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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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叮咚”
好象有什么东西在身边流淌,这不是湖水里感觉,那是一种缠缠绵绵的感觉,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
温暖?是的。那种已经远离她十年,她心心念念的东西。多少次午夜梦回,抱着妈妈的照片,只是想再体会一下那种母亲给予的爱,却永远只换回来自己的心碎。心痛到极至,可是她却连放肆的痛哭一场的权利都没有。她忍了多久,不可以在那个女人面前示弱,她是她的女儿,不可以认输。
一阵突如其来的紧迫感压得之菱透不过气来,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她到底在哪里,在哪里?
“袖夫人,您要用力啊!就快出来了,您不能睡啊!”好象有人在远远近近地叫喊着,然后感觉身体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慢慢往外推,一丝一毫的。之菱想要阻止,可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就这样持续了良久,身体忽然感触到一种凉意,之菱拼了命地想要回到刚才的地方,一双粗厚的大手已经将她抱了起来。
“袖夫人,是个小姐,恭喜夫人了。”莫名奇妙的话语在之菱的耳畔猝然响起,震得她耳膜生生的疼。
周围突然炸开了锅一般吵吵嚷嚷起来,之菱努力地积蓄着力量,想要把眼睛睁开。嘴角自嘲地勾起,她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也会有一天无力到连眼睛也控制不了。费了半天的劲,之菱好不容易勉强睁开了不听话的双眼,突如其来的光亮使她的眼睛一阵刺痛。她挣扎着睁着眼睛,久久才适应了这明亮的地方。
红漆的横梁雕着若有似无的花纹,倾斜的屋顶象是一张张开了的大网,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正待她要仔细观察四周的时候,一张浓妆艳抹的大圆脸横插地闯进她的视线。之菱被猛地一惊,张开嘴刚要尖叫。孰知,那挡在她面前的血盆大口却先她一步叫了起来。
“啊!!!!”接生的稳婆象是受了巨大的刺激,她接生的二十年,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孩子。这个孩子,她的眼眶里转动的居然是一对莹绿色的眸子!!
“绿色的眼睛!绿色的眼睛!妖孽!这是个妖孽啊!!”稳婆双腿颤抖地连连后退,抽搐着双手,险些要把之菱扔在地。一旁的婵娟丫头眼疾手快地把之菱接了过去,埋怨地看了一眼稳婆,道:“你老人家是怎么了!怎的这么没有轻重,若是将小姐摔着了,你要我们怎么向大夫人,袖夫人交代!”
稳婆哆嗦的手指着被婵娟抱着的之菱,语无伦次地说:“不是,不是,绿色,眼睛,眼睛``````”婵娟皱着眉头看着稳婆,不解地问:“你到底要说什么?眼睛?眼睛怎么了?”说着她下意识地往怀中看去```````
一双莹绿色的眼珠直直地盯着她,似乎还包含着几分疑惑和惊恐,有点愣愣的样子。婵娟被吓了一跳,随即努力将自己的心绪定下来。她毕竟是府里的大丫鬟,不可以乱。她沉声地对稳婆说:“您老人家想必是操劳过度眼睛看花了,哪里有什么绿色,快别胡说!小姐健康得很,您老人家就先回去吧。翠铃,你去帐房取些银子给她,再送她老人家回去。”
被唤到的伺候在一边的丫鬟翠铃连忙应了一声,急走过去搀着稳婆,向外走去,刚才因为关心和好奇小姐,她也看了一眼,小姐有双绿色的眼睛。天!这可如何是好?
