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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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奈往旁边挪一挪,“雨潇妹妹,和你弟弟过来烤烤火吧。”
雨潇和晴岚走到火边坐下,依偎着把手伸近火堆,暖烘烘的热气慢慢传遍全身,感觉不那么冷了。她悄悄打量围着篝火的几个人,除了吉奈和刚才说话那个矮汉,还有一个满脸皱纹看不出年纪的老人,怀里还抱着个孩子,雨潇的目光落到那孩子身上,蓦地惊呼出声,“阿朵?”
“阿朵姐姐,你怎么了?”雨潇靠近伸手去摸她,老人浑浊的目光警惕地盯着她,但并没有阻止,“我是雨潇呀,你怎么不理我?”手摸到她的脸,“好烫,她在发烧!快去找大夫看病呀!”
“阿爹……阿奴姐……”阿朵无意识地喃喃噫语。
“我们现在不能去找大夫。”
“生病了为什么不找大夫?要是有什么好歹怎么办?你们怎么可以这样?”雨潇站起身,双手叉腰,生气地质问,忘了自己此时的身份是人家的“俘虏”,忘了害怕。
吉奈闷声道,“她跟着我们辛苦赶路,淋了雨受了寒,就,就病了……”
“那快看大夫呀!”雨潇急得顿足,“走,现在就去!”
“不行,我们要在这里等着,土司老爹和陈大侠他们救人!”
“救人?什么救人?吉奈哥,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雨潇心里隐隐猜想,刚才偷听到的两个兵说的话可能和他们有关。
“满人的官兵……杀了我们寨子的人……掳走了姐妹们和孩子……”吉奈沉痛把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
雨潇满心震惊,那美丽的苗寨,热情淳朴的头人乡民,就这样消失在鲜血和烈火中吗?那些鲜活的生命就毁灭在一些人的兽行中了吗?
她不敢相信,从来只在书上、在电视上看到的情节,竟然在现实中遇上。
止不住流下泪水。
“大坏蛋!坏蛋!”晴岚抹一下脸上的泪水,拾起一根树枝,用力在地上抽打,愤愤地骂,翻来覆去只有这一个词。
虽然早已听过,两个苗人还是恨恨地捏紧了拳头。
“阿爹……姐姐……”阿朵在梦中抽泣呓语。
雨潇从悲痛中清醒过来,抹去泪水,掏出手帕跑到小水坑边浸湿,然后回来放在阿朵额头上,为她降温。老人没作声,看她的目光却和善多了。
阿朵睁开了眼睛,雨潇惊喜地叫,“阿朵姐姐,我是雨潇啊,你……”
阿朵对她一笑,低低叫声“阿奴姐姐”,又慢慢闭上眼睛。
雨潇吓了一跳,伸手摸她颈侧的动脉,仍在跳动,听她呼吸浊重,才稍稍放下心。
不能去看大夫,因为他们要等去救人的同伴,还因为他们马上就会被官府追捕。
阿朵的病情不复杂,只是简单的感冒发烧,自己也能诊治,可是没有药。雨潇想起了鹤寿堂感冒丸,在驿馆的行李里,如果随身携带就好了。“让阿朵姐姐和我一起回去吧,我有药,可以治好她。”
矮汉立刻警惕地瞪着她,“不要耍花招,我们苗人不是那么好骗的!”
“可是不马上治疗,阿朵姐姐有危险啊!”轻则烧坏脑子,重则丧命。这个时代感冒发烧、呼吸道感染这样的疾病是足以致命的!
雨潇努力说服他们,可不管怎么说,那个矮汉固执地认定她是在耍花招骗人,是想脱身逃走,根本不安好心,打死也不相信。
那老人低着头一声不响。
“吉奈哥,你说说话呀!”雨潇无奈求助于吉奈。
“这个……巫,巫师已经给念过咒了……”吉奈看看这个,瞟一眼那个,直抓脑袋。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阿朵等死吗?雨潇绝望了,只恨自己年纪太小,什么都不能做。“你们……算了!我自己去找草药!”一跺脚,径直向林子里走。
“姐姐,我帮你。”晴岚急忙跟上。
“雨潇妹妹……”
走进树林边缘,忽看到林间黑影幢幢,隐隐有奇怪的声音,雨潇立刻想到各种可怕的传说,毛骨悚然,后退一步,和晴岚抱在一起。
篝火边的几个人也听到了动静,迅速站起,机警地盯着树林。林间传出一声奇怪的鸟鸣,吉奈面露喜色,撮唇学了两声鸟叫,笑道,“他们回来了!土司老爹他们回来了!”
黑影晃动更明显,声音也更大,不一会儿,一个个苗人陆续出现在空地上,有的提着刀,有的身上沾着血,有的背着衣衫褴褛的女人,有的抱着孩子。
他们忙着把救回来的女人和孩子放在篝火边取暖,帮受伤的人包扎,雨潇和晴岚被晾在一边没人理睬。
矮汉问道,“大伙儿都回来了吗?”
