”
“别问了,正烦着咧。你要是还撑得住,就陪我到西门外走走!”林子岳虽没有正面回答,可他的表情言语却已给了汤玉文答案。
牛庄西门外,虽没什么景致,却有上千座墓**和一方高三丈、宽六尺、厚二尺半的纪念碑,纪念碑前点着两盏硕大的全铜长明灯,每一盏中少说也有二十斤的上好灯油,充分显示出了牛庄百姓绅民对墓中人们的崇敬之情。
林子岳走到长明灯下,饱含感情的念着碑文“光绪二十一年,岁在甲午。倭人犯境,其势汹汹。牛庄一战,二千三湘子弟与数倍之倭人,浴血大战三昼夜,死伤殆尽,无一人屈膝乞活,壮哉斯人、壮哉斯事!倭人克牛庄,执剑挨户搜查,杀人无算,其恶罄竹难书。西夷报纸都云其为蒙文明皮肤,具野蛮筋骨之怪兽。屈指算来,已五年矣!追思壮士之勇烈,感怀国事之多艰,不胜唏嘘!大清一等子爵、御赐黄马褂、钦命奉天将军增祺愧立。玉文兄,你说要是有一天我殉国了,能不能也有这么一块碑!”
难得庄严肃穆一回的汤玉文,心下是连连叹息。他知道林子岳既把他带到这里,那就意味其绝不会任由辽中平原上现已有两万众,且还在随着时间不停增加的各部义勇军自生自灭。
“你放心,我私人出钱都帮你建。可你想要清楚了,留中辽中可是一步死棋,就算你能把这几万人强行捏一起,这一马平川的,河流又都封了冻,人家打过来,你拿什么去守。”明知林子岳的性子是外和内刚,一旦定下来的事,风险再大也少有更改,可汤玉文却还是忍不住劝道。
林子岳的回答却大出的汤玉文的意料:“谁说我留在辽中的,我明天就率部攻击海城,从那里打开一个缺口进入千山山脉!”
“你又要发什么疯了?”闻到了熟悉的危险气息的汤玉文冲口问道。
“我欲围魏救赵,玉文兄以为然否?”
“沈阳!”汤玉文不可思议的惊呼道。
“玉文兄,你真是一个聪明人!对!是三打沈阳!我能走的棋不多了,这一招算是比较有效的了。”
“行不通的!日本人在沈阳吃过两次亏了,还能不警醒。再说,到时日本人若是拼着沈阳失守,也不上你这个当,你又当如何。”回过味来的汤玉文一语中的反驳道。
林子岳脸上都笑成了一朵花,语气却冷如千年寒冰“那就联络抗日联军,就联合辽、吉两省其它地方的所有抗日武装,合兵向北威胁长春,我看他敢不抽兵回援!
汤玉文彻底石化!
林子岳‘含情脉脉’的注视着汤老四,他知道不管是打沈阳、打长春所必须的内应,还是迅速联络抗日联军和其它地方的抗日武装,都要着落在这个人所掌握的‘中央’情报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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