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避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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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避痘
睡觉睡到自然醒,是雨潇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幸福生活的写照。当一大早被推醒时,忍不住发起了起床气,板着脸用力瞪那个罪魁祸首,她的娘杨云依。
昨天在外公家和表哥玩了大半天,回家后又和爹爹疯闹了一阵,晚饭还没吃完,就在宝婆婆怀里睡着了,连怎么回房的都不知道。
“雨潇快起来,娘送你出城去。”杨云依的神色很不寻常。
雨潇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焦虑不安的样子,乖乖地起来让她给自己穿衣。
“云依,快抱潇儿上车。”孟正川抱起晴岚,杨云依抱起雨潇,夫妻俩神色凝重地走出门。
发生了什么事?雨潇看看爹娘的脸色,怯怯地不敢问。晴岚的小脸伏在父亲肩上,闭着眼酣睡。
庭院里停着一辆马车,孟正川走到车前,把怀里的晴岚交给坐在车上的宝婆婆,然后扶妻子上车坐好,郑重地叮嘱,“好好待在山庄,哪儿也别去,我没来接你,千万别回大理城。”
杨云依点头,“我会当心,你也多保重。”
出了什么事?雨潇惶惶不安起来,为什么爹娘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
孟正川摸摸雨潇的小脸,摸摸晴岚的头,用力握一下妻子的手,吩咐车夫,“走吧。”
马车晃动,雨潇心里的不安一下子窜升到了最高点,再也见不到爹爹的恐惧紧紧揪住她的心。她突然用力推开杨云依的手,大声叫着“爹爹”,爬向车门。
“停车,快停车!”杨云依一把抓住她的衣服,惊出一身冷汗。
马车停了,雨潇在杨云依怀里尖叫着挣扎,想扑向车门,“爹爹,爹爹,我要爹爹,哇……”
“潇儿,潇儿,”孟正川追上来,抱住雨潇,“潇儿乖,和娘去乡下玩,过几天爹爹就来接你,好不好?”
骗人,什么到乡下玩,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么急着把家人送走?也许这一走就永远见不到爹爹了。“不要,我不要走,我要和爹爹一起!”雨潇紧紧抱住孟正川的颈项,放声大哭。
“这孩子……”杨云依又气又急。
晴岚被哭声吵醒了,呆呆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孟正川叹口气,狠心拉开女儿的手,把她递给杨云依,吩咐车夫,“快走!”
“不要,我要爹爹!爹爹!”雨潇尖声大叫。杨云依紧紧抱住她,压制住她的挣扎。
“哇——”晴岚也跟着哭了起来。
作为杨云依嫁妆的农庄在苍山脚下,杨云依他们到达时已经过午。一路上雨潇哭个不停,真到哭累了沉沉睡去。睡梦中还不时抽泣两声,从眼角沁出一滴眼泪,看得杨云依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这孩子从出生就不爱哭,比晴岚好带多了。平日丈夫一去兵营十天半个月的,也没见她这么不舍,今天不知怎么了,哭成这样。
把孩子安置好,又安排仆人收拾整理一番,杨云依回到房间,见雨潇已经醒了,坐在床上,红肿的大眼睛,似乎蕴含着深沉的哀伤。什么跟什么,杨云依暗暗责备自己胡思乱想,大概是忙乱得头昏眼花,怎么会觉得女儿此时的神色成熟而深沉。
“娘。”雨潇的声音沙哑。
“饿了吗?”杨云依摸摸她的脸。
宝婆婆说,“刚才孩子们喝了些牛奶。”
“哦。咱们临时来,仆人们没来得及准备,现已吩咐人做饭去了,要等一会才好。”
“娘。”雨潇关心的不是什么时候吃饭,“干嘛到庄子上来?”
“避痘!”
“什么?”