一个首领模样的人一脸沉重,“活着的都在这儿了。”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只有几个女人在低声哭泣。好一会儿,那首领——桑布土司才道,“咱们杀了好些狗强盗,但苗家勇士也有不少死在狗强盗手上,多亏了陈大侠,把被掳的姐妹和孩子都救出来了。”

抱着阿朵的老人道,“这里不能久留,满人官兵很快就会找来,快离开吧。”
桑布土司迟疑道,“陈大侠给我们断后,还没回来……”
“我回来了!”众人眼睛一花,空地上突然多了一个人,雨潇认出就是绑架自己的那个人。火光映照下,只见这个长身玉立,英姿勃勃,手持一把长剑,剑尖上还在滴血,虽然刚经过惨烈的撕杀,但神情潇洒,不见一丝狼狈。
苗人们似乎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惊喜地叫道,“陈大侠回来了,咱们快走吧。”
那陈大侠哼一声,剑尖突然指向雨潇和晴岚,“小子,滚出来!”
姐弟俩骇得脸一白,紧紧抱在一起发抖。剑尖上滴下一滴血,雨潇只觉腥气扑鼻,一阵恶心,胃里直翻腾。
“大侠,让我跟你走!”他们身后的树丛中跃出一个人,雨潇脱口惊呼,“野火哥哥!”
野火怎么来了?他也是被绑架的吗?雨潇看看相对而立的陈大侠和野火,脑子里乱成一团,刚才野火哥哥说什么?好象是要跟人家走,那么他不是被绑来,而是自愿跟人家走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雨潇觉得这一晚上遭遇的震惊太多,脑子都被搅成浆糊了,晴岚也一脸迷糊地东张西望。
陈大侠锐利的双眸紧盯着面前的少年,而少年在他的逼视下没有半分胆怯,反而大胆地迎着他刀锋般的目光,心里不禁赞赏。“小子,你为什么跟着我?”
“请你收我为徒,我要学武功!”野火回答。
野火哥哥,你疯了!雨潇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在他和鞑子官兵打斗时,这个少年突然冒出来帮他打倒几个官兵,然后就紧紧跟在他后面。
昏昏沉沉的阿朵突然睁开眼睛,大叫,“阿奴姐姐,阿奴姐姐!”挣扎着起身,“阿奴姐姐回来了吗?桑布老爹,阿奴姐姐呢?”
桑布土司不忍地别过脸,不敢看她充满希望的闪亮眼睛。
一个后生虎目含泪道,“我们和那个满人狗官对打时,阿奴抢了一把刀,捅死了那个狗官,可是,她,她也被那狗官临死时一刀给,给……”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所有的人都眼含泪水。美丽的阿奴,苗山的百灵鸟,会走路的花儿……
“不!不!阿奴姐姐,阿爹——”阿朵尖叫,又昏了过去。
野火的眼眶中慢慢蓄满了泪水,陈大侠突然明白了,“为了阿奴?”
野火点点头,泪水顺着面颊滑下,他胡乱用衣袖抹下脸,控制住情绪,“我要变得很强、很厉害,我要保护他们,保护我喜欢的人……”声音慢慢低下去。
“野火哥哥,不要走!”雨潇和晴岚扑过去抱住他。
“野火哥哥,你为什么要走?你不喜欢我们了么?”晴岚带着哭腔问。
“是啊,你不去京城玩了吗?你不和我们好了吗?阿婉姐姐知道你走了,该多伤心呀!”
野火低头看着他们,眼中闪过犹豫不舍,但旋即变得坚定。雨潇觉得眼前的野火好陌生,他是那个最顽皮最爱捣蛋的野火吗?是那个脾气急躁又别扭的野火吗?怎么象一瞬间长成了另一个人,眼神那么深沉,似乎装了好多让人不明白的东西。
“对不起。”他要变强,要变得最强,才能够保护他的亲人、他爱的人、他在乎的所有人。
如果他很强,能够保护阿奴,阿奴就不会死,她还会快活地舞蹈、歌唱。
阿奴是他少年情怀中美丽的影子,而雨潇和晴岚是他的亲人、他最在乎的人。他要变得很强,才能保护他们,保护所有他在乎的人。
陈大侠收起了剑,“好吧,小子,我答应了。”这少年练武根骨绝佳,而且也有点底子,是个可造之才。
如果他是鞑子派的奸细,哼哼,他会一剑砍了他的头!
野火跪倒在地上重重地磕头,陈大侠站着受礼,“小子,记住,你师父叫陈近南。”
晴岚拉着他的衣襟哭出了声,雨潇紧抿着唇强忍泪意。
天未明,雨潇和晴岚被送回了驿馆,野火跟着陈近南走了,他没有和杨云依等告别,没有回头看一眼拼命挥手的雨潇和晴岚。
对不起,雨潇,晴岚,等我变得很强,我会回来,保护你们,不让你们受任何伤害。
苗人们走了,回他们大山深处那宁静的寨子。阿朵的病情已经很危急,桑布土司知道如果把她带回去,她一定捱不过路途的时间,无奈同意把她留在驿馆,让雨潇等请大夫救治她。
雨潇觉得这一夜的经历象一场梦,惊险刺激,而又充满悲伤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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