稳婆被搀着往外走,嘴里还念叨着“妖孽```眼睛```”等到稳婆和丫鬟走后,屋里顿时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惊慌不已地看着这刚出生的小姐,叽叽喳喳地说着吵着。突然关紧的房门被推开,一个桃红色衣裳的丫鬟扶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走了进来。条件反射的所有人都朝着门口望去。
这刚进来的女人一头青丝盘在脑后形成一个精致的形状,上面点缀着几颗零星的珍珠。额前的碎发被一丝不苟的梳在头顶。左边鬓角之上微微上翘的插着一支镂空的银钩指月,虽然指月的样式简单,但细看之下就会发现上面有着重叠的花纹,雕工技术可见一斑。身着一条做工考究的黄色棉绸长裙,外系一件素白的缎袍,显然一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女人的到来让屋子里的喧闹顿时平静了下来,幽暗的烛光忽闪忽现,照映出缓缓走向之菱的女人的脸庞。这并不是一个国色天香的女人,但是她有一副耐人寻味的长相,清秀不足却颇有几分韵味,特别是一双庄重中透着几分聪慧的眼睛,让人不自觉就被吸引了过去。之菱看到她慢慢的接近自己,居高临下的俯视了一眼。毫无意外的也从她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惊诧,但也仅仅只是一瞬而已。接着她眼光徐徐掠过众人,紧抿的朱唇微微张开。

“今天你们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没有看到,如果让我听到外面流传出任何关于新小姐的流言蜚语,你们的下场将不只是被逐出屈府这么简单。”冷冰冰丝毫没有人情味的话飘散在这略带血腥味的空气中,显得格外骇人,一屋子的老妈子和小丫鬟统统跪倒在地,颤着声音喏喏的答应着。谁也不会有胆量说出去的,妄议王室宗族,结果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周遭瞬息万变莫名其妙的情况让襁褓中的之菱心底一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她完全看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正在进行着什么。不,不,她不要在这里,这里到处充满着诡异的气氛,她有多讨厌这种压抑的感觉。不,不要``````之菱仓皇的摇着头。拼命地想逃离婵娟的怀抱。婵娟错愕的低下头看着在她怀里突然间躁动起来的孩子。这孩子怎么了,怎么好象一副刚刚醒悟过来危险,而要快速逃离的样子,于是下意识地抱紧了之菱。
就在这边两人互相较劲的时候。刚才的那个女人却突然转了个身,往她们这边看来,审视的眼光在之菱身上停留了一下,又越过之菱望向她的身后。忽然勾起了一抹嘲讽似的笑容,不重不轻,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清地道:“你生的丫头,真的和你一般漂亮,也果然那么妖媚的与众不同啊`````”婵娟一惊,这湘夫人怎的这样说话。于是略有些难堪地转过身,往后面看去。她的动作使得正在挣扎的之菱看清了她一直没想到要去关注的人```````
熟悉的清如远山的柳叶细眉,熟悉的白如象牙玉般的肌肤,熟悉的玲珑有致的身体。可能是体力不支,脸上隐隐有写晕黄之色。原本灿若星辰的眸子也包含了许多疲倦,但是以素面单衣侧卧于塌仍自有一副娇媚动人之姿,钩魂摄魄之态。虽然年龄上有很大偏差,但那包含爱意,温暖人心的眼睛却象是即使轮回千年也会永久不变的看着她。记忆之闸打开,那张魂千梦萦的绝世容颜与眼前的女人逐渐融合```````
老天!你诚不欺我!若早知道跳下那泓使我命绝的湖水,便能见到她。那么这十年来的痛苦和屈辱又算得了什么。这个眼角含笑望着自己的女人,的的确确是她的妈啊!
之菱象是着了魔一样的死死的盯着她,那卧于塌上的女人如春风化雨般地回视着她。时间就在此刻停止,直到那一抹芙蓉出水色的双唇,缓缓启开:“给我,我的孩子```````”
语气明显的中气不足,让站在一旁的婵娟左右为难,小心翼翼地对袖夫人道:“袖夫人,这小姐她,她的眼睛``````”婵娟的话卡在眼睛一词上,不知如何继续。而袖夫人却慢慢地合上双眼,过了一小会,正待婵娟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那一双柳叶般的双眸猛地睁开,居然一反刚才的漏出了几分透着精光的坚决,道:“我说了,给我!”婵娟从未见过如此强势的袖夫人,对方的语气是在以夫人的语气对她命令。没有办法,婵娟只好走上前把小姐轻轻地放到袖夫人的身边。
终于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中,那带着淡淡菱香的怀抱依旧那么使她迷恋,使她安心。幸福和感伤一齐涌上心头,象是要哭出来,可是眼睛里偏偏却没有泪水。但是,她的母亲仿佛与她心灵相通的知道她此刻的心情。用力地把她抱紧,喃喃地伏在她的耳边道:“孩子,你是爱娘的是不是?我看出来了,娘好高兴。娘不管别人如何看你,你是我的孩子。我决不容许任何人对你不利``````”幽幽的一句话,前两是对之菱说的,而后两句却是盯着湘夫人,对着所有人说的。她在证明!她在警告!她在示威!她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但是她要定了这个孩子!
之菱知道母亲在保护她,虽然不知身在何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显得比所有人的要渺小。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在她身边,就算是世界末日,于她,又有什么?是不是```````
之菱深深地看着她的母亲,脑海里一片空白,睡意袭来,她闭上了双眼。有母亲在身边。
她就会去相信,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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