“听说大理城里出现痘疹了,咱们到庄子上避一避。”不知怎的,她感觉女儿的表情严肃,让她不知不觉地好好解释,错觉,一定是错觉。“等痘……等那个过了再回城。这病可怕极了,小孩子最易染上,会要命呢。唉,你太小还不懂,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我去看看饭备好了没。”

雨潇一下子放松地仰倒在床上,痘疹?就是天花,在这个时代的确是可怕的瘟疫,传染性强,而且没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一旦染上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谢天谢地,她还以为是爹爹出了事,害她伤心欲绝。要是早和她说清楚,她哪会哭的那么凄惨,真是冤枉!她现在这稚嫩的小身体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雨潇合上眼,迷迷糊糊想:我若是大人,一定和小孩子好好交流沟通,千万不能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就越俎代庖地帮他做了决定,什么都不告诉告诉他。
天花是历史上的文明杀手,曾经消灭了一半的人口。民间有拜痘娘娘的习俗;出于恐惧心理,连“痘疹”这两个字也不能说,生怕不小心一语成真。
每天都有不好的消息传来,真假难辩。最初几天杨云依还派人出去打听消息,后来大理城已经被官兵封了,许进不许出,杨云依下令任何人不准出庄,也不许外人进庄。
因为得不到确实的消息,各种各样的猜测越来越多。人们不时低头窃窃私语,用“那个”代替那种恐怖的疾病。想起老辈人讲古时说过,“那个”曾经使大理十室九空,整座城被焚烧尸体的浓烟遮盖。
雨潇和晴岚没把大人们越来越凝滞的表情放在心上,象脱了缰的野马,整天在农庄里撒着欢地玩耍。山上有野花,水里有小鱼,草丛中有野兔,树林里有鸟儿……到处都是新奇的东西,姐弟俩乐坏了。没几天,他俩已经把大理城、三月街都丢在了脑后,和农户、仆人的孩子们混成一群,累坏了成天追着他们跑的丫环。
“调皮鬼!”杨云依解下晴岚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外衣,手上沾了粘乎乎的汁液,“这是什么?”
“鸟蛋。”他放在衣袋里,不小心碰碎了。
雨潇嘻嘻偷笑,杨云依瞪她一眼,“还笑,看看你那一身又好多少!”
雨潇吐吐舌头,虽然她的衣裳没弟弟那么脏,可是却扯破了一块,是她学爬树时被树枝挂的。
“还不到三岁就这么皮,以后怎么得了,难怪人说七岁八岁狗也嫌呢。”杨云依没好气地唠叨。
宝婆婆把剥光的雨潇放进木桶里,往她身上浇着热水,“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一点都不调皮的孩子缺心眼。”
咕咚,晴岚跳进木桶,溅了雨潇一脸水花,雨潇不服气地用手拂水往他身上泼。两个孩子打起了水仗,水花四溅。
“捣蛋鬼!”杨云依的衣裳胸前湿了一片,气得给了他俩一人一个爆栗子。
雨潇揉着额头嘻嘻笑,“不痛,不痛。”扁着小嘴的晴岚也笑了。两个孩子一会儿又你给我搓背、我给你浇水,高高兴兴地唱起歌来。
杨云依啼笑皆非,“宝妈,你说这俩孩子这么皮象谁呀?阿达不过大两岁,多乖巧。”
宝婆婆迟疑一下,眉头锁成一堆,“前儿车夫老马说,阿达好象发了痘。”
杨云依惊得手上的布巾掉在地上,“真的吗?什么时候的事?阿达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都过了好些天了,老马也只是听人说,族长家的小孙子发高烧,不知是真是假。这几天一直没消息。”所以她也一直没和她提。
杨云依不安地双手合什,“但愿是误传,菩萨保佑,小阿达一定平安无事。宝妈,我这就去给菩萨上香,求菩萨保佑孩子们,保佑咱们全家都平平安安。”她只想立刻到菩萨面前奉香祝祷,才能压下心中浓浓的恐惧和担忧。
阿达哥哥?发痘?阿达哥哥会不会……不,千万不要是真的……雨潇的心里掀起了波澜。
她这才第一次感觉到天花真真实实的威胁,也许就在此时,阿达哥哥正在死亡线上挣扎;也许还有更多的人受到死亡的恐吓;也许不久后,这危险就要降临到她、弟弟,她的亲人们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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