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千古恨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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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蒙蒙,凉风阵阵。多伦是有塞上明珠之称,可风霜漫天、狂沙烈烈依然是此地气候的主旋律,象眼前这等舒爽的天气,在春秋两季都难得一遇,更别说如今已是盛夏时令了。可这风、这雨却偏偏来了。
钱二贵是多伦县保安大队的一名小队长。按理说,保安大队的主要职责本应是维护市面的治安,可自打光复以来,多伦城里一直是大军云集,不出事则已,出了事十有**都能跟同盟军扯上得些关系,要管也只有城防司令部的宪兵敢管。于是,把守多伦的四座城门,并收取过往客商的出城、入城税的差使,就成了保安大队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仅有的途径。
今晚上,钱二贵带着他的小队,在多伦南门执勤了。
怪了!今个是怎么了?这时辰愈晚,从南门出城的车马就愈多。
说怪也不怪!几个月来钱二贵已经是第三次在夜里见到这一幕了。第一次是多伦沦陷前,县里的大小官员在宣誓要与多伦共存亡的当晚,就溜出了城去。第二次是同盟军大举向多伦攻来时,在多伦沦陷期间跟日本人打的火热的几个士绅合家趁夜逃亡。况且,今晚出城大多是些军官家眷。要打仗嘛!把女人孩子送走,实属无可厚非,钱二贵就更没怎么在意了。
突然,十几骑快马从城内驰了过来,马上的骑士一边挥舞着马鞭,一边还沉声喝令道:“闪开,闪马,都闪开!”
正挤在城门洞前马车,不少是有士兵随行护卫的,哪那么容易就服软让道,护兵们更是比赛似的亮出了自家长官的身份、官阶。
显然,那队骑兵的来头还不小,两下里略一沟通,城门边上的马车,全都自行闪到了两旁。
马队奔出城门,却没有立刻远扬而去,只是分成两列做警戒状,钱二贵这时才明白,正主儿还没到了。
又过了一会,一支由六、七辆盖着粉着车帘的四轮马车组成的马车队,在一律挎着盒子炮、背着日式马刀的大队骑兵的前呼后拥下,缓缓向城门行来。
被引发好奇心的钱二贵让手下一个弟兄,到让路的人群里去打听打听,是那一尊神这么招摇,大敌当前之际,竟敢用差不多两个连的精锐骑兵,护送自己的家小脱离战场,也不怕军心不服,老百姓们知道了议论。
“二贵哥!我问了,是七军林军长家的,听说他三个夫人都在马车上头了!”派去的那个弟兄笑嘻嘻的回来报告了:“我只看见了其中一个,那脸蛋、那身段、那眼神都水灵俊俏得不得了,要是能……”
“得了!小心祸从口出!”把沉浸在意淫中的那个弟兄打发走后,钱二贵感慨的喃喃自语了一句:“打鬼子!打鬼子!这打小鬼子的英雄的作派,比不鬼子还‘威风’,排场比汉奸都大!这样下去,老百姓的日子能不愈过愈苦吗!”
钱二贵错怪了正在南门楼上透过心中的凄风苦雨默默注视着那几辆威风八面的马车的林子岳.这等排场非但不是林子岳所愿,相反的,还是他满胸郁闷、一腔苦涩的源头。须知,那一百五、六十名护卫李玉芙等人的骑兵里,有一大半来自吉石五的手枪卫队营。换句话说,林子岳把李玉芙、梁玉、高倩儿和他还没出世的孩子,都一股脑的压给了方正武、吉石五他们做了人质。虽然大家都没有把话说破,更没人主动要求林子岳以家小为质。虽然除了李玉芙太聪明林子岳想瞒也瞒不住,梁玉、高倩儿也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曾被林子岳当成‘抵押品’。可林子岳却知道不管再过去多少年,此事都不光是他本人的一桩隐痛,还会是他跟李玉芙两夫妻间的绝对禁忌!
但为了让多伦、让多伦与张垣之间的大片国土不落于日人手中,也为了让东征军的将领们最终同意他的计划,他又这样做不可。谁叫在他提出的东征军应一面迫使日伪军放慢向多伦推进的迅速,一面联络五十九军,促使其先于日军来接防,以利用五十九军,利用刚签下的北平和约(北平和约中规定了日军不得进攻中国政府军的防区,却有意识的把同盟军排斥在中国政府军的范畴之外,这怕也是日军这么快就对同盟军控制区动手的一大因由。)保住察东门户多伦,从而挡住日本人铁蹄的计划中,第七军做为东征军的殿后力量(事实上,也没别个军愿意干这个差事。),要独自与五十九军交接了!谁叫已风雨飘摇、军心惶惶的抗日同盟军再也经不起又一个整军倒向‘中央’的重大打击了!谁叫林子岳的第七军跟冯老将、跟西北军毫无渊源可言,加入同盟军又实属巧合,投起‘中央’来毫无负担了!

唉!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无奈,那么多的事难两全啊!
想到动情处,自认心肠已被战火历练得很硬、很硬的林子岳,眼角已缀满星星点点的泪花。
“玉文兄!让你见笑了!”感觉到自己的失态的林子岳,对身旁的汤玉文歉然道。
几个小时前,才被林子岳从第三军的兵营硬揪出来汤玉文淡淡一笑:“没事!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出了这种事,你对弟妹她们会心有愧疚,也是人之常情,同为男人,我能理解!可你想过没有,这家小一交出去,即使你在此间事了后,如约率部退到了张垣,也未必能马上要得回来!”
“玉文兄!你这话过头了吧。方总司令、吉总指挥可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子!”林子岳愠怒的质问道。
“你啊!”汤玉文又好气又好笑的数落道:“政治上还是那么太幼稚。方正武、吉石五虽对‘中央’恶感很深,可他们都是正经的职业军人,其人品信用,我都是信得过的。怕就怕两点水手下那些摇羽毛扇子的幕僚,会死抓着这根能把你绑在同盟军的战车上的‘绳索’不放手啊!”
关心则乱,林子岳的脸色刷得一下就变得苍白如纸了。
很辛苦才压下了那股让卫队把刚出城门的车队给追回来的冲动的林子岳,强迫自己话入正题:“玉文兄,我的家事容后再议!现在我最关心还是你的新明之行!”他郑重其事的拱手拜托道:“事关国土得失,还望玉文兄务必促成此事,则民族幸甚!国家幸甚!”
汤玉文也收了那招牌式的玩世不恭,字字铿锵的慨然答道:“子岳你放心,这事我一定竭尽全力!我汤玉文是个见不光的特务,可也是一个中国人,这点爱国心还有的。把本可不丢的国土白送给日本人,别说是我,就是‘中央’,也是不甘心!”许是实在不习惯这种正经八本的说话方式,临了汤玉文又调侃一句:“再说,你老弟送了他傅义生(绥远省主席,五十九军所属的第七集团军司令官。)这么大一块地盘,五十九军哪有不来得飞快的道理。”还有一个让南京可能会批准五十九军来多伦接防的理由,汤玉文却没有明说,那就是五十九军一拿稳多伦,‘中央’就对同盟军就形成了四面合围之势,下面对同盟军用起兵来就更有利了。而林子岳和东征军的一干将军,也早明知把多伦让给五十九军会有此一弊,只是恪于心中那份复土不可再失的信念,也只好两害相权取其胜轻了。
才从西门送走了汤玉文后,林子岳就向方正武的临时公馆赶去,他还得去那里领受作战任务了。毕竟,想要逼得日军把步子慢下来,不摆出东征军要在多伦与其决一死战的架势,不先把鬼子汉奸们打个心胆俱寒,门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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